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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谬妄人事音书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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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二君侯与迟氏成亲,迟氏的身孕已有五个多月,见过了陛下之后就回内宅休息了。陛下与王爷皆为尊者,喝了杯酒说了点吉祥话就走了,于是他们兄弟几个得了个说说体己话的机会。桌上的几位彼此之间虽也没有亲厚到可以这么坦诚相见地议论时局,但反正大家都不是陛下与王爷的亲信,有什么犀利的话也穿不到这二位耳中,索性就放在明面上说了。

“咱们这位皇姐如今也得意了,朝廷里德隆望重的老大人都被她清理出去,普天之下皆她一个人说了算了。”与顺说道。

“皇姐锐意求新,难免与老大人们意见相左,”与荣应道,“总之她自有主张,总比让我这样胸中缺乏成算的人强。”

“五哥就是处处自谦,当年你要是跟长姐争一把,这皇位也不会叫她这么轻易地得了去。”与旭说道,“如今她一手遮天,大哥助长着她的威风,咱们这些如草如芥的只好躲得远远的、大气不敢出了。”

与桓冷哼道:“与其被圈在京师仰人鼻息,我倒宁愿久居西北,图个自在。”

“不过瞧陛下的意思,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放二哥你回去。”与顺道,“成者王侯败者贼,咱们既是兄弟又是贼,人家得多加着心眼,防着咱们呢。”

与旭阴阳怪气地接话:“跟老七比起来,她对咱们几个算客气的了,咱们得对浩荡皇恩感恩戴德才是。”

与荣对与桓道:“二哥,如今时移势易,你再遇上大哥可别再想以前似的分毫不让了。人家现在可是一国储君,黄袍加身,想难为你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与桓点了点头,“我自问躬行无过,想来他也无法发难。”

与荣道:“话虽如此,可若是二嫂与贤侄都被扣在了睢阳呢?还记得当年二姐的孩子吗,咱们大哥可是对亲外甥都没留情,何况是你的孩儿?”

与桓默然无言,与顺手指绕着空酒杯转着玩。

与旭道:“他们两个可真真是铁腕之下人人退避,把满朝文武驯得服服帖帖得,再把咱们兄弟的手脚都牢牢捆住。呵,父皇若在世都得赞叹她的本事。”

众人皆沉吟片刻,与旭拿胳膊肘戳了戳与宣,“你怎么都不说话。”也就是他跟与宣算得上是私交甚笃,纵是如此也没搭他的茬。与宣调整了一下坐姿,离那聒噪的老六远些,依旧不言。于是又是与旭自说自话,“我一向听说,那位太师山岁承,行事稳妥、人品出众,又尽得陛下青眼。怎么这样的大事,他也不规劝着点?”

与荣叹道:“山大人与你是一路人,凡事看得通透,却恪固自身,不肯置自己于险境。”

与旭挑挑眉,“呦,我无意一夸,倒把自己夸进去了?”

“我话没讲完,你这一路人,最是指望不得。”与荣转眼间接上后话,“山太师一贯是在宥无为,纵然陛下举措在他看来不妥,他也鲜少犯颜直谏,只是自己置身事外罢了。”

与桓道:“陛下她既然自信有掌舵的本事,那就看看她能把国家带向何方。”

这时一个大小子闯了进来,“好啊,你们几个躲开我凑在一起说皇姐和大哥的坏话!”如此嚣张跋扈,自然是那位顽劣的八爷与慕了。

“与慕!休得胡闹!”与荣喝道。

论不知好歹,这位八爷绝对是个中翘楚,他母亲德景贵妃和他兄长与荣如何劝导责骂就是死性不改。尤其他发现了只要是在他皇姐跟前,他母亲与兄长的一切约束管制统统失效。是而,他与家里人不怎么融洽,反而靠拢煌久和与宁。“哼,我这就去告诉皇姐,让她惩治你们!”

与慕转身就要往外跑,与宣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脖领子,沉沉地说道:“听荣侯的话。”与旭在他旁边噗嗤一笑,老四在抚顺待了几年,说话的腔调都被带偏了。这与慕幼时就是个没眼力见的,成心恶作剧去摘四哥的面具,结果不仅让与宣大怒,更是把自己吓得够呛,在那之后每每看见与宣都要绕道走。与宣抓这一把下手算不得轻,而且分外阴寒的目光往与慕身上一斜,才算是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吓住。

与荣叫来自己身边的下人把与慕带出去,扶额道:“诸位兄长别介意,真是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着实让我和母妃都头疼不已。”他们兄弟几人中纵有不学无术放浪形骸的,但都没有与慕这么缺心眼的。

与顺给自己满斟一杯酒,“光是贪玩厌学倒也罢了,若是心向着外人,可就是大麻烦了。”

与桓也奇怪地问道:“陛下对与慕示好?”

“陛下才没心思理他呢,只是在我这总逼着他读书,陛下却许他成天玩乐。他不开窍,不知道谁才是对他好的。”与荣揉着眉心答道,“愚顽至此,来日死只怕都不明白是死于谁手。”

散席之时,与桓特意拉住与宣,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交给他,“这是取西域精钢打造,送给你的。”他们二人的母妃早年情同姐妹,故而庄穆贵妃一再叮嘱过与桓多照顾丧母的与宣。与桓在他能想到的方面都想着他四弟,比如一些难得一见的兵刃。

与宣接回来,抽出匕首一瞧,果然寒光四溢,定是削铁如泥的极品。他也没客气,拱手道:“多谢二哥。”

与桓也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只好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经历了一场舞弊风波,殿试勉强也算是结束了。新科进士的文章由煌久大概阅过,并无格外出挑之人,便将中榜名单交给司空薛泓嘉给他们安排些官职,上半年便安然度过。

煌久批着吏部呈上来补吏补郎的名单,忽然想起来,还有个小丫头住进宫里有一段时间了,她一直没来得及处理,便问林择善:“朕都快忘了,那杨巧棋近来如何?还似刚开始那样寻死觅活吗?”

林择善答道:“倒也不至于,可父亲因罪伏法、家道中落,杨小姐自然乐不起来。”

这个倔丫头,一定恨死她了。煌久撂下了折子,“走,朕瞧瞧她去。”

从昭德殿回蕊珠殿的路,煌久已经有十多年不曾走过了,一草一木皆如昔日。

知道陛下要来,杨巧棋一早打开了殿门,跪在月台上迎驾。“民女叩见陛下。”听语气倒是平静,煌久答:“快快平身。”

趁着煌久欠身要扶她起来,杨巧棋从袖中抽出暗藏的剪刀便往煌久咽喉刺过去。

煌久一早料到,这丫头能这么恭敬乖顺才见了鬼了,是而抬手在空中便拿住了她的手腕。“缝人绣娘才应持剪刀,你是官家小姐,素手应捻棋子,拿这粗粝之物岂不是自降身份?”煌久温柔地说道,手却在她腕上加力。

杨巧棋只觉手腕要被卸开,不禁松了手,煌久顺势没收了她的凶器。周围御前侍卫正要冲上来护驾,煌久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一个小姑娘胡闹而已,犯不上被五花大绑起来。杨巧棋恶狠狠地道:“你冤杀我父亲,把我圈禁在这,还跟我说这些?你最好是把我一起也杀了,否则我活在这世上一日,终要取你性命!”

煌久定定答道:“你父亲是罪有应得,杀他的是国法,并非是朕。倘若朝臣个个倚功生事,以为自己曾对社稷有功就无视法纪,那这天下不乱了套了。朕看在杨聪劳苦功高,没有追究他的家眷,还把你接进宫中生活,已是仁至义尽。这次朕当你是胡闹不跟你计较,但朕不希望再有下次。”言罢,煌久方松了她的手。

“口蜜腹剑佛口蛇心!”杨巧棋吼道,“你哪里是秉公处置?分明就是轻罪重罚!你要学秦始皇,学武则天,用严刑峻法震慑天下,杀尽一切不甘成为你的爪牙的人!严苛狠戾的暴君,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即便我杀不得你,迟早有别的有识之士揭开你的真面目,将你拉下皇位,以谢天下!”

煌久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巧棋,朕一向视你为忘年知己,你这样说,不是扎朕的心吗?你于棋艺乃是国手,当知舍一子而得先机,则必舍之。可若是一时犹豫不决,对方占得先机,则全盘倾覆。朕是以朝廷百官为子,以江山天下为局,舍了一个子,却可使北梁向盛世太平前进一步,那么这个子就不得不舍弃。朕若是心疼,一时不忍,又将使国家倒退数载,令先帝与朕的努力尽皆付之东流。巧棋,你并非只知德言容工的等闲女子,应该明白朕的进退不易。”

这一番大义凛然的教导让杨巧棋稍稍动摇,当全天下都说她父亲有罪该死时,她的为父报仇好像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我的确不是寻常的待字闺中的女子,可我也是肉体凡胎,难舍骨肉亲情。”杨巧棋红着眼道,“你纵有万千理由斩我父亲,可于我而言,你终究是我的杀父仇人。”

“朕的母妃还是死于先帝的诏命,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这既不妨碍先帝对朕的疼爱教导,也不妨碍朕对先帝的敬仰忠孝,你我之间亦是如此。”煌久说道,“朕判了你父亲的罪,并不妨碍朕真心实意地喜欢你。你说的没错,朕是要学武则天,朕想要你做朕的上官婉儿。”她额头上浅浅的一块血痕仍未消去,如眉间描绘的花钿一般,更是神肖那梅花妆。杨巧棋哂笑,“把唐中宗的前朝后宫搞得乌烟瘴气可正是上官婉儿,你真敢要我仿效她?”

煌久一笑:“你若能留在朕身边,朕多费些心思防着你也是值得的。”

杨巧棋依旧是沉着个脸,退回一步关上了殿门,“陛下政务繁忙,没必要在我这耽搁太久,请回吧。”

即便被关在了门外,煌久也未介意,笑意盈盈地道:“来日方长,朕相信你能够想通。”摆驾回宫的途中,煌久吩咐林择善,让内府选最上乘的玉容膏,务必让杨巧棋养好额头上的伤痕。

大殿之内,杨巧棋背靠着殿门,无助而痛苦地将面孔埋进手中。她的心思煌久不知道,先前她在煌久面前说此生不嫁,这话是认真的。从前她与闺中好友相聚,共话将来,别的小姐们皆憧憬着日后与夫君共剪窗烛、携手赏月。而杨巧棋则是一想到要与别的男子共度一生,就不住地一身恶寒,她很早就有所察觉,自己大约是“金兰”“对食”那种女人了。这份隐秘的情思一直被她牢牢地压制在心底,然而煌久便如一道艳阳投下,照亮了一切隐蔽中藏匿的心思。自从那日面圣之后,杨巧棋心中荡起阵阵难以平复的涟漪,甚至时隔许久还会在梦中再见陛下的音容。可造化弄人,令她日夜思慕的陛下煌久,却无情地下令斩了她的父亲,恨意瞬间压倒了那份朦胧的倾慕。可今日煌久来看她,跟她说了这许多暧昧不清的话,杨巧棋一下子就又无法说出一个恨字了。再不关上门,再不赶她走,杨巧棋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中元节女眷们于太液池畔夜宴,纾慧缠着煌久道:“皇姐!那个和田玉枕我跟你讨要了那么多回你都没给,怎么还赏给那个杨巧棋了!难道我还没有一个罪臣之女份量重吗?”

煌久拉着她的手,安抚她道:“杨聪虽则有罪,但有功于社稷,朕因此才厚待于他的女儿。这是帝王之术,慧儿你不明白。“

纾慧努了努嘴,“皇姐总是对外人过分优渥。还有那个迟氏,我送些刺绣绸缎给她做贺礼,她连蜀绣和苏绣都分不出来。如此粗俗的村野妇人,皇姐竟也准她声势浩荡地嫁入皇室。”

“与桓不喜欢矜贵的千金小姐,朕何必扭他的意?迟氏是你二嫂了,说话客气着些。”煌久说道,“她怀有皇家骨肉,你没事多去看看她,教教她皇室里的规矩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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