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任性!”
“咣!”——一个拳头砸在琴键上的巨大响声惊动了房间内的所有人,除了戏子和头儿之外,其他的人只能用疑惑的眼光探究着里屋的动静。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当他们是什么?你教鞭下手足无措的战术学员,还是军校里那些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学弟?不!他们是战士,他们随时以生命为代价,仅仅是为了能把你安全的护送回英国!你怎么能跟他们开这样危险的玩笑?”
在一阵低低的德语咆哮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的金毛小贼终于溜到戏子身旁,用胳膊肘捅了捅戏子后小声地问道:“戏子,里面在吵什么?”
“我们的犹太朋友正在替我们教育他的长官!”戏子挑了挑眉毛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好在刚刚把头儿有惊无险地抢了回来,假如这次中尉身上擦破一块皮,这屋子里的四个人也许会把里屋那个讨厌的贵族少爷活活撕了!
“护送我?”克劳尔伯格听到这里骤然发出一声近乎悲恸的冷笑,“他们用生命保护的不是我。是那每年几百万吨用来打仗的钢铁,是垄断中国的钨锰矿石的定价权,是漂浮在大西洋上超过三分之一的货轮吨位,是上次大战以后英国政府欠下的巨额债权!我算什么?克劳尔伯格少校本人不过是一个连劣等给养都不值得他们投放的挪威杂牌游击队!一个只会在北极圈附近偷袭德国后勤营房的挪威山贼!从这点上英国也好,美国也好,我没看出他们和那些纳粹在追求上有什么区别。”
这句似乎是只说给博尔曼听的话,克劳尔伯格少校却反常地用了英语。
房间里霎时一片寂静,克劳尔伯格那句“挪威山贼“让套间外面所有人的心里都像被冰锥猛然扎了一下似的,尤其是卡西诺,那本来磨拳霍霍准备彻底跟克劳尔伯格算账的拳头,不知道为什么悄悄松了开来。
从某种角度讲,他们和这位坏脾气的少校又何尝不是一类人?不论你有多么努力,不论你为这场战争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在某些人的眼里自己依然是贼匪,依然被人差别对待。如果克劳尔伯格没有那显赫的背景,又有谁敢说这位任性的少爷和他的那支杂牌队伍不会像他们这样被当作可有可无的炮灰,或者一颗可以丢弃的棋子在战争的漩涡中毫无知觉地被自己人推向死神的镰刀。
“可这……也不怪加里森中尉,他是执行命令。你也是军人,你比任何人都应该知道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博尔曼的语气已经明显不像刚刚那般强硬。
“军人的天职!”克洛那种令人揪心的冷笑再次响起“对于一个军人来说,他的天职是保护国家与人民!而不是为某个暴君或某群政客服务。这点我想你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克劳尔伯格语气中的那种冷笑此时已经渐渐消逝,却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哽噎的悲哀语气,“原来你跟那些政客一样,在你们的眼里——只有加里森这样的才算是军人,而克劳尔伯格从来都不是军人,他跟那些冷冰冰的钢铁、石油、货轮一样只是某项有价值的战略资源罢了!……既然加里森是你们心中的军人,那么就让他去尽他军人的职责吧!”
博尔曼轻轻叹了口气,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在克洛的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克洛说的没有错,从克洛穿上军装那一天开始,他就是国防军和容克手中的一张好牌,一个利益链条中无比重要的一环,莫拉维耶伯爵也好,奥尔施泰因元帅也好,甚至参谋本部那些被克洛称之为叔叔们的其他将军们,当然也包括英吉利海峡对面那些盟军将军们。似乎谁也没有真正把他作为一个完整的军人来看待。这对于一个曾经把军人身份看得至高无上,把军人荣誉当作自己毕生追求的克洛来说是一种终身无法摆脱的悲哀。
1939年11月 波兰
1939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刚刚进入11月室外气温已经降至零下十多度。在这个气候恶劣的初冬,刚刚从战地医院回到军营的克劳尔伯格上尉正躲在一个由临时征用的教堂所改建的指挥所里,用壁炉炙烤着自己刚刚在外面被雪洇湿的军装。
对波兰的进攻是顺利的,这是一场骑兵与坦克的对决,严格意义上说,这根本算不上一次战争,充其量是一次屠杀。尽管征服波兰的过程是如此顺利,但是当深入波兰腹地时,那些在丛林山谷中无处不在的所谓“自由战士”他们用着仅有的一点点弹药用狙击、暗杀等一系列可能的方式依然顽强地抵抗着侵入自己祖国的侵略者。
克劳尔伯格所在的装甲营从进入波兰到现在已经有3个人在悄无声息的状态中倒在波兰狙击手从暗处射来的子弹下,就连他的上级西格蒙德少校前几天也险些被这些要命的狙击手结果性命。也许上帝也偏爱这位英俊的哈布斯堡王子,子弹没有射中西格蒙德少校的要害部位,他在自己当年军校学弟兼好友克劳尔伯格——这个每年军内狙击比赛都能拿到名次的上尉的帮助下,终于躲过了波兰狙击手的那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捡回了一条命。
“克劳尔伯格上尉,今天党卫军那边派来个少校,他们说……”
克劳尔伯格上尉的通讯兵见到自己的长官回来,赶忙跑来汇报工作。
“说什么?”克劳尔伯格听到一向口齿伶俐的通讯兵茨维柯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迟疑,他转头看着这个刚刚年满18岁的大孩子。
“他们说反正咱们现在也没什么事,他们明天想从咱们这里借几个人去执行维持秩序的任务。明天“德意志民族促进委员会”要从德国转移第二批犹太人去维斯杜拉河东边的特别统辖区,据说这次除了德国转过来的犹太人,还增加了需要转移的一批波兰人。所以党卫军和秘密警察的人手不够用了……”
“啪”——
年轻的士兵茨维柯看到自己的长官突然扯过正在烘烤的的军服狠狠地扔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
“你去跟他们说,明天我要带人去附近的丛林里清剿那些波兰军队的散兵游勇,如果他们不希望自己被波兰狙击手的子弹打中脑袋,就别从我这借人!”克劳尔伯格气呼呼地说完,一把抓起还没有干的外套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朝顶楼走廊深处的一扇门走去。
克劳尔伯格刚刚拉开那扇破旧沉重的木门,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看!我们的战斗英雄来了,是不是你那近战勋章被批准了?让我们为了德意志帝国的战斗英雄干一杯!”
博尔曼手中高举着一瓶烈酒,跌跌撞撞地向克洛走来,就在他作出致敬的姿势的时候,脚下一软差点把站在门口的克洛扑到房间外面去。博尔曼的军服敞开着,里面缺了一颗扣子的军用衬衫也凌乱不堪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折痕,醉醺醺的他在扑到克洛身边后,身体软绵绵地顺着克洛的肩膀滑到了地板上。
随着博尔曼的靠近一股更加浓烈的酒气折磨着克劳尔伯格上尉本来就焦躁不堪的神经。博尔曼的头发早已乱成一团,下巴上粗乱坚硬的胡茬几乎刮痛了克洛的脸颊。一向对部下军容要求得近乎苛刻的克劳尔伯格上尉这次却罕见地没有责备眼前这个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的部下。
“好了,博尔曼,别再喝了。”他一边无力地轻声呵斥了一声,一边弯下腰架起那个坐在地板上的部下,用力把这个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的家伙扔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