踏星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踏星小说 > 太兴二十年 > 第48章 愚柔骄蹇 下

第48章 愚柔骄蹇 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这都,哪跟哪!眼见着他又要哭,和绰赶紧哄道:“不至于不至于,你们一对爱侣的不易长姐明白,但顺弟,你也要体谅长姐。父皇对,三弟妹的态度,也不必我再多说。不是长姐不捧你的场,只是……”

与顺的眼泪跟断线珠一样地掉,“我母妃娘家不在京城,能指望的就咱们兄弟姊妹。宫里的诸位弟弟不得旨意都难以出宫,二哥被穆将军管的严,大哥唯你之令是从。我只有请长姐出面主持,长姐,唯这一次,你不能不帮我啊!”

和绰实在是被他聒噪得受不了,便只得应下来了,“那我上道折子禀明父皇,只要父皇没说不让,我定去喝你的喜酒,好吗?”

与顺脸色忽得就晴了,“那大哥那边也得长姐帮我说一说!”

“好好。”和绰一齐都应了,与顺连连谄笑着谢谢长姐地被送了出去。

“不是,什么叫我唯你之令是从?”与宁气不打一处来,他原是听见前院里什么东西嚎得跟驴一样才出来看,然后正巧听着这一段。

和绰拍了拍他肩膀,“你就当是他嫉妒咱们姐俩好。”

“可别了,这回人家请你去做二拜的那个高堂,你们姐俩才好。”

“对,还得写折子。”和绰烦得不得了,百忙之中还得办这种琐事,“择善,你去跟秦卿讲这事,让他给我拟辞。”

与宁瞠目,“你还真去?”

“我不去你三弟妹就能一根白绫吊死家里,你三弟弟也能活活淹死在自己鼻涕里。”又或者,这与顺压根不傻,故作丑态就是为了让和绰知道他求退,无意争锋。

“你不会真准备拉他上船吧?”与宁又问。

和绰摇摇头,“咱们的船本就不稳,拉上个不稳当的人,翻了就都掉水里了。”

有元昂一个就够不稳当的了,即便和绰绞尽脑汁地想救人,事情却如与宁所说,外人插不上手。最终元昻的罪名还是落到了实处,虽然不致命,但就如一盆脏水泼在身上一样,恶心人。皇帝也不会过多过问这样的琐碎案件,加之和绰又吹了几句耳旁风,元昂被贬到宣州任太守,无诏不得回京。二月十二,元昂携家属启程赴任,一路南下。

二月二十八,皇三子娶亲,和绰践约出席,但与宁告病在家只是送了礼来。只和绰一人来,那是盛情受邀,又因皇帝金口玉言的“多照顾弟弟们”,名正言顺;若再多带一个与宁,就显得过于殷切了,她还不准备跟这老三走得太近。

几杯喜酒下肚,和绰借着佯醉便问与顺:“你说曼萍原是乾清宫宫女,你们两情相悦,若请锦绣姑姑行个方便,把她放出宫来不就能成全一段佳话了吗?”

与顺脱口而出:“物伤其类啊。”

“怎么这么说?”能得到这个答案,和绰是挺意外的。锦绣早年就跟着皇帝了,从王府到东宫到昭德殿,可以说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她怎么可能不心生倾慕?但她知道没可能,也没好处,以锦绣这样的宫女出身,就算有幸能侍奉君王,更有幸诞育皇子,最多也就是个贵嫔而已,她的孩子还会被卷入夺嫡之争,又没几分胜算。得不偿失,所以锦绣不会这样做;不甘人下,所以她也不会乐见手底下的小宫女,一朝飞上枝头成了主子。

与顺笑了笑,转而道:“锦绣姑姑御前伺候诸事缠身,哪有功夫理我这种没用的闲人?若锦绣姑姑瞧得上我,我定请锦绣姑姑位坐高堂,就不会再叨扰长姐了。好在还是长姐疼我。”

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正是五官没长开的尴尬期,脸颊上还生着不少红里透白的痤疮,并不好看。与宁这么大的时候就白白净净的,也比老三个子高,和绰端详着眼前并不熟悉的弟弟如是想到,但比与宁聪明。本来借着成亲,与顺是可以请旨将他舅家请来京城,并借机觅个京官当,培养自己的嫡系。可与顺宁肯请她来主持,都没有招惹成氏族人,这是断腕表忠,和绰明白。“好说,以后凡有难处,长姐替你做主。”

与顺忙揖,“那就全仰赖长姐了。”

春季南方连绵大雨,元昂一行走到武汉汉江口那天水涨得跟两岸齐平,浪翻得有一人高。平日停靠在两岸的渔船都被拖上了岸,但奉旨谪迁不能延期,硬着头皮也得过江。老天没有对这艘顽固的船施舍过多的怜悯,大船勉强行至江心,在暴雨大浪的双重摧残下,散了。

四月下旬,噩耗传回睢阳,更是在阙城内外引起轩然大波。据冲到岸边上的船身的遗骸来看,应当是船底板编得太松散,一旦有水渗进来,就会把漏洞撑得更大。进而,水越渗越多,船是越来越驱不起来,越在江上滞留。皇帝问讯赫然大怒,竟然会发生如此荒唐的意外,立即下令彻查。不查则已,一查惊人,派人在官船上做手脚,致使三十多人殒命江中的罪魁祸首,居然是皇贵妃!

开这个口的,是船坞里做活的一个小吏,说是有宫里来的人吩咐这么做的,那人揣着隆睦宫的腰牌。地方衙门一听事涉内宫,还是隆睦宫,吓得不敢再审,慌忙把口供和那位人证一起送到了睢阳。皇帝于是命豫王挨个提审隆睦宫的宫人,包括皇贵妃本人也被审讯,可上下口径一致:全然不知。待要再审最先吐口的那名小吏,却发现此僚已在狱中上吊自缢了。

这下可好,死无对症,皇贵妃这个罪名坐不实也洗不掉。皇帝只好让她封宫禁足,以待处分。

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令和绰始料未及,最先告发元昂的人肯定是曲倩安排的无疑,但就如她在六科廊坊时所言,她只是要把他贬到偏远南疆,让他再也无法置喙国事。最终元昻没被贬成芝麻小官,但也是就此远离京师,照理说曲倩不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也不该会想置元昂于死地啊。那么会是什么人布了这么天衣无缝的一个迷魂阵,把皇贵妃死死地算计进去呢?

这段时间,后宫里也出了不少风波。年初宫里得宠的就是瑞贵人,钟美人和姜美人三位。二月里瑞贵人晋封了瑞姬,不久之后瑞姬和钟美人同到太液池赏春,钟美人落水受惊不浅,而周遭只有瑞姬在畔。皇帝降怒瑞姬,她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声不吭地领受了罚俸圈禁的惩罚。听闻这位盟友出事,和绰本来还打算出手助她,然而在她偷偷来到瑞姬的瑶光殿,却被拉着下棋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瑞姬俨然一副波澜不惊悠然自得的架势,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和绰大概明白了,她这是成竹在胸、蛰伏待时,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果不其然,四月里,瑞姬又莫名其妙地冤案得雪,一晃又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元昂之死的这项大罪,正是薛涵茈耍了个花招扣在皇贵妃头上的。

薛涵茈其人行事作风,是和绰永远理解不了也没法左右的。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和绰只得好生安抚元家,给元昂的侄子元捷谋了个宣议郎的职位。

趁着皇贵妃被禁足,和绰联络起朝中的大臣,加紧将曲氏朋党赶出太极殿。太中大夫从俨是皇贵妃一手提拔上来,可谓是汇毓党的党魁,而他的女婿,宋典仪,也是当时名声大噪的一大才子。这天和几位朋友在东风小楼上小聚饮酒,酒意便勾起了这位宋典仪的诗兴,当即题壁七绝一首。诗云:忆昔长安紫云楼,一醉累月轻王侯。手持锦袍加我身,我醉横眠君难留。搁在平时,这原本不是个事,谁人酒后不说几句狂言呢?然而这个节骨眼上,无数双眼睛盯着汇毓党的纰漏,宋典仪这般不自重也合该倒霉。东风小楼,恰恰也是与宁的产业。小二见了这首诗,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誊了下来,便送到了大少府上。与宁乐得一拍大腿,到隔壁东宫拉上和绰,就奔酒楼上去了。

与宁跟主管薄录众事的黄阁单大人交好,正巧托单大人加上几笔,便把罪名落到了实处:宋诗语涉讥讽,藐视皇室,诽谤君上。正巧,和绰手里还握着朱御史的把柄,非常方便地连贬官通牒都拟出来了:宋典仪,以大不敬之罪被贬交州邕县为县令。这地方是和绰特意选定,与宁听她讲了来龙去脉后,叫好不迭。这正是皇贵妃准备把元昂贬谪的去处,何其讽刺,皇贵妃得知后那幅精致的面孔不得气得崩坏?当天酒桌上其他几位议郎,也都以勾结党羽,密谋不轨之罪,相继被贬出京城。

和绰同与宁手腕逐渐老练,这一切都是陆陆续续不着痕迹地发生的,让对方连还手的余地和契机都抓不到,却能切实地感受到这张大网在逐步缩紧。从俨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见事态不妙连忙上书自请外放,到柴桑做太守了。自此,汇毓党元气大伤,东宫党的势力趁着这个窗口,开始逐步渗入朝堂。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能指明皇贵妃戕害朝臣,隆睦宫关了个小半年,也就不声不响地解禁了。曲倩到底不是平庸之辈,风头过后又徐徐恢复自身的力量,只是再也回不到太兴十六年般的盛势了。

七月初七,时至孟秋,收获在望,是庆贺秋收的吉庆日子。为了祈求天随人愿,喜获丰收,皇帝前往城郊祭祀田祖和报田公。难得有一天的空闲,和绰立刻收拾好东西打马离开睢阳,抄近路往柘城县的方向去了。

和绰由后门绕进县衙,非常刻意地咳嗽一声,向埋首于案前的县太爷宣告她的到来。毫不意外地,把县太爷吓了一个激灵。

“一别年余,岁承,我都要思君成疾了。”和绰捂着心口,夸张地说道。

山岁承赶忙放笔起身,“殿下,您怎么这么突然地就来了?臣这里一点准备都没有……您一个人来的?没带随从?”

“当然,我来幽会情郎,难道要带羽林军吗?”和绰上前扯着他的袖子道,“我可是难得钻个空子出来,今天你说什么都得好好陪我玩一天,不许找借口推辞!”

山岁承苦笑,“殿下,您一个侍卫都不带,臣都不敢带您出县衙的门呐。”

“我不用人护着,何况,是在岁承你治下的地方,能有什么危险?”和绰反驳道,而后不由分说地扯着山岁承往热闹的市集扎。

山岁承拉不住玩性大的主子,只得是跟在她身后,举着两臂环在她身畔,避免贩夫走卒之流撞着她。

和绰拉着他来到了一处售卖花束的摊子前,她自幼在宫中看惯了牡丹芍药,如今见了这些叫不出名的山花有趣得很。山岁承一一给她解答:“这个是田旋花,蓝的叫婆婆纳,这是野堇,叶子可以熬粥吃;紫色略浅的是通泉草……”

“想不到民间的野花也个个颇具姿色,真是比宫中艳俗娇贵的花卉赏心悦目。”和绰点点头,然后转手就把这个五彩缤纷的花环扣在了山岁承的头上,“嗯,不过比起岁承来说,还是黯然失色了。”

山岁承顺势握住她作乱的手,无奈地道:“殿下,这个花是往牛头上戴的啊。”

牛是七夕节的主角,民间向来要在这天把自家的牛打扮起来,美曰为其庆生。和绰噗嗤地笑了出来,“怎么了,什么当牛做马之类的话你不是说贯了吗?你如今就当一回牛,来世只做马便可了。”山岁承笑了几声,容忍了花环戴在自己头上,掏了几文钱递给摊主。

好巧不巧,这摊主竟认出他来了,惊讶地道:“山老爷?”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