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江瞬间出鞘直指蝣粟。
蝣粟勾唇笑起来,手搭上照江。
照江嗡鸣一声,剑身似乎颤抖了一下。
“一见面就刀剑相向,荆峰主,你好狠的心肠呀。”蝣粟说,语气中尽是戏谑。
荆牧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神色却完全不是秦裴漪会露出的样子,只感觉恶心。
“惺惺作态。”荆牧芜神色厌烦的说。
“不过几年不见,荆峰主便对我这般冷漠,怕不是心中有了新人,过来灭口的。”
明知蝣粟是在恶心他,可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和那张脸,剑却始终砍不下来。
他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了。
闭关的那些年,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秦裴漪一身血的站在他面前,眼神怨毒的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梦中的秦裴漪质问他,声音恶毒的像咬着他的肉。
他说不出话,也动不了。
因为我要天下太平,他说。
可是,天下太平不应该落在他一个凡人身上。
他不过只是一个凡人,只剩下几年寿命的凡人,没有任何护体的灵力,顺便强一点的仙人都能杀了他。
哪怕是让他进去呢?
他是羿月峰主,是南洲的话事人,无论是论身份还是能力,他哪一点不比秦裴漪更有资格进阵?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一个凡人?
人总有一种没有理由的认为天下太平这种大事必须要落在大人物身上,好像这才是像天总是对着地一样的铁律。
人总是固执的认为大人物才有能力承担大事情,可世界并不是总那么严格。
浩浩荡荡的天命,只落在一个凡人身上。
那天命好沉,压弯了他的腰,让他不堪重负的老去,压断了他的手腕,于是那一路上都是他撒下的鲜血,压断了他的脖子,于是他再没站起来过。
进阵的是秦裴漪,却好像淹死了荆牧芜。
直到看到那株彼岸,溺亡的人终于获得了一口空气,半死不活的挂在岸边。
荆牧芜冷眼看着他。
“哎呀,看来是我自讨没趣了。”蝣粟笑道。
“他在哪?”剑朝下压,肩膀上瞬间出现一道伤口。
蝣粟眼神惊喜,仿佛故意等着他这句话一样。
“对呀,荆峰主,你猜猜,他,在哪里呢?”
蝣粟抬手摸到自己的眼睛。
“牧芜。”
那双瞳孔中黑色瞬间覆盖住红色。
男人好像猛然醒来,看着荆牧芜的剑搭在自己肩膀上。
抬头看向荆牧芜,神色瞬间委屈起来,像被踹了一脚的可怜大狗。
荆牧芜瞳孔扩大,看着男人。
“裴……裴漪?”荆牧芜不确定的喊。
“牧芜!”男人像被主人叫到的小狗,当即就想朝荆牧芜身上扑。
荆牧芜后退一步,男人扑了个空。
“你干什么?”男人抬头,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嘴一扁就要哭的样子。
“我好不容易挣脱蝣粟的控制出来见你!你就这样对我?!”男人跟愤怒的大狗狗一样委屈的控诉荆牧芜,“我等了你三十多年!你现在才来见我!你知道我这三十年怎么过的吗?”
荆牧芜不肯放下剑,“你怎么证明你就是秦裴漪不是蝣粟?”
男人一束眉:“证明什么怎么证明?难道还要叫师父过来看一看?你才相信?”
“我也只是为了确保一下。”
“你还确保?你连我跟蝣粟都认不出来!咱俩呆一块那么多年!你竟然连我跟蝣粟都分辨不出来!”
男人叉腰生气的说:“你等着!等我回去就找师父!我揍不下手我师父下得去!我要跟你解契!”
荆牧芜皱眉。
“你还皱眉?!你嫌弃我无理取闹是不是?!”男人更生气了,“我还没计较你把我扔进血涂阵呢!你竟然还敢嫌弃我?!能过过不能过干脆散伙!”
不对。
荆牧芜总感觉有一种诡异感。
正想着,男人转身就朝楼上走,嘴里还嘟嘟囔囔:“亏我还巴巴的等了三十多年,真是深情给傻子看……”
“等等。”就在男人的身形马上消失在楼梯上时,身后突然传来荆牧芜的声音。
背对着荆牧芜的男人眼泪一亮,嘴上却没软下去半分,边转身边抱怨:“还算你有点良心,没抛弃我——”
一阵寒光闪过,照江没入男人胸口。
男人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的剑柄。
照江捅的很深,只剩下剑柄还漏在外边。
荆牧芜召手,照江瞬间拔出来飞回他的手中。
男人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他踉跄了下,捂着胸口,依着栏杆滑下去。
“我……咳咳咳……”男人吐出一大口血,抬头看着荆牧芜,眼中泪花涌出,“为……什么……”
荆牧芜警惕的看着男人:“蝣粟先生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咳咳咳……什么?咳咳……”男人胸口的血很快染红了衣服,口中涌出的血沾满下颚,说一个字吐一口血,眼睛里满是难过的看着荆牧芜。
“你……咳……为什么……我不是……他……”
眼泪滑出眼眶,断线的珠子一样朝下落。
男人胸口疼的坐不直,弯下腰吐血。
“咳咳咳……牧芜……救我……”
荆牧芜攥紧手中剑。
血沿着阶梯流下来,流到荆牧芜脚边,一尘不染的鞋底染上红色。
男人终于撑不住,手无力的松开栏杆,整个人朝下趴在楼梯上蜷缩着,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却还看着荆牧芜。
握剑的手攥的很紧,骨节突出来。
照这个出血量下去,男人必死无疑。
他开始后悔。
他难道真的认错了?这确实是秦裴漪,蝣粟没骗他?
男人蜷缩起来的可怜样跟三十年前一模一样,让他的心都被揪的疼。
秦裴漪也不过是个凡人,三十年,对于凡人来说小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
“怎么回事?!鬼物的攻击突然猛烈起来了!”元止戈一脚踹飞一个扑过来的骷髅,震惊的说道。
符虞将雀霖铃护在身边,抬手甩出去好几张符箓烧掉鬼物。
雀霖铃没了眼睛,听声辩位用飞刀解决了好几个鬼物。
烛炎身边跟着两个器人,左右护法捏碎敢冲上来的鬼物。
突然一阵天地震动,血城中央的高塔上,一线红色破天而上。
“不好!”烛炎喊道,“荆牧芜有危险!”
鬼物突然顿住,迅速朝高塔处退去。
“追过去!”符虞喊道,一大打符箓瞬间甩出去禁锢住大片鬼物,“荆牧芜还在那座塔里!他们想围猎他!”
一行人精神一震,手上动作加快,不顾一切的朝高塔赶。
。
“咳咳……咳咳咳咳!”男人猛的咳出一口血。
荆牧芜心中诡异的感觉浓烈,脚上却不受控制的朝男人走过去。
男人咳嗽着艰难抬头,荆牧芜站在他前边,低头看他。
“牧芜……”男人无力的伸手抓住荆牧芜的衣角。
素白衣服上印上血红手印,男人手上失力朝下滑,在白衣上滑出一道血痕。
荆牧芜蹲下身,伸手想抱住男人。
“别……动我……”男人低头,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荆牧芜顿住,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啧。”
浑身汗毛瞬间竖起,荆牧芜猛然起身朝后退。
从地面破出来的肉枝扑了个空,遗憾的收回去。
要是荆牧芜反应再慢一瞬,那些肉枝就能将他捅穿。
男人手上全是血,抬手扣着栏杆站起来。
胸口分明没有一点伤口。
“哎呀,”蝣粟见自己暴露了也不装了,抬头笑着看着荆牧芜,“被发现了呢。”
“果然。”荆牧芜说。
“荆峰主神机妙算啊,只是,”蝣粟放开威压,“你逃不出去了。”
说完的瞬间,浓烈的鬼气弥漫开,不知何时塔外竟已经围了密密麻麻的鬼物!
“前有狼后有虎,荆峰主,你选哪一个呢?”蝣粟笑道。
“哼,”荆牧芜冷哼一声,“你以为能威胁到我?”
他看着蝣粟的眼睛,“阁下怕是忘了,前世我是怎么重伤你的。”
蝣粟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荆牧芜身上的长恒力量是真的,和远古神长恒上一模一样的力量,他当年可是实打实的经受过。
当年长恒为了链接天道与人间,将遗留的身体化做天道链,若不是他将全部力量都移到分刀身上,怕是在天道链断开的瞬间,崩出来的碎屑就能彻底毁掉分刀。
即便如此,分刀受的伤也极重,近乎消失,他的神魂也伤的很重,还受到了天道诅咒,无法与分刀融合,他只能将分刀放在血涂阵休养,千年以后才达到可以放入轮回的地步。
前世荆牧芜自爆,再加上分刀叛变,他是真的重伤濒死,当时哪怕一个凡人捅他一刀都能彻底杀了他,只是不知为何,再睁眼,时间竟倒转回他刚送分刀进入轮回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骤为没送秦裴漪上山。
如今秦裴漪还没跟他完全融合,力量还没到顶峰状态,还有荆牧芜这个大杀器在面前。
进退两难的是他。
只不过……
蝣粟兀的继续笑起来,“你以为你能伤到我?前世杀不死,今世也一样。”
前世伤的大部头在于分刀的叛变,为了强行融合分刀,他陷入虚弱期,被荆牧芜身上的长恒力量雪上加霜彻底崩掉。
只要秦裴漪不突然叛变,他对上连天道链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的荆牧芜,不能说完好无损,但也不至于伤的严重。
况且,荆牧芜还保留着上一世自爆留下的阴影,在他的威压下幻痛,实力无法完全发挥。
只是……
秦裴漪的独立意识还是太强了。
他洗了那么多遍秦裴漪的记忆,又放在血池消磨了五年,还是那么倔强。
正常人经过这么多次清洗记忆,早承受不住神魂破裂了,这秦裴漪不愧是他的转身。
等回乎尔池,还是需要再清洗几遍记忆放到血池消磨些。
镰刀浮现,蝣粟闪身朝荆牧芜冲过去,同时塔门大开,数不进的鬼物涌进来。
照江剑意荡开,荆牧芜持剑穿梭在鬼物与蝣粟之中。
。
元止戈等人赶到塔前时,荆牧芜已经跟蝣粟和鬼物交缠起来。
众人即刻加入战场,埋伏在血城外的万千弟子瞬间行动,浩浩荡荡的朝高塔杀过来。
蝣粟转动镰刀在身后,看着赶过来的众人。
“好哇,正好,一网打尽。”蝣粟笑容扩大,飞身朝外边。
荆牧芜被鬼物牵制,没拦住蝣粟出去。
塔门大开,一个红衣身影从里面飞出来,浮在空中。
“秦哥——不对!蝣粟。”元止戈看到那张脸下意识的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好久不见呀诸位。”蝣粟横过镰刀,浮在空中,手中血红涌动,恐怖的规则力量蕴含其中,“我前来”
“为诸位送行!”
蝣粟将手中的规则力量放开。
脚下土地开始粘腻,土下什么东西在蠕动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
蝣粟的手上开始溢出血迹。
“他想开血涂阵!拦住他!”雀霖铃大喊。
荆牧芜破开鬼物包围飞身朝蝣粟冲过去。
千钧一发时,胸口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硌着的感觉。
是那支金簪。
蝣粟下意识的朝胸口看了一眼。
金簪在打斗中滑出来一半。
遗簪为子。
遗簪赠子。
露弱茹……
刹那,血池掀起滔天巨浪!
蝣粟眼神瞬间僵住,瞳孔中红黑交错。
血红规则力量顷刻散去,破皮而出的血液也回流。
强行收回快成型的血涂阵的反噬到身体上,蝣粟猛的吐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