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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春抚绮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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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的!”杨巧棋张皇地辩解道,“巧棋不再恨陛下了,我,我对陛下万般敬仰,一直渴望能够有所亲近。我再说那样悖逆狂妄之言,我便五雷轰顶而死……”

“嘘……”煌久伸手叫她噤声,而后摩挲着她年轻的脸颊,缓缓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杨巧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口里跳出来,除了忐忑,更多的是兴奋于喜悦。她的嘴唇被对方从容款款又不容拒绝地含住,在对方的引导下与她唇舌缠绵。

此后,杨巧棋被封做了宣仪,以女官的身份行走于昭德殿中,与皇帝朝夕相伴,且有了宣仪侍宴的惯例。这等假凤虚凰的荒唐事并非宫闱秘辛,毕竟杨宣仪次次跟着皇帝上朝,然而朝中诸臣无一人敢多嘴一问。

太安五年,转瞬之间完成了朝堂之中的沧桑剧变:两位南宫大人罢官削爵,驱逐回乡,效命皇室大半辈子的穆将军身首异处。烛照剑挂在太极殿上,就仿佛是穆思行的首级挂在大殿之上,剑鞘上殷红的铭文,仿佛还在滴嗒嗒地滴着血。如今百官上朝,面对龙椅之上的那个女人,从骨子里萌生出敬畏之心。这要是一朝行差踏错,丢了乌纱帽事小,人头落地,家破人亡可就难过了。

南宫氏雪晴系帝谥,追尊瑰容明皇后,于太安六年二月依舆制被葬入熙陵,与太宗明皇帝的棺椁并肩长眠。国丧一经传出,南宫风颂与南宫华彧各自写了一封血书,恳请入京为太后奔丧,煌久阅罢挥笔回绝,只准他们去熙陵祭奠。为防止君侯与地方官打得热络,皇帝再次分封诸位君侯,每个人都换了片地方。封与顺为临潃君,与宣为广元君,与旭为彭城君。与慕也十三岁了,封为祁门君;与荣晋为亲王,仪景贵妃则和与慕一道去祁门就封。与桓再加封郡王,分往京畿内的菏泽郡,迟氏与他儿子仍留于京中官邸。皇帝又封许姝君为昌邑翁主,恭容公主赐永嘉县为汤沐邑,懋容公主赐云山县为汤沐邑。

这天煌久心血来潮,带着杨巧棋一起,来到蓬莱宫漫步。

在阙城殿宇中,蓬莱宫最是富丽堂皇,堪称人间仙境。眼前朱墙间汉白玉砌成的一座牌坊,浮雕着云涛海浪,上书靛蓝色的三个字“蓬莱宫”。跟在煌久身边的杨巧棋不由得轻声赞叹,当真是气派非凡,举世无双。也难怪她慨叹,就连在满堂金玉中长大的煌久见了,也不由得叹为观止。楼阁玲珑五云起,的确,也只有这样极尽富丽繁华的宫苑,方能与那个天教疏狂的女人相得益彰。

走进宫门,院落内便充斥着兰花香草,两侧各有抄手游廊,中央一座玲珑假山;穿过山中甬道,才算是进了蓬莱宫了。由太液池引过来的湖水环绕着假山,呈半月形,池畔立着一块白石,上书“星光禁步”,一来是指行至此池,外臣禁步;二来是指夜间繁星倒映入池中,亦如禁步玉碎,熠熠生姿。左侧可由一座拱桥行至对岸,桥形拟着羽型倒卧于水上,桥上刻着“彩凤遗翎”四字。羽桥对岸,原本应是大殿前的空地,然而左出右入横着两道游廊,廊上挂满了紫藤花,这都是当年明帝特意叮嘱内府栽种的的。时隔十余载,蓬莱宫的主人早以成泉下之鬼,紫藤花却年复一年绽放逸香。

这明帝说绝情也长情,除去萧勋之时,完全不为与贵妃的情爱而动摇分毫,贵妃去之后却派人悉心打理蓬莱宫中的花木池塘;说无情也深情,赐死许氏之时批红得毫不犹豫,十几年后又立了她生的女儿为储君。她的父皇还真是个可畏又可笑的人。

“巧棋,你看这蓬莱宫如何?”煌久问道。

“人间仙境,难怪那么多女人个个削尖了脑袋地盼着跻身皇城,作帝王宠妃。”杨巧棋答,“也难怪,那么多人都怕成为御妻。”

“是啊,皇宫外面的人都想着如何进来,皇宫之内的人却都竭尽全力地想逃出去。未知苦处,都当是宝地;经历过了才知道,这里是虎狼窝。娴雅恬静的女子进到皇宫里,个个都变成了狠毒凶悍的猛虎饿狼,一不留神,就会被拆皮剥骨。”

“巧棋从前听说,先帝与萧氏贵妃伉俪情深,不想,她竟是个这般狠辣的悍妇。”杨巧棋说道。

“后宫之中能够专宠的女人,哪个不是悍毒的呢?”煌久恨恨地说道,“朕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在朕隆登大宝之后,定要一把火烧了这蓬莱宫,掘了她的坟,将她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杨巧棋道:“可陛下终究没有这么做,还保留了她皇后的谥号。”

煌久笑了起来,“是啊,朕固然恨她,却也敬她。萧氏作派张扬,一切爱恨从不矫饰,可这样的人往往与世不容。有她做前车之鉴,朕才学会了埋藏性情、伺机而动。若无萧氏何来今日的朕呢?”

“陛下是饱经磨砺,方得百炼钢成。”杨巧棋说道,“陛下历经的苦难,都是平凡女子想也想不出的,难怪陛下有如此非凡的胸怀气度。”

这话倒是没错,煌久能感觉到自己个性中的五味杂陈,她有来自皇帝的矜傲无情,有来自皇后的儒雅随和,有来自萧爻的泼辣彪悍,也有来自曲倩的雷厉风行。除了面容骨相外,没有一点像她生母许诺的样子,如今的她,都是由这些个或长辈或敌人塑造而成。

“陛下,楚妃娘娘到了,正在外候着呢。”林择善去了金陵后,昭德殿里端茶送水、皇帝出行御前听差的事就都由黄纶领了。

煌久道:“宣她入见。巧棋,你先退下。”

四月王爷的承徽罗氏客岁怀上了身孕,她一心盼望得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又怕失了夫君的宠爱。于是这女人一面顿顿不停地吃着鱼虾海鲜,一面又以生绢束腹,想保持着身姿窈窕。这时候又正是时气反复的当口,再强健的孩儿被这女人这样折腾,也难以保住。刚怀孕的时候大夫给她切脉就觉得不对,问她之后罗氏还不老实地说,更没把大夫的嘱咐当回事,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直到她感觉到下腹阵阵寒意和强烈的坠落感才真切地害怕了,传大夫来一看,已然胎死腹中。这可真是咬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自打罗氏怀孕的事情公之于众,王府上下谁都多让着她几分,饶是这样还保不住孩子,只好是怪她自己作。但这不妨碍,是一个敲打楚妃的良好契机。

“臣媳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楚尔莞款款行至中庭,向皇帝见礼。

煌久没有转身,“听说你们府里没了个孩儿,可有此事?”

楚尔莞道:“回陛下,却有此事,天意如此,不可强求。王爷与臣媳哀恸不已。”

“天意?你可知道皇室之中的孩儿是不能胎死腹中的?若天意绝我辛氏一族,又为何要让我们做皇帝呢?”煌久说道。

这位皇姐对与宁和她一向是亲善的,今日却连平身的旨意都没有,楚尔莞难免有些慌张。“臣媳无能,没能保住承徽的孩儿,还请陛下恕罪!臣媳日后必定加倍勤谨小心,不会再有这样事情发生。”

“无能倒不是什么大事,谁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会做的。不过朕介意一点——女人的妒意。越是有亲生骨肉的女人,越容不得别人的孩儿落地。”煌久说着徐徐转过身来,“楚氏,罗承徽小产,当真不是有人背后作祟吗?”

楚尔莞吓得连连叩首,“陛下明察,臣媳绝对不敢!罗承徽媚惑王爷,臣媳却有嫉妒之心,但不会因此去害她,更不会去害王爷的孩儿。自罗承徽有喜之后,臣媳更是把她当作亲姐妹一般照顾……臣媳福薄,未能得男,臣媳也盼着承徽能再为王爷生个儿子。承徽不幸流产,臣媳有照顾不周之罪,望陛下恕罪!”一来有先王妃左氏留下的一个儿子隆虑,二来她自己又没能生出儿子来,三来府中的宠妾又怀了身孕,楚尔莞这个正妃的位置可以说是岌岌可危。如若她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而使些手段,也的确合情合理,合乎人们惯性的猜测。

“朕听说,那罗承徽怀了孩子之后,还时常侍寝,”煌久话锋一转,“这样不珍重自身,旁人再怎么照顾也难以保全她的孩儿。错不在你,平身吧。”

楚尔莞听糊涂了,这,到底是怎样啊?于是依旧跪着,不敢抬头。

煌久俯身搀她,略微平和了语气说道:“尔莞,朕知道你是个好性子的。朕担心的并非是你残害妃妾,而是担心你太心善了,弹压不住她们。”

楚尔莞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臣媳,谢陛下信任。”

“朕是个专横霸道的人,许多事情上,没有商量的余地,朕说是怎样,就是怎样。朕决定了的事情,与宁不得违拗,你,更不得违拗。今天叫你来,咱们妯娌、君臣之间,把所有事情一次都说明白。”煌久道,“第一便是这子嗣大事。隆虑是嫡长子,朕手把手带大的,将来无论你能否诞下嫡子,无论与宁哪房妾室生下儿子,太子,都只能是隆虑一人,清楚吗?”

“臣媳明白。”楚尔莞垂首答道。

煌久点了点头,“隆虑生母走了,如今你若真心待他,那他就是你的儿子。这蓬莱宫,朕也是头遭进来。瑶台琼室、朱甍碧瓦,是阙城中,更是普天下钟灵毓秀的地方,却出了两个惊世骇俗的毒妇。前有萧氏魅惑君王欺压皇后,残杀妃嫔戕害皇嗣;后有秦氏下毒纵火、借刀杀人。她们两个是首恶元凶,但其他的女人,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朕不容许以后的阙城中,再有如萧氏、秦氏、曲氏那般以妃嫔之身凌驾于皇后之上。如今王府里寥寥几人,出了个罗氏你就弹压不住,以后与宁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待如何调度?”

楚尔莞为难地低着头,“可是,王爷宣承徽侍寝,承徽自己也不推辞,臣媳若是从中阻拦,不好像见不得他人得宠一样吗?岂不是,失了正室应有的容人之量?望陛下指点。”

“正妻是要容人,可也不能什么人都容。你别忘了你是辛家的儿媳,你的夫君身系江山社稷。若是什么人都能混进皇室,那这阙城不成了污糟的市井了吗?”煌久教她道,“你该管的时候就管,能够不计较自己的名声,恪守懿范,这也是正妻该有的作派。太兴年间的皇后在宥无为,却得以稳坐中宫二十余载,完全是因为她姓南宫,是先帝的表姐。故而其他的人,再有手段,最多也只是个摄六宫事的皇贵妃。而你可没有这一层亲眷关系护着,将来你的后位坐得坐不住,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可,臣媳自知,王爷对臣媳的情分,算不得笃深。”楚尔莞抿着嘴唇,委屈地道,“难得王爷有了个红颜知己,臣媳若是屡屡打压,怕,惹得王爷不悦。”

唉,从前觉得这个姑娘安分老实好,如今看来真是少了点悟性,还得她一招一招慢慢教吗?煌久皱了皱眉,“唐高宗的王皇后,也是总怕惹恼了皇帝而犹豫不决,迟迟未能以家法杖毙了武媚娘。结果呢?被武媚娘算计了皇后的凤座不说,自己被做成了人彘,扔进酒瓮里等死!你想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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