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就是你心目中的英雄,那么我宁愿继续做这样一个懦夫!起码,我不会用战友的生命去换自己的荣誉。”克洛的手指绞紧了指尖金色的发丝,金丝雀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痛苦。
“他们说得不错,你是个孩子!”克洛说罢突然轻轻松开了金丝雀的头发后,一把搡开了金丝雀。他
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争。”
“我,我不回去!”金丝雀脸色蜡黄地嘟囔着,“就算我没经历过战争,但是我有勇气,有决心。我想成为战士,我想为正义战斗——这又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我不是军人,就要剥夺我战斗的权利?”
“正义?战斗的权利?哈哈哈……这太可笑了!你知道什么叫正义?你知道一个真正被剥夺了战斗权利的人是什么样的?你难道以为杀了几个纳粹就叫正义?不让你去杀纳粹就是剥夺你战斗的权利?说到底——杀更多的人,这才是你所谓的正义和英勇!”
金丝雀低着头,忍住通红的眼圈,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任凭少校的数落砸在脑袋上却闭口不言。
加里森中尉一直没有说话,中尉和犹太人的同时沉默,让其他人感到了某种惊讶——要是在过去,少校对待金丝雀的恶劣态度早早就会被他们有效平息。
“你连枪都扛不动,还妄想做什么战斗英雄?你知道你在这儿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吗?要不是看在中尉的面子上,我早就让你滚蛋了!……”少校滔滔不绝地打击着已经接近承受极限的金丝雀,连克劳尔伯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他用来折磨金丝雀的每一句恶毒语言一出口,他都会觉得内心一阵无法言喻的舒畅。
一个男孩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大概十个男孩子里会有七个告诉你——他将来想做英雄。
这些孩子里长大到底会有几个人会真正变成英雄?
克洛不知道。
但是克洛知道,有一个曾经坚持英雄梦想的男孩,最终圆了自己幼时的梦!
只不过在这个孩子成为英雄的那一天,一个比他更加年轻的生命,从他身边悄然消失。
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孩子,钢盔下那双清澈的眼睛,总是懵懂无知地看着看着克劳尔伯格上尉发呆,对于上尉的命令似乎总要听上好几遍才能反应过来。弹片划过他的脖子时,喷溅而出的鲜血,在惨淡的黄昏中是那么的暗红……
那片致命的弹片,如果偏一点,也许就划过的就是自己的脖子。一汩汩咸腥温热的血喷溅在克洛的脸上。
那一天,克洛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是红色的。
克洛曾在这个孩子的墓前朗诵过这样的悼词——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为我们伟大的德意志,为我们所为之奋斗的信念而牺牲。我们将永远铭记他……
时至今日,克洛不知道还有多少当年的战友记得起那个有些迟钝的男孩?也许一个说来也奇怪,对一个职业军人来说,不管经历过多少激烈而血腥可怕的战斗,他最初看到的牺牲才是他脑海中最深刻的——英雄也不例外。
——那个孩子懵懂的眼神还有人记得吗?他的亲人是怎么度过受到阵亡通知书以后的日子?他还有什么亲人朋友吗?克洛承认他从战争开始就在有意回避这样的问题。
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在参谋本部或者那些肩章上将星闪烁的高级指挥官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数字,甚至微小到将军作战室里庞大沙盘上都找不到一个单独代表他的小标志。
他们往往和其他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同样微不足道的兄弟战友一起,化作巨大作战沙盘上一个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军事符号;或者化身为一份简短战报中一个枯燥的数字,平淡的不会引起阅读者的任何同情。
他们每一个人也许是你的战友,部下。同时他们也是他们父母的儿子,亲人的兄弟,某个女孩的未婚夫、意中人,甚至是丈夫。某个孩子的父亲……
当你面对这些生命的消逝,自己却变成所谓的“英雄”备受追捧,你还会坚持那些曾经的梦想吗?
克劳尔伯格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恶毒的挖苦,等他真正从自己亢奋中缓过神来时,金丝雀早已经躲在楼梯的转角处,悄悄地抽耸着肩膀,暗自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