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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浩经百战倾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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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廉恭顺地道:“陛下什么话?臣万万担待不起。”他就坐在皇帝身边,微微仰视着皇帝,清冷的呼吸时不时就撒到凰玖的手上,氛围旖旎中带着诡异。

凰玖冷哼一声,“与其落入焉耆蛮夷之手,朕倒宁愿是你来取朕的首级。”

“陛下莫说丧气话。”专廉还好言好语地宽解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退一万步,即便金陵守不住,您尚有江南半壁江山,微臣,定誓死追随陛下。”

“朕想不起来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要逼朕亡国灭种。”

专廉一笑,“陛下这是哪里话来,陛下对臣倾囊相授之恩,臣一刻也不敢忘怀。最多,是陛下把臣教得太好了罢了。”

确实,怎么逼死自己的皇帝这种压箱底的本事,确实不该轻易显露。一朝被人学去了,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凰玖不再跟这白眼狼说话。

“陛下若是恼了,微臣将太师印信交还陛下便是,陛下莫生臣的气。”专廉像哄闹脾气的孩子一样,把悬在腰间的印信摘下,交到凰玖手里。“陛下龙体要紧,臣伺候您服药。”

凰玖看着专廉送到她面前的药匙,没好气地反问:“这药又不治病,还喝它做什么?”关瑞安离开后,旸城里的太医再没一个让她信得过的。这些太医畏惧专太师,给她开得都是些不济事也不坏事的药方。

“有个念想,总比彻底无望的强。”专廉答道,他也不强求,反手就把药倒进了盂罐里,“那便罢了。陛下累了,臣不多打扰,明日再来陪陛下。”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正要离开,忽而又道:“陛下,微臣对您是由衷的敬佩,换做是微臣,即便吞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杀父弑君。”

凰玖尽力压下胸中火气,闭上双眼只当没听见他这蓄意逗火的一句。专廉见她忍得辛苦,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便款步离开了。

黄纶再进来服侍时,凰玖正伏在案角咳得撕心裂肺,手帕中央一片刺目的鲜血。凰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沙哑着嗓音道:“传童飞卿来。”

“奴才先给您传太医来。”曾经威风八面的陛下,成了如今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黄纶一个奴才都心疼她。

凰玖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再次申述道:“传童飞卿。”黄纶不能违拗圣意,便赶紧吩咐人出宫传司徒。童飞卿许久不曾被皇帝传召了,得了圣旨就连忙进宫,“微臣请陛下圣安。”

凰玖招手示意他近前来,开门见山地道:“你回去做好准备,开战后便把府院关好闭门不出;金陵一旦被攻破,你立即携家眷向与荣投降。”

童飞卿吓了一跳,“陛下,这,这微臣虽然不才,但誓死卫国,绝不做降敌的贰臣!”

而他这样表忠心反而招致皇帝横眉立目,凰玖一拍桌子怒喝道:“你誓死不降,难道要朕的妹妹跟你一道赴死吗!”

原来陛下是为三殿下的退路,童飞卿无可对答,他与眼前的陛下既是君臣也是姻亲;而他在陛下眼中,一向先是她的妹夫,再是朝廷的命官。“回陛下,三殿下对您的忠心不亚于微臣卫国的决心,即便微臣愿意避祸偷生,三殿下也不会为自己活命而束手旁观。陛下庇护晚辈之意臣等感恩戴德,可臣等也有报答亲长之心,陛下,恕臣难以从命。”

凰玖深吸一口气,“飞卿,你不是愚忠之辈,当年你恩科入仕,图的是报效家国安定黎庶。但朕是个私心的昏君,只想着让你服务于朕躬一人,为此这么多年压抑着你。如今焉耆一方拟写的檄文,把朕的罪孽写得一清二楚,你还替这样的昏君保家卫国做什么?皇帝的更立十几年就是一轮,可山河社稷不改,干戈过后百废待兴,你该留着性命辅佐新君造福百姓。若为了忠臣的名声陪着朕一条路走到黑,比贰臣还要可耻!”

皇帝一席话毕,童飞卿更加哑口无言。皇帝种种昏聩的行径板上钉钉,他无法替皇帝辩护;可她也不乏圣明慷慨的举措,是任人也无法磨灭的。他无疑对皇帝产生过质疑,但由于皇帝对他的施恩提拔,他始终不能做到称皇帝一句昏君,更不能设想自己背主求荣的情景。“陛下不应妄自菲薄,如今并非再无回天之力,古今多有向南迁都再建朝廷的先例。陛下的恩德百姓有目共睹,只要陛下您振奋精神,不乏仁人志士会矢志追随。”

“还轮不到你来管朕。”凰玖驳道,“回去加固加固你的府院,别的事不必多问。”

如今的战况,神人降世也不得扭转乾坤,凰玖只好先将后事一一安顿。

焉耆部队兵临城下已经数十日,金陵城中风声鹤唳。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连鸡鸣狗吠的声音都听不到,一片肃杀死寂。城中粮价飞涨,百姓们又惧怕不知何时就会降临的兵燹之灾而不敢出门买米,甚至有人因此饿死在家中。

如今主持大局的与宁吸取先前多番的教训,担心城中的军民为焉耆充当内应,甚至想要大开杀戒,以绝后患。经皇帝劝阻后,他才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与宁只好一边望眼欲穿地期盼各地援兵迅速赶到,一边加固城防杜绝内乱。他下令将城外靠近城墙的房屋烧毁,并把近城十里之内的居民全部迁入城中。同时派兵严密查访,杜绝内应,并严惩乘机盗抢作乱之徒。可种种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焉耆偏师扫荡了整片浙东后,专心致志地强攻金陵孤城,酝酿了多时的恶战最终打响。

凰玖消极避世般地把自己关在承明殿中,好像她听不见败报,北梁就不会战败一般。以往纵横朝堂的那专太师,在危急关头也没了人影,只有与宁在宣室殿中指挥御敌。城垣上不断有消息传回来,可没一个是喜人的:不是这个垛口箭矢用尽,就是那个敌楼上的百夫长死了。因为焉耆阵营里的战将采取轮战,故每一位上阵时都是龙马精神;大将身先士卒,手下的军士更是奋勇争先。相比之下北梁军队应对乏力左支右绌,只能依靠着一堵坚实的城墙。但在数十架投石机的围攻下,厚数尺的城墙也终有瓦解之时,“报——!报王爷!西边的城墙被攻破,敌军乘着冲车杀进城来了!”

与宁额头上的冷汗已连成了串,终于,金陵也守不住了吗?与太安朝廷共存亡的薛鸿嘉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王爷,速做决断呐!“

与宁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道:“城门破了还有宫门,宫门破了还有殿门……着善扑营的三千士卒戍守旸城宫门,楚隶,给孤王备甲。”

为备不测,眼下得把皇帝先送走。与宁疾行至承明殿,杀气腾腾地道:“你换了便装,我派人护送你出城。”

凰玖双手抱膝地坐在丹陛的台阶上,额头靠着描金砌玉的阑干,她摇了摇头,“他们要拿的是皇帝,拿住了我,短期就不会再南下。你带着孩子撤离,还能避远些再做打算。”

与宁拳头攥得咯咯响,他单膝跪在凰玖面前,“长姐,这辈子都是我听你的话……惟这一次,你听我的行不行!”

凰玖拍了拍他的手,“长姐就算走了又能怎样?宁弟,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如何再建得了朝廷?辛氏的朝廷号北梁,我就在这,不能再南迁了。”

还是劝不动她,与宁只得妥协道:“好,那我替你守着这皇宫。”

与宁刚一起身,凰玖便拉住了他的手——此若一别,即是永别——这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事实。可挽留亦是无用,与其落入敌手遭受侮辱与折磨,与宁情愿战死阵前,这也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城墙失守后,焉耆大军兵分两路,苏赫巴鲁和与荣一起安定城中各处黎庶,吉达等人则率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旸城杀来。

与荣带着人来到宁王行辕,刚开大门便见一干女眷战战兢兢地聚在院落之中,十几双惊恐的眼睛就那么盯着门口。幸而,冲进大门的并非持刀荷戟的军伍之人,否则这些妇孺之辈只怕立时便能吓得去了半条命。自从与宁入主宣室殿,宁王的行辕被层层甲士看管着,已经有三天了,人们的心弦已经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眼前情状,着实令与荣心下不忍,他示意随从推着轮椅上前,“长嫂,受惊了。”

听他这样说话,楚妃便明白金陵沦陷,泪水夺眶而出,“五爷,妾身……”刚一开口,便哽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拿帕子拭泪。焉耆大军入城,旸城宫如何能够坚守?与宁和楚隶相必皆以罹难。像隆虑这样的少年,于太平盛世降生,便觉得天下就应当是海晏河清;谁料一夜之间变声四起,烽烟满地。隆虑如今已经十五岁了,明白事理,清楚父王与姑母已尽皆落入敌手,他已然失去了太多。几个月来战火连天,动荡离乱,幸存之人已然是惊弓之鸟。隆虑强做坚强,但双眸尽是惊惧之色。

与荣向他伸出手,轻声道:“隆虑,来。”

隆虑握住了他的,缓缓向他靠近,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与荣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有五叔在,不要怕。”而后他又抬起头来,“长嫂,眼下战乱已平,大局已定。我一定尽我所能,保全你们。长嫂,请您吩咐下人收拾行囊细软,不日我便派人送你们先回金陵。”

善扑营的士卒善于山林作战,在城中毫无优势可言,除了抛头颅洒热血外,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多时,焉耆前军便杀破了宫门,宣室殿前陈列着最后的二百甲士。与宁身披皮甲,手握碎玉飞花剑,一声令下,北梁甲士一横戈矛,迎着敌军冲过去。而对面敌军少说也成千上万,以一敌百的孤勇没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宣室殿前的月台上遍地横尸,鲜血汇聚成河由台阶上流下,只剩与宁一人遍被鲜血守在殿门口。大局已定,与宁一个光杆司令掀不起风浪,焉耆的主将等才来到阵前。与宁已斩敌十余级,喘着粗气打量着对面——曲倩这毒妇,早该千刀万剐了她!焉耆人对北梁的宗室不敢轻率地痛下杀手,于是与桓自队列中提着一口关公刀大步上前。

与宁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瞪得他肠穿肚烂,“你……我早知道你小子没个好心眼。”

“我从来也没有过反意,”与桓也较着劲说道,“都是被你们逼的!”

与宁大喝一声,挥剑便劈了过来,与桓举刀搪开。兄弟间积冤二十余年,今日,终可一较高下。与桓本就日日练武,又年轻几岁正值壮年,挥着马战用的大刀迎战与宁的一柄宝剑完全是游刃有余。可与桓并不出杀招,只是一次又一次将与宁的剑拨开,让他知道皆是徒劳。与宁以奋战多时,体力不支,终于,宝剑脱手,钉在了不远处的梁柱中。

“杀我呀,来杀了我呀!”与宁冲着与桓怒吼道。

与桓眸中的神色显然是巴不得一刀砍了他,但毕竟与宁是他的长兄,没有手足之情也是血浓于水。不过辛氏有不成文的规矩——不杀兄弟。

与宁嗤笑一声,“只要我不死,你们就休想踏入宣室殿!”

焉耆将帅面面相觑,中原人的讲究曲倩之前就给他们讲过,若杀宗室则为谋逆,且皇族之死不得见血。与桓跟他对峙几个回合,就是等他悔悟自尽,可与宁这倔性,即便手无寸铁反抗不得,还是要挡在大殿门口,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一柄长剑由与宁背后刺过来,破开前胸后背的皮甲,剑尖由他胸前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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