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牧芜终于出关了。
这个消息飞一般的在仙门传开,羿月峰有了主心骨也提起了些士气。
不知所以的人还在疑惑荆牧芜为什么出关,有人猜测或许是闭关三十年终于放下那亡夫了,或许是觉得羿月峰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事出来整顿的……
不过,天下第一圣手出来了,有些身患难病的人也燃起希望,纷纷拜访羿月峰,却被弟子安顿下来,说峰主刚出关,身心俱疲也需要休养,若不着急可以先住些日子。
那些人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自然也不差这几天,乖乖的等着。
而事件的中心之人,现在却在浮尘宗中。
“来龙去脉便是如此。”元止戈将事情一一道来,“因为骤为的原因,我们怀疑蝣粟并没有死只是重伤,故而派他出来让我们先自乱阵脚。”
荆牧芜低头摸着怀中的冶物,心思像完全不在此事上一样。
“荆哥,你听了吗?”元止戈看着旁边的烛炎一脸忍火不发的样子,踢踢荆牧芜的脚小声问到。
“我能看看放回来的飞鸢吗?”荆牧芜突然开口。
元止戈愣了立马低头:“当然可以,给。”
荆牧芜接过飞鸢。
飞鸢模样很新,左下角有一个很小的红色印记。
荆牧芜的目光在划过那个印记是突然顿住,然后眼睛肉眼可见的亮起来,好像死灰复燃。
那个印记淡红,丝丝缕缕的若不仔细看只以为是蹭掉的外漆,仔细看去竟是一株描画精致的彼岸花。
荆牧芜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荆哥你怎么了?!”元止戈担心的问道,被猛的抬头的荆牧芜吓了一跳。
手瞬间被荆牧芜擒住,握的极紧好像要把骨头捏断一样。
元止戈疼的呲牙咧嘴:“疼疼疼荆哥!”
荆牧芜如梦初醒的松开手,开口问,语气中满是焦急:“那座城在哪里?!”
“荆哥你先别着急我们还——”
“他还活着!”
一语出震惊四座。
“荆牧芜你什么意思?!”烛炎拍案而起死死盯着荆牧芜。
荆牧芜死死盯着飞鸢上的彼岸花,“太好了……太好了……裴漪……你还在对不对?!”
“荆牧芜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雀霖铃也忍不住问。
“这个!这个!”荆牧芜指着那株彼岸给他们看,手抖的险些拿不稳,“这个!是裴漪画的!”
秦裴漪跟他在一起后时不时会私用公炉给他打点新奇的机巧,为了表示是自己送的礼物,喜欢在上边画一株小彼岸昭示主权,这也是只有两人知道的小秘密。
他当时还疑惑过秦裴漪为何对彼岸如此特殊,他说是因为他从小老是梦到一片彼岸花海。
飞鸢的寿命最多五年,这只飞鸢又新,绝不可能是三十年前的产物,只有可能是……
荆牧芜闭上嘴不再说话,众人也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这株彼岸,极有可能是秦裴漪亲手画的。
也就是说,秦裴漪,极大可能,没死。
烛炎的眼睛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幺儿没死!!!
没有什么是比告诉一个绝望的父亲他的孩子还活着更大的惊喜了。
哪怕,对面是蝣粟,他也敢去碰碰,只为了他的幺儿。
对面即便是刀山火海,只要他的幺儿站在那里,他也敢过去闯。
荆牧芜和烛炎很是激动,想即刻出发过去,却被符虞劝下来。
“现在我们对蝣粟还一无所知,贸然过去只是暴露自己,先休整几日,好歹多带些人,好判断蝣粟的想法。”符虞劝下激动的荆牧芜,眼睛看向他的手指。
别人看不见,可她却看到了一缕细小的红线从小指指节延出来,细若游丝,若隐若现。
姻缘线没断,只是忽闪忽闪的,说明秦裴漪现在是介于生死交接状态,大概是血涂阵中受伤濒死,但蝣粟为了拿他来威胁仙门投鼠忌器,强行保住一丝生意。
蝣粟既然拿他来威胁,自然不会让荆牧芜见到他之前没了,荆牧芜关心则乱,贸然过去只怕是正中下怀。
也是,荆牧芜冷静下来,他的裴漪还活着就好,只要还活着就好。
几人散开准备相关事宜。
荆牧芜回去也做不安稳,抬眼就是曾经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冶物跟着他过来,眼下正趴在他怀里翻肚皮。
荆牧芜的精神头好点了,没有一出关那要死要活的样子,听到下人报告的等着他的病人也放进来看病。
病室中,月白身影走来走去,一如当年,救死扶伤与阎罗抢人的英姿。
荆牧芜搭手把脉,袖子拉到顶,却依然遮不住手腕上层层叠叠的伤口。
看着像一次次割出来的。
有病人好奇问起,他却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回答。
这几天格外的煎熬。
等准备好了,众人朝血城过去,大部队都隐在后边防止打草惊蛇。
。
血城中,下了好久的雪,地上的红色被雪盖住,如果忽略那些四处游动的鬼物,倒是罕见的显出几分安静祥和来。
秦裴漪怕外边那些鬼物吓到伤到露弱茹,禁止她出去,露弱茹正是小孩子最闹腾的时候,天天在塔里跑来跑去,秦裴漪也没显出多少生气,只是看着她玩,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蝣粟这几天没上线,露弱茹这几天认的人只有秦裴漪和很少上来的骤为。
露母的金簪被秦裴漪好好保存起来,等她及笄了再给她绾上。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那样说。
骤为被秦裴漪禁止上来,却拦不住露弱茹老是趁秦裴漪一个没看住朝下跑。
露弱茹每次下去都看到骤为站在房间门口,垂下眼看着她,眼神复杂。
她的脑袋还小,不了解骤为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好像要哭却平静无波的样子。
小孩子都很敏锐,她看到了骤为看着她时眼底的艳羡与平静。
真奇怪,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竟能在一双眼中融合。
她以为或许是因为骤为被爹爹不允许上来,她跟他一起玩的时间很少才这样。
每次她下去找骤为,骤为都会给她一颗糖,但很快爹爹就追了下来把她抱回去,还扣出骤为的糖扔掉。
爹爹好像很不喜欢骤为,她第一次跑下去被爹爹追过来时,爹爹生气的踹了骤为一脚,都踹吐血了,还是看在她被吓哭了的份上才收手,骤为看着很生气却最终没有动手,看着她被抱回去。
于是她为了让骤为不伤心老是朝下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朝下跑的次数增加了后,骤为身上的血腥味好像浓了很多。
直到今天,她再一次跑下去见骤为。
“以后别过来了。”骤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
“为什么?”露弱茹捏着骤为的衣角。
她很喜欢这个给她擦脸的哥哥,虽然吓唬过她,但小孩子不记事。
骤为低头看她。
为什么,因为秦裴漪很厌恶他,每次看到露弱茹找他会找理由揍他一顿,还知道背着露弱茹怕吓到她。
露弱茹找他找的越勤,秦裴漪下手越重,好歹看在他对露弱茹没动过手,没起杀心让蝣粟上线。
他可不知道蝣粟对露弱茹的态度,万一嫌她烦人杀了她可就——
其实,就是杀了她对他好像也没什么。
只是……
“因为我不喜欢你。”骤为垂下眼说。
露弱茹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
骤为都准备好了秦裴漪过来看到露弱茹哭了暴揍他一顿,结果露弱茹硬是把眼泪憋回去。
“哼!我也不喜欢你!我以后绝对不会找你玩了!我要跟你绝交!”
“嗯。”骤为满不在乎的回应,却被露弱茹拽着裤子蹲下来。
露弱茹去拽他的手。
这小丫头到底想干嘛?骤为皱眉。
露弱茹一个小孩,骤为一个长命鬼物想挣脱她易如反掌,只是不知为何他选择让露弱茹摆弄自己。
露弱茹将他的手摆成一道墙的样子,食指尖对着食指尖。
露弱茹以手做刀,劈开骤为的手墙,接着自己也做了手墙示意骤为劈开。
骤为想起身,这种孩子般的过家家他受够了。
露弱茹嘴一扁眼泪啪啪的朝下掉。
骤为迫不得已复又蹲下,抬手做刀劈开露弱茹的手墙。
“绝交!”露弱茹眼睛还攒着泪珠,眼睛瞪着他。
小孩子的眼神对他起不来任何威胁,骤为起身,看着露弱茹哒哒哒的朝楼上跑过去。
中途还碰到了下来找她的秦裴漪。
“怎么了?”秦裴漪撇了眼下边的骤为低头轻声询问露弱茹,“都哭成小花猫了。”捏着衣角给她擦眼泪,眼睛却看着骤为,说不出来的阴冷。
露弱茹攥着秦裴漪的袖子:“我以后不跟他玩了!”
闻言,秦裴漪的脸上泛上些许笑意,附身抱起露弱茹安抚道:“好好好,不跟他玩了,爹爹做了甜粥,咱们回去吃吧?”
露弱茹到底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听有好吃的立马破涕而笑,闹着回去吃。
秦裴漪抱着露弱茹上楼,眼神却满是寒意的看了骤为一眼。
过了一会,秦裴漪大概是把露弱茹哄睡着了,慢慢踱步下楼。
骤为翻起眼皮看着他。
“骤为。”秦裴漪站在楼梯上俯视着骤为,声音平静无波,眼底却是黑云浓重,“我说过,管好你自己。”
骤为勾唇一笑,“她自己跑过来的。”
秦裴漪突然一笑,“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连尊上都不叫了。”
骤为笑容顿时僵住,瞳孔一缩,看着楼上的秦裴漪。
秦裴漪和蝣粟一体的时间越久,他越难分清两人区别,如今秦裴漪的说话习惯越来越像蝣粟。
刚才说那句话的,是秦裴漪还是蝣粟?
秦裴漪不理他,转身回楼上。
房间里,露弱茹睡得正香,他在盆中烧了碳,房间里暖融融的,门窗都关的严实只能向外透气,外边的冷风刮不进来一点。
秦裴漪走到露弱茹的小床旁边。
露弱茹之前嫌弃大床睡起来冷,他就拆了个柜子给她打了个小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从来没做过的木工,一上手却十分自然,好像曾经做过不少相似的活计。
眼下露弱茹蜷缩在他做的小床上,睡得口水鼻涕直淌。
他捏了张纸,小心翼翼的给露弱茹擦去口水鼻涕,控制着自己的手劲不把露弱茹弄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养起来这个孩子。
要说是因为露母留下的那张纸条,他蝣粟怎么可能会被一纸恳请困住,可实际上就是如此,他养下了这个孩子,默许了露弱茹叫他爹爹,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就算露弱茹闹腾他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看着她扑腾。
可他记得他从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蝣粟从前……
他……
太阳穴隐隐约约的疼,他捏捏眉头,放弃去回忆以前。
这几天太阳穴和心口老是疼,大概是因为分刀和本体融合的还没完全,等这里的事干完了就回血池多泡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话说回来,他来血城是为了干什么来着?
他好像——
!!!
他猛的站起来朝窗口过去,走到一半想起来什么,折回去把露弱茹连人带床搬到一个避风的柜子后边,然后打开窗户。
神识放开,他感觉到了有一行人正在朝血城加速赶来。
规模不小且来势汹汹。
。
骤为站在门口很久,刚想回去突然眼神一凛。
有人在朝血城赶,速度不低。
他打开塔门,顺便抓了个最近的鬼物搜魂。
血城中所有鬼物共为一体,所视所闻皆共享,透过最外围城的鬼物,骤为终于看清楚那一行人领头的模样了。
一身白衣不染铅尘,长发只用青簪束起,容貌清丽仿若九重天仙入世,又似白月为人。
荆牧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