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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忘川花 12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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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痛

沈晏自宫中回来,照例先写了方子让药童去抓药,等药来了就去看入了头一味,火候也妥当了,才返身回了自己房里来。

青崖没想到他这次进宫去了这么久,饭菜送来早已凉了,于是回厨房重新翻热好,拿个托盘端进去。向房里看时,不由一愣,忽而抿嘴儿“噗呲”笑了出来。

沈晏一惊抬头,见他将碟碗在桌上摆好,扬着嘴角看过来,笑嘻嘻地问道:”大人今日碰着什么好事了?难得这样眉眼弯弯,脸上也染着喜气,倒比院子里的杜鹃还好看呢。”

沈晏听了这话脸更热了,啐他道:“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敢情我平日脾气太好,连你也敢来随意打趣了。”

青崖笑道:“大人别恼。这也有个缘故,小奴自服侍大人以来,就难得见大人开怀,更别提笑一笑了。今日小奴是真高兴。”

听他说得如此真心实意,沈晏倒不好意思了,将一个盘子推过去道:“这是你喜欢吃的果子,都拿去吃罢。”

小奴道:“谢大人的赏!”端着那盘鲜果,欢天喜地走了。

这里沈晏在桌边坐下,又自己愣了一阵,才慢慢地吃起饭来,一面还在回想下午见面的情景。或是许久未靠得如此近了,那副眉目笑颜真真切切地都在眼前,一颗心止不住地怦怦乱跳。

君臣之外,他当他是朋友,是兄弟,但那眼神分明缱绻,直直地望进他的心里去,舍不得又说不出。

唉……沈晏向自己叹了口气,唇角兀自弯着。便是从今往后,如此,也就罢了。见了面,坐一坐,不拘聊些什么,跟当初在一起时也不差了。他还能奢望什么呢?这就已经是上天的垂怜了,他该知足才是。

还未想毕这股乱糟糟的心思,屋里西窗下的一根香烛燃尽了,他忙起身,急急去到北厢房处吩咐那两个药童入药添炭。回来后将冷饭吃了,青崖进来收拾干净,为他温上茶水,供夜里饮用,又把白瓷做的一个小药瓶放在显眼处,提醒他若身子不适,记得服用。

沈晏摸摸他头上的圆髻,笑道:“你比我这做大夫的人还操心。快去睡你的吧,之前不都这么过,哪里就熬坏了?”

青崖噘嘴道:“大人每次熬完了药,脸色都吓人得紧,有时十天歇下来也还是恢复不了精神,怎不让人担心受怕的?”

沈晏笑道:“今日熬完了,再多一次估计就能帮陛下除根了。之后都是些寻常汤剂,不会像乾坤汤这般费功夫的。”

青崖念了声佛:“阿弥陀佛,这可太好了,总算熬到头了。”

沈晏轻拍他的后脑勺,笑催道:“时辰不早了,快去睡吧。”

青崖便自去了。沈晏仍旧通宵达旦至天明,又煎熬了一夜一日,才把那乾汤熬煮出来。青崖扶着他回房,对着记下来的药量,写出了坤汤的方子,还是张药师进来把药盅和方子一齐领走送进宫里去。不在话下。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次熬药虽也辛苦,但沈晏的身子却恢复得极快,五六天后就有了正常气色,夜里也睡得安稳,不甚咳嗽气喘。青崖看着心里也踏实了,笑说道:“大人近来身子大好了,却怎么老闷坐着发呆?这扇子都看了百八十回了,上面的字小奴都记住了,大人怎么还看不够呢?”

沈晏被他说得耳根发热,合了扇子藏于枕下,赶他道:“这可真是越来越聒噪了。大概是我这儿的活儿太少的缘故,不如让我明天就回了冯院丞,还是让你去外头当差去。”

青崖在他跟前这么多日子了,素知他的秉性,听如此说也不怕的,还是嬉笑无忌,道:“大人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小奴再也不走的,赶也不走,除非大人打死我。”

沈晏笑道:“少说胡话。今日什么日子了,还有几天进宫?”

青崖道:“还有两天就是第十日了。大人天天问,宫里有什么好玩的,这么盼着去?”

沈晏笑道:“你就想着玩儿,既如此,出去玩儿去吧,我这里吃了饭也用不着你了。”

青崖笑道:“大人的药瓶空了,我去前头给大人配药去。”说着,便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这么等着盼着,又过了两天,总算到了进宫的日子。沈晏起了个大早,盥洗干净,穿戴整齐了,也才日上梢头。朱蔺玄上午大多忙于政务,过了午膳才得闲诊脉,是以之前沈晏也是过了午饭后才进宫去。

青崖见他今日如此情形,料想心里必是十分急迫,想早些入宫去见什么人,免不了口无遮拦地打趣。沈晏懒得理他,抓了本医书在手里,靠着窗棂看一会儿书看一会儿天色,时不时跟他说笑两句。窗外树影花香,明媚阳光铺进门来,一派春日悠闲景致。

正说着话,前头一个仆从急匆匆地走进院来,道:“沈太医,宫里来了位公公,说陛下今日早朝后有空,请您随他进宫看诊。”

沈晏赶忙起身,青崖帮他提来医囊,凑近去悄悄笑说:“莫不是老天开眼,知道大人心急,这么早就派人来接了进去了。”

沈晏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越发胡说了。”接了医囊就跟着那仆从快步往外面去了。

前院果然立着一位公公,见了沈晏出来,上前来陪笑行礼,说道:“沈太医让奴才好等,轿子在外头候了多时了,快随奴才进宫罢。”

沈晏见他眼细嘴尖十分面生,且太医院离御书房不远,平时走路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他素来不坐轿子的,因问道:“这位公公贵姓?陛下着急召见,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交代么?”

那公公道:“奴才免贵姓刁,李大公公交代下来让传沈太医速速进宫,至于什么事体,奴才又哪里能知道。”

一面说,一面疾步向外带路,未等沈晏在轿子里坐稳,已摔下帘子,喝一声:“起轿!”

那青幔小轿被两个壮硕的太监抬着,一路小跑地进了仪门,没有向右去御书房,反而更向内廷深处而行。沈晏心里疑惑,又想起前次进宫朱蔺玄也是让他去了御苑相见,便又安下心来,只不知他早朝之后为何突然要接了自己进去。虽说有诊脉的说法,但如此不必嫌疑俩俩相见,到底不妥,不由得又忐忑起来,一颗心跟着轿夫的步履上上下下地颠簸。

终于停了轿,那刁太监掀开帘子引他下来,道:“太医随奴才来。”转身就往一座殿门里去。沈晏未看清身处何地,见他走得甚急,只得快步跟上去。刁太监带着他走到一处楼梯口,“蹭蹭蹭”几步跨上楼去,在上面道:“沈太医快上来吧,这凤仪楼上望千芳园的景是最好的。”

沈晏心中疑惑,少不得跟着登上楼去,见那刁太监把南面的一扇花窗推了开来,笑嘻嘻地招手道:“太医过来这边瞧。”

沈晏更加不解,问道:“公公引我来此处何意?此处乃皇家后园,外臣不可擅入。不知陛下何在,不是召我来看诊么?”

刁太监笑道:“太医过来看不就知道了。”

沈晏听说,只得走到窗边,往下望去。只见千芳园中姹紫嫣红,各色奇花异草开遍了目力所及的每个角落,更有几个身材窈窕、面容秀丽的女子混身其中,有的在八角亭中弹琴,有的在桃花树下翩舞,有的在湖畔临水喂鱼,有的在假山石旁作画……此时正值艳阳春盛,这些女子各占了花园一隅展露才艺,真是千娇百媚,闭月羞花。

沈晏心中十分诧异,这皇家后园中怎会出现这些女子,看情形又不像寻常舞姬乐娘,怎会大晌午的在此无人处献艺,正要开口问询,那刁太监翘着兰花指儿往园子里一点,笑道:“陛下在那儿呢。”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朱蔺玄驻足在楼前不远处的草坪上,身旁站着一个女子。此女与其他几人不同,面蒙白纱,身着干净利落的绯红劲装,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拉弦欲射。十丈之遥则立着一个箭靶,上面几支雕翎箭,大多离靶心不远,但却没一支完全射中靶心,那翠羽箭尾在春光下熠熠生辉。

沈晏看时,她又一箭射出,却还是偏了毫厘。她自己先就跺了跺脚,似乎十分不满这样的表现,又对在身侧袖手旁观的男子嘟囔了句什么,惹得他仰头大笑。她被他笑得扭过脸去,手里拨弄着箭弦,风吹起面纱的一角,露出凝脂般的雪肤,一层丹霞在那上面潋滟开。

飒爽美人,含羞带怯,如此刚柔并济的美景,试问天下谁能不动心?朱蔺玄果然靠近一步,含笑把住她的左手,右手环过她的肩也握住了她的右手,就这么身贴身手把手地与她一起将那军士才用的强弓拉到最满,瞬间松手后,“铮”一声箭出如虹,牢牢钉进了靶心。

女子见射中了,喜得丢了弓就要跳起来。她本是活泼俏皮的性子,忘情之下拉住男子的手就要欢呼,突然之间醒悟过来。此处何处,此人何人,怎容如此放肆?不由退开一步,蹲身就要跪地告罪。

那在上位的男子却是怜香惜玉之人,一手扶了那纤纤腰身,另一手探过去,轻轻拂开她的面纱,一时竟看怔了,久久没有收回手。倒是那女子不好意思了,半垂下脸去,自己伸手把面纱扯了,笑靥如花地望上来。

两人的这番动作往来,从高楼上看过去,青天白日般的清清楚楚。那刁太监见沈晏一手抓住了窗框,指节发白,另一手按在了胸口,脸色发青,遂笑道:“今日是秀女的终选,拔了头筹的便是皇后娘娘了,不日就要八抬大轿嫁进宫来。陛下本不在意,太后娘娘便说不如用这个‘游园赏花’的法子倒新鲜别致,既看了人,也不拘束。这国后的人选嘛,总要能入得了陛下的青眼,得他的喜爱才好。这不,果然被娘娘说着了,陛下还真挑到了可心可意的人儿。这沅沅郡主,只怕沈太医是没见过,她可是庆国公的孙女儿,将门之后,仙姿绝色不说,琴棋书画也还罢了,难得骑射也顶呱呱,堪称巾帼英雄,跟咱们陛下那可真叫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说完话他自顾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时笑毕,见沈晏垂着眼紧闭着唇齿不出声,待要再雪上加霜刺他几句,却听沈晏忽然就笑了一声,转过身来道:“原来是太后让公公带我来此处。既如此,该看的也看了,该听的公公也说完了,现下是否可以让下官回去了?”

刁太监见他一张脸沉静似水,言辞冷冷,凛然无可冒犯的样子,心中不由纳罕,倒退了几步去,尖声笑道:“太医这话说的,太后娘娘的意思,请您在陛下游园之后就去看诊呢。今日本不就是十日之期么,您哪能就这么出了宫去呢?”

沈晏闻言点一点头:“何处侯驾,何处看诊,请公公带路吧。”

刁太监得了尉迟堇的吩咐,本意是要在这凤仪楼上好好施展一下刻薄人的本领,此刻因见沈晏脸色不善,倒也不敢再造次生事,咽了口唾沫道:“那太医就跟奴才走吧。”说着便下楼去。

沈晏跟在后头,走到楼梯口,只觉得心口愈发绞痛难忍,眼前发昏,头重脚轻。他扶了栏杆,却看不清台阶,自知这样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下楼去的。遂从医囊中取出两根银针来,背过身解开长衫衣襟,勉强找准了穴位,发力一齐刺了进去。一时剧痛骤止,隐隐酥麻从心口传出来,浑身淋了冷雨般颤了几颤,伸手抹去了额上的冷汗,双眸缓缓清明起来。

底下刁太监等得不耐烦,探了脑袋往楼梯上喊道:“太医怎还不下来?莫非见那美人如花,还想多看几眼不成?”说着捂起嘴巴来咯咯一顿尖笑,不妨一个青色颀长人影已立在面前,淡淡语声道:“皇庭深宫之内,公公慎言。请带路吧。”

刁太监讨了个没趣,瘪瘪嘴,也不好嚼舌多话,一甩袖子就往门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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