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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只缘功名不饶人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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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以为无外乎两种隐情,一是南宫太傅为了一己私欲,试图通过西南的匪患延缓陛下新政的推行。二是,有人刻意教唆,让陛下以为是南宫太傅吩咐门人造势,让陛下厌弃南宫太傅。朝中迫切希望南宫太傅倒台,又能在幕后将南宫太傅算计得团团转的人,屈指可数。”郑士桐点到为止地说道。

秦勒之脸色显而易见地越来越难看,末了,他咬着牙道:“郑大人所言有理,在下倒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不过,一来匪患早已平定,也让郑大人您记了一大功;二来即便没有匪患,南宫太傅参与科场舞弊,迟早也会倒台,又何必再翻旧案?”

“某自然不会再翻旧案,但不是因薄上某的那一大功而感谢此人,而是为避免朝局动荡。秦大人专程拜访,某若令您具携苞苴而返也是失礼。并刀某收下,地契与金银实不敢受,望秦大人体谅。”郑士桐收秦勒之的礼就是让他放心,太安四年的事情不会再被捅出来攻击他。谁说武将心思简单,此番交手之后,秦勒之可再不会把郑士桐当从前那个愣头青了。

皇帝亲自登门请司徒,于府上享宴不说,还带回了一个少年封了侍君留在宫里。门可罗雀了半年多的司徒府,转瞬之间又变得炙手可热,汝南学派的清谈会快要赶上朝议的规模。

四月起,京畿及陇西一带近千户居民决定搬往酒泉一带,薛泓嘉一一寻访陇西各县,鼓励军民迁居,忙得不可开交。另一头,郑士桐和专廉二人受命前往幽冀都护府,协助当地蕃兵镇压高丽接壤的边境。这高丽王原先敢作祟,是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可眼见着北梁刚把焉耆打得节节败退,转眼又提大兵远征辽东,兵力似是源源不断用之不竭,立即就怂了下来,乖乖地撤回了自己境内。

五月里举朝搬迁至金陵,宗室之中除了懋容公主纾慧以外,全都留在皇城。刚到旸城,纾慧就嚷着要好好游览,煌久乏了要将歇,便吩咐林择善带着她逛。

“三殿下,这仪瀛水榭便是陛下特地安排,留给您进旸城小住的居所。前临鉴池,背靠松林,可是非凡风雅。”林择善道。

“皇姐的安排,孤自然万般欢喜。”纾慧满意又矜傲地道,“对面那处也有下人进进出出,也住了人吗?”

“回殿下,怡蓉水榭是陛下赐给杨宣仪居住的。”

纾慧努了努嘴,啐道:“一个罪臣之女,还惹得皇姐名誉被市井之人嚼舌,更是罪该万死。皇姐都一年多没搭理她了,凭什么还跟孤住得平起平坐?大监,就传孤的意思,把她移到山腰偏远的住处,别让孤瞧见她。”

“诺,奴才谨遵殿下钧旨。”

纾慧心里还为之前那只和田玉枕的事情记恨着杨巧棋,想来把她挪远些,煌久便再难以记起这么一个人了。纾慧牢骚道:“大监,不是孤说你,孤身在宫外,无法时常向皇姐进言。而你身为大内总管,皇姐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该从旁替皇姐把把关。什么罪臣之后,包衣出身之流,何时也配栖身皇家的宫苑了?”

林择善陪笑着答:“殿下教训得是,奴才往后一定加着小心。”

几日后朝会罢了,煌久独携山岁承穿画廊虹桥而上,一览旸城艳姿。

“岁承,以后此间便是你我二人长久厮守的所在,你看如何?”煌久兴致盎然地问道。

“陛下所爱,自然是至善至美。”山岁承微垂视线地答道。

“既然如此,朕怎么不见山卿展颜呢?”煌久拉起他的手问道。

山岁承沉吟半晌,“长桥卧波,未云即龙,乃阿房名景;时靸双响,廊叶秋声,乃馆娃旧事,臣每每念及前人之事……不知如何为陛下展颜。”

修建阿房宫劳民伤财,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本以为能够万世而为君的大秦帝国,尚未满百年,便在楚人一炬中化为焦土。夫差灭越复仇后自满自负之情肆意滋长,妄自误遮心目,绝色红颜西施的出现更是加速了他的灭亡。吴人唤女子为娃,故夫差为西施修建的宫殿便叫馆娃宫。西施善舞,夫差便命工匠在长廊之下摆放陶缸,每每西施着木屐起舞,长廊内便回响着悦耳的节奏。十年后勾践率大兵卷土重来,越人踏破吴都,逼得夫差于姑苏山下自刎,勾吴灭国。

享乐的欲望如大坝决口,虽以涓涓细流而始,终将至于汹涌倾泻难以收拾,盛极而衰,便是如此。而煌久修建了这座空前绝后的旸城,又一再地召收宠嬖禁脔之人,显然已经不是涓涓细流了。

煌久眯了眯眼睛,“山卿,你觉得朕便是胡亥夫差之流吗?”

山岁承缄默不答,看来他心里就是把她划归到贪图享乐骄奢淫逸到昏君到班列中了。

煌久深吸一口气,“岁承,你未免也太小觑了朕。你既说前人旧事,那朕也说一则,管子的三归台。”

管仲深谙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于是在助桓公成就霸业后便毫不掩饰自己对财、色的向往,其余臣工每每上奏弹劾管仲,齐桓公也都念在他的盖世奇功,一律置若罔闻。山岁承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是要拉低自己的境界,凸显储君与宁的高岸,减少与宁即位后对她这个未亡的先帝的戒心。煌久已经打着这个幌子做下不少荒唐事了,罢黜南宫风颂、腰斩穆思行、修建穷奢极欲的离宫。然而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山岁承又无法戳破,只好委婉道:“陛下思虑长远,而臣备受陛下之恩,只是为陛下的声誉考虑。”

“声誉最是虚无之物,落在实处也只是身后枕着的石头上刻的几句话。若只图个好听的名誉,谁人还敢放开手脚大破大立呢?太兴年间,朕便是被贤德二字束缚着担惊受怕规行矩步,纵然如此,父皇还是没放心把万世江山交给我,临终前惦记着另立老七为储。”煌久道,“胡亥曾言,夫人生居世间,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

煌久话还没说完,山岁承起身拱手,严肃地打断道:“陛下,臣不是赵高,不解陛下好乐。恕臣无礼,臣告退。”

煌久轻叹一声,山岁承啊,总是这么教条。

国泰民安百业昌隆,皇帝便取缔了廷议,朝议也改做了十日一次。薛司空因新领的差事,频频进宫回禀移民状况;秦司徒和专少师也不时入宫面圣。而本该是被皇帝垂询最为频繁的太师山岁承,则是深居简出,不向陛下禀奏,不与同僚来往,即便出席了朝议也鲜少开口。他在努力远离朝廷,远离皇帝。

许氏出了一位皇后,修缮金陵荒废多年的老宅和宗祠便也是理所应当。六月,皇帝亲自回到宗祠给外祖上香。许氏老宅坐落于青龙山、黄龙山、横山三山环抱之间。名门望族的旧宅自然气势恢宏,约有百余间屋,前后连接,左右相通,互相交错,紧密咬合,如多个“回”字型组成,迷宫一般。条石垒起的墙基,小青砖横竖砌起的墙体,砖雕飞檐又高又漂亮,一扇扇花格门窗,透露着玲珑讨巧,小家碧玉的气质。煌久选择金陵做陪都,为的是让自己解开许氏家破人亡的这一道心结。本来煌久想带山岁承同行,但山岁承百般推诿,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带了秦勒之来。

煌久身为九五之尊,只可跪辛氏祖先,即便来许氏宗祠祭奠上香,作个揖便是了。她转身又拿了三炷香,塞到了秦勒之手里。秦勒之诧异地挑眉,把“跟我有什么关系”写在了脸上。煌久理所当然一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秦勒之只好不情不愿地跪下拜了拜,把香插在了皇帝那三炷香的旁边。

出了祠堂,秦勒之便问她:“陛下,您心里到底把臣当个什么?”

煌久反问:“这是从何问起?你觉得朕把你当什么?”

秦勒之挠了挠鼻子,“臣觉得您,把臣当闺中密友了。”

煌久抿着嘴看向他。

秦勒之登时不乐意了,“好啊,您还真是这么想的!”

煌久反驳道:“有什么?你不也把朕当结义兄弟吗?”

“这能相提并论?臣堂堂八尺男儿当体面呢?”秦勒之怨怼道,“哪有您这样带着非亲非故的外男回来,给先祖上香的?”

“那朕更不明白了,你是觉得女人不如男人,还是觉得男人不如女人了。”煌久道,“非亲非故没错,但你不算外男。”

秦勒之撇撇嘴,毫不留情地戳穿,“说得比唱得好听,好像您一开始就是想带我的一样。”

“唔……”煌久被噎了一句,“不过朕也确实想带你来,如今你封侯拜相,日后秦氏也会是京畿的门阀世家,让你瞧瞧名门望族的体面该是什么样子。装点世家,不用金砖玉瓦,也不用锦绣铺地,而是用斑驳的青砖,古朴的马头墙。”

“是是是,陛下家里当然是高雅非凡,哪里是我们这些尘寰俗人能够媲美的呢?”秦勒之拿腔作调地说道,“陛下宽宽心,臣又不是你们许家人,丢人现眼也不丢你们家的脸。”

煌久夸张地做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朕高官厚禄地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却说出不是我们家人的话?”

“哼,没有个三媒六聘,别想让我进你们家门。”秦勒之一抱臂,拿着一股矜傲的架子说道,活脱脱一个泼辣丫头的神情。煌久扶着他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来。

秦勒之得势,整个汝南学派都跟着发达,肆意妄为更甚从前。原先官吏铨选考核就由司徒掌控,如今二品以下的官员任免都一水地交给了秦勒之裁度。 秦勒之的亲信车准,年初还是正四品的参议大夫,如今就升为了正三品尚书仆射的大人。他的族人仗着车准升官发财,在郡望横行无忌,圈地营私。这种事情历朝历代屡见不鲜,大多地方官顾忌着人家朝中的势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可不巧,车氏的郡望在潞州,潞州太守也不是外人,正是专廉那耿介的老朋友,沈枢。沈枢不懂朝廷里的权力倾轧,只懂物不平则鸣,于是一本弹劾的奏章就送到了旸城。秦勒之肯定要护着自己的朋党,这本奏章还没到陛下手里就被截下了。而对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沈枢,秦司徒准备把他贬到幽州,做桑干县的县丞。

好在唐婴把这消息传了出来,否则专廉好不容易栽培起的一个盟友,就要被驱逐到偏远的幽州去了。专廉的神情未变,只是眸色沉了下来,他将唐婴送来的密信撕碎了扔进金倪,瞧这纸片化为灰烬。

专廉本想着挑拨千岁与司徒间的争斗,令陛下罢黜秦勒之,可如今陛下令这二人分处两京,没了与宁这个克星,秦勒之在金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势熏天、朋党众多、又有陛下的看承,专廉得等一个能够一击毙命的机会才能除去他这头拦路虎。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他说曾是您乡里故旧,是一位姓严的公子。”少师府上的家仆回禀道。

专廉想了想,严门曾是他们乡里的富户,姓严的公子想必就是那纨绔子弟严蔚夫了,值此当口来登他的门,估计是准备在他这买个官图个发达。专廉少时确实得过严家的恩惠,若非如此,他肯定不见这等无学之辈。“那是我的旧友了,请严公子进花厅吧,我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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