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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时危久峙征途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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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大捷,歼灭焉耆万余骑,又斩获一员大将,这可是本年来最令人舒心的战报了。趁着皇帝龙颜大悦,纾慧叫上许姝君一同进宫请安。煌久在鉴池畔纳凉,听着纾慧在耳边不住赞许山蹇和郑引,更是奉承她的知人善任。也正好有她开口,煌久便道:“他二人确是有扶危救世之功,那便传旨,封山蹇为平顺郡公,郑引为鹤壁郡侯。飞卿做泓胪卿也有年头了,如今的鸿胪寺也没什么差事了,便晋他为司空,跟太师太傅共商国是吧。”

纾慧笑答:“皇姐这时侯封飞卿,倒像是沾山大人郑大人的光一样,我可得替飞卿推辞一句了。”

煌久道:“少油嘴滑舌了,他就算沾光也是沾你的光。朕从前派他掌鸿胪寺,是有意让他赋闲,离政坛远点,可如今朝中人才凋零,他该人尽其才。”

“皇姐的好意慧儿都明白,国难当头,慧儿身为女子都恨不得能报国杀敌,飞卿是咱们辛家的姑爷,却总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个立场。“纾慧道。

煌久凝了凝眉,“不怪他,满朝文武哪个不犹豫?哪个不对朕这个皇帝指指点点,到底怪朕行为不端。”

这话纾慧可不敢再接了,她从始至终都把煌久奉作神人,无论煌久做什么她都毫不质疑。可如今煌久开始质疑自己了,纾慧便不知该信奉什么了。

“回陛下,秦登的墓穴修建完毕,可棺椁入土之前,还差墓上碑文。”黄纶上前回禀道,“这……秦登是因罪问斩,无人肯为他拟写碑文,您看……”

树倒猢狲散,那些人都巴不得躲秦登躲得远远的。煌久道:“朕给他写。姝君,你来替朕研墨。”

许姝君愣了愣,而后应承道:“诺。”

皇帝亲自执笔拟写碑文,这可是古今少有的殊荣,黄纶赶紧张罗笔墨桌案。煌久铺开纸张,不假多思地提笔便书:

“勒之,讳登,汝南平舆人。皇考讳永春,世父讳长春,太兴二年拜侍御史,族姊瑟为妃事太宗。

勒之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秀才,崭然见头角。众谓秦氏有子矣。妃畏罪自戕,长春罢官,秦氏家道中落。加之其父见背,亲无期功强近者,仆无五尺应门辈,勒之乃怀志茕游于京畿。以博学宏词,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

太兴十六年,东宫殿下查其志度恢弘,机鉴明远,怀佐时之略,包经国之才,乃征入东宫。与东宫殿下交密,拜洪都阁编修,累晋五经博士。太安元年,拜廷尉,眷礼卓异,帝顾谓登曰:善自勉之,勿忧不富贵。太安五年,再晋司徒。

登貌状温恭,与人言,嬉怡微笑,而阴贼褊忌于心。凡忤逆者,皆中伤之,穷时则罢,腾达则乱。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为门生。天下无事,容息奸图,四海稍虞,必为祸始。既擅权宠,作威作福,又山安阳、文成公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唯勒之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帝惟望其知耻而改非,悟止以正歧,乃拜太尉。登不务自修求强,固执胜人处求强;其智力横绝一世,而其祸败亦迥异寻常。数罪并罚,乃至罢官落狱,身首异处。”

秦登的音容举止,二人过去的羁绊纠葛皆历历在目,煌久笔下风雨,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交集,不知不觉落了几滴清泪滴在纸上,洇开了几处墨迹。写到此处,煌久提笔退后几步,活动了活动手腕,黄纶有眼力见地小心翼翼地换纸。煌久深吸一口气,又书道:“勒之风姿特秀,爽朗清举,形貌若安仁,气雅比叔夜,材具不逊韩信周勃,然倨傲堪比李斯曹操。自古小人无材无功者为佞谀倾覆,有材有功者即为奸雄簒窃。秦登材而功适当其主,未可欺夺之时,故见于行事,徒佞谀倾覆而已。”

煌久抬眼看向案旁的许姝君,“你当时,为什么不替他求情?”

许姝君喜怒从来不形于色,唯有一双美目能够流露些真情。可她垂着双眸,只是细细地看着桌案上的文章,煌久只能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许姝君答道:“陛下的圣旨,臣女不敢有所违拗。”

煌久也说不好她是真的不为所动,还是她连哀悼都是这样含蓄,便轻叹一声,“如若你开口求情,说不定,朕真的会饶了他。”

“陛下……”此番许姝君迎上了她的视线,眸色颇为复杂。煌久看出了惋惜之意,但不像是对那位逝者的,而更像是,对她煌久的。

只是匆匆一瞥,许姝君就又低下了头。许姝君深知,皇帝与秦登的情分之深,远胜一切男女之情。皇帝亲手下旨斩首秦登,便如心头剜肉一般。许姝君确实不舍秦登赴死,可如今,她更替她的表姐心疼。一旁纾慧一头雾水,但显然二位姐姐都心绪不宁,她也不敢问。

煌久接着收尾写道:“勒之以太安十一年九月八日斩,年四十二。勒之有子男二人,女子三人:长女曰愔愔,年值豆蔻;长男曰俊尧,十岁,余者皆幼。

勒之临财不免贪,于色不免吝,然与友交结草衔环,掬诚相示。朕为天下君,是以依国法问斩,然朕此生知音惟秦公耳,秦公其生平至交,亦惟朕耳,乃撰此文。秦公身后,美谥文敏。既其归葬,朕余悲不尽,泣下沾襟。

铭曰:是惟秦公登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皇帝挥翰成文,工匠们不敢耽搁,连夜便将墓碑镌刻完成。墓址就选在紫金山东峰脚下,一等一的风水宝地。他生前犯的便是贪墨之罪,于是陵寝内不设附葬之物,但头枕皇帝亲自题写的石碑长眠,也是无上的哀荣。九月二十五,秦登的棺椁入土为安。

瞿塘关又名夔门,屹立于瞿塘峡入口处,在巍峨壮丽的白帝城下,是出入四川盆地的门户。沈枢早已凭借瞿塘天险,以铁索横断关口,抵挡西南蕃兵十余日。援军抵达夔州后,又北倚羊角山,南靠南城寨,凿两岸壁引缆修筑数道飞桥,铺设木板。置炮石木竿铁铳其上,傍桥两岸亦置炮,并遣重兵固守。

与宣和邱公楗每天都出城巡营,眼见着夔州前的防御工事日渐稠密。“原以为可以马不停蹄地攻入睢阳见先帝了,不想一个四川就出不去。”与宣道,“太安政权还真是有个干吏,可惜我那皇姐不会用人,宁肯将山蹇一个文人拜为元帅,也不知道用这样的人才。”

相处了月余,邱公楗逐渐学会了透过那张骇人的纹银面具获悉与宣的情绪。“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稍有些坎坷罢了。太安政权大势已去,区区一个瞿塘关,挡不住陛下的铁蹄,臣不日定会攻克夔州。”

“不必,太安政权内部早已分崩离析,一个沈枢据守又能守住什么?”与宣道,“有人帮咱们的忙,不出十日,夔州必破,咱们就当是歇歇脚步。”

“陛下此言何意?”邱公楗问道。

与宣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拨转马头道:“回营吧。”

邱公楗能感到,如今的这个主子嘴上说着与他做一对千古君臣,行军过程中也多听从他的谏言,但实则许多事情都在隐瞒着他。追随着这位昭化皇帝,邱公楗心里总是隐隐地有着不安。

果不其然,五日后变故就出现了,夷陵太守骤然反叛,汇集水军溯江而上,背后一刀,撬开了瞿塘关。

焉耆在孟津关中站稳了脚跟后,吉达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带领百余人走小路,深入邙山。他在山坳中找到了哈日查盖的尸首,数十支箭矢插在他身上,几乎难辨人形。吉达示意众人各自去为惨死的将士收尸,自己跪在哈日查盖身边,一支一支地将敌箭拔下来。四十七箭,四十七处伤口泉水一样地涌出鲜血,吉达将他扛在肩头,一步步地走回自家营寨。

负责镇守的苏赫巴鲁就在城楼上眼巴巴地等着,等队伍回来的时候,吉达从头到脚的一身血污,他几乎都看不清吉达的面目了。“大汗,这是……”

吉达径直走到营地中央的空地处,缓缓将哈日查盖的尸首放下,难辨喜怒地吩咐道:“准备柴垛火石,送曾与咱们并肩作战的兄弟们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赫巴鲁认出来哈日查盖,又看到手下将士挂着沉重的神情将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放在哈日查盖身边。他难以接受地咆哮道,而后又上前去扯吉达,“大汗,你决定攻打北梁的时候,可从没说过我们会死这么多兄弟!哈日查盖的命,我一定要有人来偿!”吉达没有理会他,转身进入了王帐,苏赫巴鲁紧随其后。

曲倩母子自然是在王帐里等可汗归来,可汗离关的时候端得是一身白衣,挑帐帘进来的却是一个血人。血人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径直掐住了曲倩的下巴,这是一个非常压迫的姿势。吉达强压着喷薄欲出的怒意与杀欲,轻声地质问道:“驱兵邙山的主意是你提的吧,嗯?拿我手下将士的命去给你铺路,撅我的膀子,是这么打算的吧?”

颌骨的痛感完全盖过了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所带来的反胃感,如果他掐的是脖子,一定已经生生掐死她了。曲倩慌忙地道:“可汗,我真不知道山岁承会用兵使诈,他从来都只是个文职,否则我绝不会……”

吉达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洛阳到金陵,还有一千五百里,城池关隘八十余座。如果我又折了兄弟,又没能拿下北梁,那我就摘了你这颗漂亮又聪明的脑袋,来祭奠我的兄弟。”

这时一旁的与裕突然冲上来扯吉达的胳膊,口中大喊着:“你放开我娘亲,放开!”然而他的力气又哪里拉得动盛怒之下的吉达?吉达一脚踹在他肋下,将他一下子踢到在地。且莫车倒剪了与裕的两条胳膊,屈起膝盖压在他背上,便使他再爬不起来。

“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以牙还牙吗?你把我们焉耆人当你的铺路石,我也把你们北梁人当作驱使所用的犬马。”吉达恶狠狠地说道,而后一展臂将曲倩扼进怀里,又反手拿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与裕那边,“就你的这个儿子,还不如我豢养的苍鹰黄狗通人意;至于你,养不熟也打不服,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跟我玩心眼儿的。”

“她就是成心坑害我们兄弟,大汗,只有杀了她,才能告慰哈日查盖的在天之灵!”苏赫巴鲁道。

且莫车也附和道:“父汗,我们已经深入北梁腹地,这刁妇与痴儿留着也没有用处,不如,拿她们的血祭奠惨死的将士们!”

“王子此言差矣,焉耆深入北梁腹地便如抱薪卧火。”曲倩被他的臂膀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可这大帐中人个个都要杀她。只有自证有用,说服了吉达,她才有死地后生的可能。“可汗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才能够如此迅速地兵临洛阳城下,必然明白,此战速则利可汗,缓则利北梁。眼下焉耆大军阻滞于洛阳,等北梁军队有了周旋部署的时间,大坝合龙,将焉耆团团围住,那才是插翅难逃。”

“你有办法通过洛阳?”吉达问道。

曲倩忙点头,“我们可以绕过洛阳。再往北的菏泽郡是与桓的封地,他仇恨煌久久矣,又一贯混迹军旅。我可以说服他投靠可汗,扩充兵力之余,我们绕道菏泽,便可先取睢阳。国都一旦沦陷,后面的城镇一定军心涣散难以抵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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