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星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踏星小说 > 太兴二十年 > 第105章 自叹青青陵上柏

第105章 自叹青青陵上柏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戌时三刻,和绰回到东宫,在嘉德殿中安坐闭目,细细思量她的谋划有没有什么不完善之处。一干心腹之臣齐聚含章堂候命,与宁在嘉德殿中坐立不安来回踱步。滴漏的声音啪嗒啪嗒地响个不停,与宁感觉那每一下都砸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决大事就在今晚了!而时刻面临杀头之罪的另外一个人,则打坐着诵读心经。

一个时辰后,安插在昭德殿的眼线来报,陛下醒过来了,且急召皇贵妃入见。

与宁几乎当场跳脚,拎着那小太监的脖领子质问道:“父皇醒过来了?”

与宁原以为和绰算准了皇帝晏驾的时辰,怎么在撕破脸之后还留了一个曲倩面圣的机会呢?

那小太监忙答:“是,关大人给陛下施了针,陛下就醒了。”关瑞安?那看来,是和绰的安排。和绰点点头,“回去吧,有什么事,及时来报。”她给了林择善一个眼神,后者便匆匆出去了。

与宁可没有她这么气定神闲,一掌拍在了她面前的书案上,“你刚刚,真的告诉父皇我们在芒砀山中养兵的事情了吗?”

和绰点头,“告诉了。父皇还说,要杀了我。”

与宁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这人拿火点了龙须,还能如此镇定地闭目养神?他深呼吸着劝自己平静,“你确定你真的都谋划好了吗?”

和绰摇头,“不确定,我是在赌。”

“你说什么?”与宁觉得自己也需要太医来施几针才能不急昏过去。

“宁弟,”和绰突然特别凝重地看着他道,“倘若父皇来日问罪于你,你什么都别认,只管把一切罪名往我身上推。你我只是私交甚笃,但你对我的阴谋一概不知。即便父皇治我死罪,我也绝不连累你。”

“你!”与宁急得音调都变高了。

“京畿的兵马都由父皇亲自掌控,曲倩麾下只有一帮舞文弄墨的言官而无兵权,即便曲氏掌权,她也奈何不得你。”和绰依旧像托付后事一样说着,“如果我削爵落狱,问斩于市曹,你即刻上书弹劾我心怀奸险图谋乱政,跟我划清界限,然后请命离开京城,回你们林氏老家去。”

与宁攥着拳头恨不得一下招呼到她脸上,血灌瞳仁,他咬着牙道:“你他妈事到临头跟我扯这些,我告诉你,你最好确保计谋行得通,你要是玩脱了,我也……”

见他这样起急,和绰努力掌住笑,直直地看着他,等他接着说。

与宁没把这狠话说到底,长叹一声转身又走到殿外,直勾勾地盯着西边昭德殿的方向。

子时初刻,宫中内侍传来噩耗,陛下龙御归天了。

和绰霍然起身,该进宫了。

与宁也要跟着一起去,和绰制止了他,“你赶紧回你府上,从你自己府上起身。别让外人知道你我过从甚密。”和绰还在逗他,“我走承训门,这才合乎奔丧的急切。”

与宁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咬着牙道:“你答应我……千万别叫曲氏得逞。”和绰状似严肃地答道:“好,我答应。”

一切确如计划进行,皇帝召见皇贵妃,当即写下传位于七少的诏书。可好不容易写好了,玉玺却不见了,于是遣锦绣去太极殿取玉玺。锦绣一去不归,皇帝却骤然口吐污血,晏驾了。皇贵妃捧着没有天子玺的诏书,尝试立七少为新君。这时锦绣却跑了回来,说皇贵妃指使手下将她拘留,指控她矫诏弑君。随后,南宫风颂自太极殿龙椅下取出了皇帝最早拟好的诏书,和绰,最终即位。

太安十一年九月初八午时,专廉监斩后进宫复命:“回陛下,罪员秦登已然伏诛,请陛下示下。”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再没人嬉皮笑脸地跟她插科打诨,再没人胆大包天地跟她叫板打擂。煌久紧皱着双眉,“将他尸首缝合,以丞相之礼厚葬,待战事平定、吉禳完工后,便迁至吉禳附葬。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徐氏,封一品诰命夫人,给她一品大员的官邸,照顾秦登的孩子们。”

“诺,陛下当真仁爱恤下。相信罪员泉下有知,也必会念及皇恩,痛改前非。”专廉说起场面话,从来都是层出不穷。“陛下心绪不佳,可愿与臣说说话?”

煌久长叹一声,“爱卿有心了,朕确实不太好受。”

“陛下向来是杀伐明断,秦登之罪昭然若揭,陛下已经分外宽厚了。”

“勒之与朕少年相识,是朕的知己、挚友。朕知道,要做这张龙椅,难免要舍一些人命,”煌久徐徐说道,“可朕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杀到他头上。”

“陛下对近臣的高情厚谊,古来帝王也找不出几个。”专廉道,他语调向来轻缓,听来格外顺心。

“高情厚谊,这于帝王而言可不是好事。”煌久道,“以前就有人说过朕的妇人之仁,如今倒都应验了。曾经朕没忍心杀的人,都拿着刀,来捅朕的心窝了。”

专廉一笑,“陛下别这样说……”还没到,还没到刀插进您心窝的时候呢。

山蹇押大军马不停蹄地赶往前线,于九月十一抵达京畿,千岁出城与两位主将沟通了几句,便又风风火火地西行。九月十二,焉耆攻破函谷关;九月十四,大军进驻洛阳,当天下午焉耆部队就穿过崤山兵临城下。焉耆吸纳了北梁降兵,每伍就有两个北梁人,军队规模登时充实了不少,与洛阳守军兵力相当。

九月十八,苏赫巴鲁出城叫战,原以为山蹇会闭城不应,然而对方却吱呦呦地打开了城门。北梁地军队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为首正是提着红缨长枪的郑士桐,迎战苏赫巴鲁,而元帅山蹇也一同出城,便立马于将旗下。曲倩与吉达在己方阵营中观战,眼见着郑士桐逐渐力有不及,眼见着五六十个回合后他拖枪败逃,眼见着苏赫巴鲁率部掩杀,北梁兵马立即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不对啊,明明只是打头阵,何必元帅和先锋统统出城呢?山蹇又不是林道敬那路战将,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曲倩心中暗生疑窦,可苏赫巴鲁前驱探路,洛阳城中确实再无一兵一卒,只有平民百姓。

“大汗,北梁想必是被我们杀破了胆,慌忙弃城而逃。”苏赫巴鲁道,“这白送了一座城池,不要白不要啊。即便有诈,他们也未必轻易就能杀得败我们。”

“啧嘶……”吉达还在犹豫,他看了看曲倩,往往这种时候曲倩都会有眼力见地代他下令。

曲倩察觉到他的目光,反问道:“大汗何故迟疑?”

吉达皱了皱眉,“总觉得,赢得有些过分轻易了,你不觉得蹊跷?”

“山蹇一介文人,或许读过几卷兵书,但从来都是纸上谈兵,上了战场手足无措也是意料之中。北梁如今无良将可用,煌久生性多疑,这才不得已赶鸭子上架,兵败是应该的。”曲倩道,“大汗若不放心,可先率轻骑探路。”

吉达道:“那就把洛阳东西两个城门打开,查盖在这守着营寨,巴鲁带三千人进驻洛阳,我带五千人马去探探究竟。”

“大汗,前方情形未卜,还是我去探路,大汗坐镇大寨较为妥当。”哈日查盖反驳道,那个曲倩明明察觉到了异样,偏还怂恿他们大汗贸进,一看就没安好心。

“洛阳周遭群山连绵,有劳左大将探路。”没想到,曲倩也赞同。

洛阳地处伊洛盆地,又是黄河、洛河、伊河三河交汇处,可谓是风水宝地,更是战略要塞。西南为险之又险的崤山,东为有五岳名山嵩山,东南有箕山,东北有邙山,易守难攻。尤其对于外族入侵,缺乏地形向导,更是不能轻举妄动。吉达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你带八千人,多加小心。”

“多谢大汗。”哈日查盖领了命,领人便穿过洛阳,往东探查。

山岁承确实是佯败,他的后招就藏在洛阳东北的邙山中,正是当今陛下暗中经营了二十年的那支神机营。这支精兵熟稔于山区林地设伏,各个拎出来都是精通十八般武艺,但也因是精兵,规模不大,统共就一千五百人。山岁承便吩咐每两个神机营精兵带三个寻常士兵,每二百人为一队,带足了粮草箭矢,分布邙山中隐蔽险要之处。这是山岁承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布置好了的,已经足足在山里埋伏了五天,看见焉耆人马之时,就如鹰见了兔子,刀出鞘、箭上弦地静待元帅的命令。山岁承紧紧盯着焉耆人马,逐渐深入深山,一步步走进北梁的埋伏圈。在阵前遥遥一见,他已认清了焉耆阵营的几位首脑,如今只见哈日查盖,却迟迟等不见那个穿白衣的焉耆可汗。焉耆队伍早已全进了邙山中,再不下令动手,就要眼睁睁地看焉耆人大摇大摆地过去了。几处队长都在不断地摇号旗,山岁承只好是下了令,可惜了,张起了大网本想伏虎,却只得了头鹿。

即便焉耆人数多于北梁,但北梁一方占据压倒式的地利,锣声一响,万箭齐发,乌压压地阴云般扣到了焉耆人的头顶。

苏赫巴鲁在洛阳东门城楼上眼巴巴地等着哈日查盖回来,然而远远地见东面烟尘飞扬,将旗上写着的却是郑字。苏赫巴鲁立刻明了,大事不好!

“快!快关城门!”苏赫巴鲁恨不得一步跳下城楼去,亲手把吊桥摇起来。大约是在撤军前就做好了准备,城楼中没留一点弓箭或是滚木雷石,即便城门紧锁,这区区三千人也守不住一座洛阳城。眼见郑士桐杀回来的队伍少说就有两三万,而邙山里也马蹄扬尘,不知多少北梁兵马向洛阳杀来,苏赫巴鲁知道据守无望,若被北梁围困更是死路一条,便连忙统领部队在被围困之前,撤回了大营。

“不好了大汗!快守营门!”苏赫巴鲁一路冲进来急报。

“这是什么情况?”吉达不解地问道,“查盖呢?”

“郑士桐是诈败,已经杀回来了,少说也有三四万!”苏赫巴鲁仓促地解释,“北梁必是在邙山里布下了埋伏,咱们得派人去救查盖!”

吉达脑子里嗡得一下,北梁人都杀回了洛阳,那哈日查盖只怕已遭不测。

“不可!北梁既然有数万人马,我们得集中兵力驻守营寨,若是营寨守不住,那我们就全完了。”曲倩抢在吉达之前发话。

吉达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探路的主意本就是她提的,她曾经在洛阳上阳宫住过大半年,洛阳的地形还用再探?从前那么多次交手,曲倩都对北梁将领用兵方法了如指掌,偏偏到了山蹇这就被诓骗了个满贯。但如今这话倒是难以反驳,吉达攥紧了双拳,“整军备战。”

换了主帅,北梁兵马势如破竹地收复洛阳,又向焉耆营寨扑杀过来。

两军厮杀近半个时辰,曲倩在瞭望台上见战况不妙,便向吉达谏言道:“大汗,局势不利于我军,不宜恋战,还是及时撤军得好。”

“那就撤回函谷关吗?”吉达显然没什么好气,“撤回函谷关,迟早还要啃洛阳这块硬骨头,又有什么分别?”

曲倩道:“不,去北边孟津关,把握黄河上游。”

只有这条路了,吉达咬紧牙关,下令道:“北撤!全军北撤!”

这是焉耆东进以来首次遭败,还是一场大败,边败边撤地来到了黄河南渡地孟津关。北梁兵马追了追,见焉耆也寻得险关驻守,便回到了洛阳。山岁承身为辅国元帅,不光要担待焉耆这一路,还要负责起西南与宣那一路。好容易煞败了焉耆的势头,山岁承腾出手来又要抵挡与宣那一路。黔中郡已经丢了,与宣兵至夔州,当地太守沈枢,去年才刚上任。如今,全靠沈枢动员全城军民,竭力守城,仅凭万余人,生生是把与宣绊住了十多天。山岁承汇总了京畿十余万的人马,分兵三万支援夔州,一时没有再对孟津关穷追猛打。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