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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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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泊平其人是个风流浪荡的坯子,当年成亲后不久,他先是霸占了儿臣身边的仕女,后又不断在外眠花卧柳,对父皇的赐婚视若儿戏。儿臣几次三番劝阻他,反招致他的恶语谩骂和拳脚交加……”和绰极委屈地诉说着悲惨的婚姻生活,说到此处已然止不住地连连抽泣,“后来,后来儿臣梦熊有兆,这厮仍是没心没肺,丝毫不加体恤。夏日炎炎,儿臣本就诸多不适,他在外面喝花酒喝高了,回到府里不顾儿臣腹中孩儿,强行……儿臣还未来得及向父皇禀明这一喜事,胎儿就小产了……”

“他既然这样待你,你何不禀告父皇,让父皇为你做主?”皇帝听的也很是心疼,但,这丫头居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这种风气可万不能纵容滋长。

“一开始,儿臣想着恪守妇道,容忍一二也就罢了。故而给了仕女映枫姨娘的名分,对他的放浪形骸也置若罔闻,总盼着他有浪子回头的一日。可他竟变本加厉……”伤心事被勾起,和绰梨花带雨地泣不成声。勉强忍住泪水,她又道:“父皇赐婚将儿臣许配给陈泊平本是好意,一来令儿臣有一个好归宿,二来向天下万民展现皇恩浩荡。父皇若是为了儿臣出面治罪于陈泊平,难免令臣民惧怕难测天威,人心相背不利于父皇招贤纳士。儿臣既然已经遭这厮欺凌折辱,不想再损伤父皇仁德圣明,故而始终没有禀明父皇。”

和绰的陈辞慷慨凛然,皇帝都不禁动容,他再问:“那后来呢?你就用巫蛊之术害死了他?”

“没有,父皇,儿臣绝不敢害人,巫蛊之术更是万万不敢碰的!”和绰连忙辩解道,“起因,也是陈泊平跟几个朋友喝酒,喝多了之后他自己就冒冒失失地走出了城。那几天山中刚下了大雪,冷得人骨头都哆嗦,我怕他在山中迷路走不回来,立即带上府中不少人手去寻他。我在山林里找到他时,他只穿着中衣卧倒在树干边上,额头已经热得烫手。我问他裘氅怎么不穿,他说树枝给刮烂了,索性就脱了扔进了山涧。回府之后,他就昏迷了好几日,我请过太医来为他医治,可治了十几天也不见半分起色。我知他是救不回来了,便由他自生自灭去……事情的原委便是如此,巫蛊之术完全是小人添油加醋,儿臣绝对没有做过!父皇,今日,便是陈泊平的忌日。坦荡地说,儿臣对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至今问心无愧。儿臣,恭候父皇圣裁。”言罢,和绰俯身稽首。

皇帝垂眸看着她,“你方才还叫朕恕你的罪,现在又说问心无愧,这是何意?”

“回父皇,儿臣罪在不该隐瞒君父,为这一项,儿臣甘愿领受一切责罚。可是,关于陈泊平,儿臣不以此为罪。儿臣乃是龙裔子孙,身体发肤皆为父皇所赐,怎能容匹夫草民那般肆意轻贱?儿臣的孩儿,还未来得及见见他的皇外公,就与世长辞了,儿臣焉有不恨的道理?父皇以仁义治国,似他这般残害亲生骨肉的人,儿臣以为当天下诛!”和绰毫不妥协地答道。

皇帝扶额叹道:“也罢,也罢……朕乏了,你先回去吧。”

和绰又表现出她将此言理解为回去待罪的意思,红着眼眶,庄重地叩首道:“诺。恳请父皇万务珍重圣躬,若是因儿臣的事情而令父皇劳心费神,儿臣就更是罪孽滔天了。儿臣,拜别父皇。”

皇帝凝视着她离去的身影,真的,如同许诺又在他面前走了一遭一样。辛朔自知,要坐稳金銮宝殿,必得断情绝爱。无论是对许诺,还是对萧爻,但凡妨碍了他的江山,他再有万般不舍,也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萧爻有罪在身,而许诺却是清白无辜,对他一片真情,这一点辛朔从来都很清楚。当年许诺是如何在他面前恳求着他不要抛弃妾妃,求陛下开恩宽恕她的母家,而今,她的女儿又跪在他面前哭告着父皇恕罪,他又情何以堪呢?忽而,辛朔剧烈地咳嗽起来。

锦绣赶紧从殿外进来,“陛下,您累着了,奴婢扶您回龙榻上休息吧。”

皇帝点点头,咳得直不起腰来。终于躺回榻上,他喘着气问道:“委佗和陈泊平的事情,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锦绣答道:“是,奴婢奉陛下之命屡屡探视殿下。那陈驸马不知好歹,殿下不仅宽容抑让,还每每叮嘱奴婢不要告诉陛下,免的陛下心烦。”她将刚煨好的川贝白梨羹呈上,服侍着皇帝饮了几口。

“可陈泊平之死到底与她脱不了关系,身为女子杀害夫婿,国法难容。”

“回陛下,那年冬天的事,奴婢也知晓一二,完全是陈驸马自己作死才害了一身大病。陛下您不知道,那时候奴婢去看过一次,那陈驸马上吐下泻,把整个府里闹得乌烟瘴气。公主府中的下人都懒得伺候他,也就是殿下仁厚恻隐,遍寻良医为他诊治。纵是如此,那陈驸马也无分毫改悔之意,当着奴婢的面都对殿下呼来喝去。依奴婢看,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百死莫赎。”锦绣道,“殿下的仁孝,您是再清楚不过了。殿下一向视百姓如手足似骨肉,民间皆在赞颂东宫殿下的仁爱之德。若非被逼至绝境,殿下怎么可能忍心伤人性命呢?”

“也是,委佗到底是良金美玉,并非狠辣歹毒之人。”皇帝又长叹一声,“朕从前只觉得她谦逊抑让,做事稳妥;经此一事,倒又见她的傲骨性情,敢做敢当。”与宁与桓皆是血气旺胸襟窄,只是一方封臣之才而坐不得大宝。与顺顽劣,与宣阴鸷,辛朔从未动储位之想。与荣是个仁人君子,人品贵重,可惜从来没有哪个瘸子坐上龙椅的。与旭是聪明,可聪明过了头,不欲济世救民,只思一己之身富贵安荣。与裕,难在他母妃太强势,曲氏上位势必动摇朝纲。“哎,朕的那些个儿子,反都不及这一个苦命的女儿有帝王之相啊。”

锦绣笑道:“帝王之相奴婢拙目,瞧不出来。可殿下的确像极了陛下,却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目共睹的。”

皇帝合上了双目,“明日午后,宣丞相来见。”

皇帝与丞相二人于昭德殿中密议良久,御前行走的奴才除了锦绣都被清到了月台下,锦绣也只能在大殿外等候宣召才能进殿。两人应是斟酌再□□复容与,直到皇帝精神不济,南宫风颂亲自出来传太医,锦绣借机端着参汤进去。皇帝虚汗连连,服了参汤也实在是支撑不住,他皱着眉似是下了决心,“就这样吧,辛苦丞相。”

南宫风颂泪眼婆娑地跪拜,“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万望陛下珍重龙体。”

皇帝在锦绣的服侍下躺回胡床里,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南宫风颂在太医到来前跪安,怀中揣着一道密诏。

腊月廿三,锦绣代表皇帝往王公之家赐福致意,少不了东宫这一站。自从汇毓党的人参了东宫一笔,皇帝虽有垂问但并未追查,更没有替和绰昭雪。目前东宫仍居于炭火之上,锦绣是御前皇帝最亲近的人,眼下也不敢于东宫过多来往。好在有小年赐福的幌子,两人这才有见面说话的机会。

锦绣急切地讲道:“殿下,圣上近来的几个动作可不利于咱们呐。宫里的迎春礼竟越过了皇后和皇贵妃,交给景贵妃操办。而且近来圣上见景贵妃,一直在商议给五少选妃,这怕不是有立太孙的想法,殿下得筹谋对策啊。”

和绰真是气极返笑,“与荣才几岁就议亲,父皇眼里竟已后继无人到这种地步了吗?”

“圣上既已有了这念头,奴婢在御前近言也只能是拖个一年半载的,拦不住此事。”锦绣道,“好在圣上是捧五少和景贵妃,不是议七少和皇贵妃,退一万步讲五少继位,太后就该是皇后和景贵妃,轮不到曲氏。”

“不能退!到如今这个地步,咱们退就是死。”和绰沉吟片刻,“与荣的亲事拖个一年半载的便够了,父皇的龙体,不知还能不能撑住一年半载。”依着皇帝的性子,立太孙有可能,但不可能让瘸腿的与荣坐镇朝堂。那只要熬到皇帝龙驭宾天,还不都是她和绰说了算吗?

腊月廿六,山岁承在朔方郡安定好了当地百姓,回京复命。和绰连忙拟好了奏表,上书阐明,发回来的奏表上只有一个平淡的“阅”。

除夕家宴上,大殿下一切如常,气定神闲;这可叫皇贵妃沉不住气了,怎么会苦心经营许久,却丝毫没有动摇她的地位呢?

太安八年焉耆大捷之后,元捷留守玉门关,郑士桐和林道敬二人随同圣驾回到睢阳。与宁率领百官出城迎驾,煌久挑起銮舆的帘子一看,果然,秦勒之没来。群臣一齐跪下,向皇帝山呼凯旋之喜。

与宁催马上前,拱手道:“臣弟恭贺陛下大捷,犁庭扫穴奏凯归来,胡马不敢东窥矣。陛下威震寰宇,方有如今九州安靖,万民称臣的承平盛世。”

煌久一笑,“多谢千岁爷,朕何敢居功?都是前线将士的血汗功劳。”一番简单而得体的客套话,倒教与宁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再接了。煌久不再理会他,又吩咐道:“山太师,请登辇同乘。宁弟,进城吧。”

山岁承作了一揖,从命地拾衣登辇。煌久拉着他坐在自己对面,“朕这几日一直在回想一个故事,哀侯以韩廆为相而爱严遂,朕想不明白,哀侯、严遂还有韩廆,究竟是谁做的不对。岁承你最是博学强记,你给朕讲一讲吧。”

战国时期,韩国哀侯曾任命韩廆为国相却宠爱严遂,于是此二臣互相嫉妒至深。严遂派聂政在朝廷行刺韩廆,韩廆逃到韩哀侯身边避祸。结果被刺客刺死的不止是韩廆,连带韩哀侯也冤死聂政剑下。煌久知道若是挑明了问与宁和秦登之争,山岁承一定不敢贸然开口,只有借着论史的幌子才能跟他议这件事。

山岁承沉吟片刻,而后仿佛是狠了狠心地答道:“这…臣斗胆一谈拙见。哀侯若完全信任士人,便不应以宗师为相邦;哀侯若想夯实宗室的力量,便不应破格提拔平民为官。哀侯之哀,全系自身寡断。”

煌久倒吸一口气,向后仰了仰,山岁承总算是把这番话说出来了,想必不少朝臣也都是这么看的。“可士人与宗室,往往不可偏废。士人苦读出身,略不世出,不应被湮灭;而宗室乃国家命脉,若宗室颓废,宗庙焉系?”

山岁承眉头又紧了紧,“若是,君王能够规劝宗室,不凭天潢贵胄的身份自矜;劝导士人尊敬王族,莫要恃才傲物。非得两下里各退一步,方可避免冲突恶化。”这两个阵营之间的矛盾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够调解的?不过,煌久有了一个新的思路。

皇帝回宫便下旨封赏,三位统兵之将不论斩级多少,各赏千金,家中妻女一一封诰;专、薛二人负责后援也是功臣,各赏五百金。同时又下了一道诏谕,追封庄敏温昱皇贵妃为瑰卓明皇后。

嫡母在世时,皇帝对生母之事向来闭口不提,但谁能真把冤死的生身母亲忘到脑后?皇帝一直待到如今太后仙逝,才给生母一个皇后的名分,于情于理都没有什么指摘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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