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什么声音?”
朱七七怀孕精力不济,躺在床上,隐隐约约听到屋外有人声传来。
沈浪替她掖被子的手微顿,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你听错了,睡吧,我就在这里。”
等她重又入睡,起身点上安神香,正待出门时,
“咚咚。”有人叩门,沈浪闻声上前开门:“是你?”
——
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发梢、衣襟不断滴落。宋雁归一动不动地跪着,雨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周遭围观的人不减反增。
她的喊话张扬高调,每过数息,就扬声重复一遍。却也因此引不少人闻之困惑。
“真是奇了,李园住着小李探花,何时多出一个沈大侠?”茶楼,看客们七嘴八舌,谈兴正浓。
“还有还有,救幼子性命又是哪出?”
“莫非是这姑娘和她口中的沈大侠有一个孩子,结果这沈大侠始乱终弃?”
“非也非也,果真如此,便该叫沈郎,而非沈大侠了。”
“赵兄说得有理,看来于此道颇有心得啊。”
“嘿嘿过奖过奖。不过嘛,放眼江湖,说起姓沈的大侠,莫非是七年前于江湖销声匿迹的沈浪?”
“怎么可能?!那沈浪可是天下第一名侠啊。”
“什么?他们说沈大侠是沈浪?”
“他不是早就归隐了吗?听说他夫人是首富活财神之女朱七七。我多年前曾有幸见过他夫人一面,此女绝非他夫人。”
“那这幼子又是何来历?莫非是沈大侠其他的风流债?”
“不对不对,我看是因为沈大侠武功盖世,这女子才求到他面前。”
“可若真是沈浪,怎会见死不救?”
茶楼内一阵骚动。
“怎么不可能,沽名钓誉之辈我赵日天可见多了!”那人信誓旦旦高声道:“哎这姑娘看着着实可怜,似我等怜香惜玉之辈,实在看不下去了……啊!”
一股劲风袭过耳畔,如利刃割面。那人捂着流血的耳朵往后望去,房柱上钉着一根木筷。
“该死的,哪个不长眼的暗算老子!”
“聒噪。再让我听到你说一个字,下次就不是流点血这么简单了。”茶楼二层临窗处坐着一人,他眼神落在窗外,一把折扇悬在窗沿,声音冰冷刺骨。
“嘿我说你……”那人还欲叫嚣,被同行之人一把拉住,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等武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赶紧走赶紧走。”同伴拉着赵日天麻溜地离开。
而这一举过后,连带着茶楼里其他议论的人也纷纷噤若寒蝉,只眼神交换,总有股心照不宣之意。
暴雨如注,李园门前跪着的那人脊梁似劈开雨幕,在青石板上投下柄断刀般的残影。
王怜花只觉得刺目。他见过宋雁归摸进别家后院大快朵颐,见过她嬉笑着给人算卦诓钱,却从未见过那总歪斜的脊梁弯下半分。
算来还是他提醒了她。若无法用威势逼迫,那就用道义迫之。
好个宋雁归,他自诩智计无双,到底从未看明白过她。只是她这么做虽是在逼旁人,又何尝不是在逼自己。
茶涩漫过舌尖,他冷眼看着,不知觉间捏碎手中瓷杯。
周遭人声熙熙攘攘,宋雁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此刻武功尽失,缺少内力护体,雨水寒凉刺骨,她面上早就失尽了血色,只凭胸中一股意气撑着。
眼前出现一双黑靴,玉色衣摆。头顶有伞倾盖,铜钱般大小的雨滴砸在伞面上,嘈嘈切切,犹如密集的鼓点。
她嘴角微弯,笑意一闪而逝。既然这位仁兄肯出来见她,此举就成功了一半。
“这出戏,王兄看得可还满意?”她眼皮不抬,出语先发制人。
身前人脚步闻言微顿:“我以为你等的人是沈浪。”
“王怜花,你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你很在乎他的看法。”宋雁归平静地一针见血:“我不这么逼你,你如何会妥协?”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
“察觉什么?你是说我什么时候发现你拿一堆假话骗我吗?如果你说的是这个……”她微嗤,抬眸直视他,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你说的话我就一个字都没信。”
他王怜花对救阿飞一事犹豫是真,与白飞飞有仇是真,有能力救阿飞也是真,但必须得由沈浪出手是假。
沈浪不愿意见阿飞是真,炎阳化毒决可以保朱七七胎是真,但炎阳化毒决可以救阿飞是假。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千面公子玩弄人心的本事一流,从白天羽告知她的情报里她就知晓。她从不轻视自己遇到的对手。王怜花送了她一盘死棋,但这死棋,从来不是真实的棋局。
救阿飞的关键不在沈浪,而在眼前之人。但要救阿飞,势必得拖沈浪下水。
威势无法逼迫千面公子,道义也非他之枷锁——但道义,是名侠沈浪的枷锁。王怜花视沈浪为平生至交,他绝无法眼睁睁看着好友声名落入泥淖——而这正是宋雁归现在在做的事。
巧不巧,我不在乎沈浪的名声,我还比你豁得出去。她露出讥诮笑意,明晃晃的嘲讽。
手中折扇抵唇,王怜花身形微颤,他在笑,不可自抑地抖着,声如碎玉,震得伞上水滴簌簌而落:“原来如此,我输给你了。”他抹去眼角沁出的泪花,叹息道。
想来茶楼里的那几人,也是她安排的。从一开始,她就设好了圈套等他往里跳。自以为是设局之人,原来不过是身在局中不自知罢了。
他输了,不是宋雁归小看了他,而是他王怜花小看了宋雁归。
他以为她一刀破万法,一身傲骨铮铮,要她求人比挥刀更难,但原来她也可以为人屈膝低头,将傲骨折进泥里,任路人讥笑点评。
见宋雁归清了清嗓子又要继续扬声求沈浪救人:“我已经答应了你会救阿飞,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阿飞现在人就在李园,你什么时候给他解了毒,我什么时候就不跪在这。”她顿了顿,补充道:“别耍花招,我已经拜托林姐姐找了沈浪同去。”
“朱七七现在还不知道此事,”宋雁归微顿,抬眸:“王兄,你当日说,不要伤及无辜之人。宋某守信了,现在轮到你。”
沈浪、朱七七……她可真是好算计。王怜花咬牙,心念斗转,悚然:等等,那猫儿?
“正常比武,输赢自负。我是像你那样没节操的人吗?”她闻此言一脸不满,催促道:“赶紧的,快去给我徒儿解毒!”
她不耐烦地伸手推了他一把,只手下无力,险些栽倒,王怜花倾身扶住她臂膀,雨水淌进他猩红的内衫领口,沾湿长发。
手扣住她脉博,他垂眸看她,目光前所未有地复杂,忽而轻笑,拉近她衣襟,附耳低声恶狠狠道:
“我给你的那药有毒,你最好一颗也没吃。”
松手起身后撤,伞掷在她身旁,径直淋着雨进了李园。
“嘶,病得不轻。”身后,宋雁归低声吐槽,见他没注意,一把捡起那伞给自己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