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牧芜警觉起来，朝柜子过去，拉开柜子门。
一个幼童缩在里面。
“哇啊呜呜呜——”幼童被荆牧芜一吓，大哭起来。
“爹爹呜呜呜——我害怕呜呜呜呜——”幼童眼泪啪叽啪叽的掉，小脸上眼泪鼻涕糊一起。
爹爹？她在喊谁爹爹？
他过来时蝣粟刚从楼上下来，怕不是才杀了这幼童的父亲就遇到他了。
这孩子可怜，父亲为了保护她，怕是被蝣粟残忍害了。
荆牧芜心中怜惜，伸手想将幼童抱出来。
没想到幼童很是抵触他，哭的更厉害了。
荆牧芜只得放柔声音哄她。
幼童见他没有恶意，逐渐收了哭声，乖乖被他抱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荆牧芜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幼童问。
“我叫露弱茹。”露弱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膈。
“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荆牧芜轻拍露弱茹的背安抚着她。
没想到露弱茹不知为何又开始掉眼泪。
“爹爹呜呜呜……我要爹爹呜呜……”
“你爹爹怎么了？”
“爹爹呜呜……被吃掉了呜呜呜呜……”露弱茹被荆牧芜抱在胸口，眼泪鼻涕都糊在他胸口的衣裳上了。
荆牧芜也不生气，他很喜欢小孩，元止戈差不多就是他一手看大的。
这孩子的父亲怕是被当着孩子的面被蝣粟杀了，生前还记得把女儿藏起来。
也是个可怜人。
他抱着露弱茹起身，露弱茹却突然挣扎起来。
“小心，怎么了？”荆牧芜松松手臂。
“呜呜……爹爹……”露弱茹看向小床伸手。
这小床应该是她父亲留下的东西了。
荆牧芜蹲下，拿起小床。
没想到小床底下还藏了一堆小孩玩具，虽然没来得及覆漆，却肉眼可见的精致。
这父亲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荆牧芜想。
荆牧芜收起小床和大部分玩具，留下一个拨浪鼓塞进露弱茹手中。
露弱茹紧紧攥着拨浪鼓，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荆牧芜抱着露弱茹转身拿起一张柔纸擦脸。
擦到下巴时，露弱茹摇起手中的拨浪鼓，荆牧芜下意识看了一眼。
拨浪鼓的手柄上，一株彼岸开的艳丽。
荆牧芜瞬间顿住。
他死死盯着露弱茹手中的拨浪鼓。
“这是谁给你的？”荆牧芜压抑着声音怕吓到露弱茹。
“爹爹……呜呜呜……”露弱茹说着又要哭起来埋进荆牧芜胸膛。
“！！！”
荆牧芜眼睛瞪大。
他瞬间翻出来小床和那些玩具，挨个查看。
果然，每个上边都有彼岸花。
荆牧芜的手收紧。
裴漪。
裴漪啊，你果然，还活着。
这个孩子是你的吗？
一个惊人的想法冒出他的脑袋。
露弱茹叫你爹爹，难道你真的……
蝣粟的能力是活亡者复年轻，若你真的阴差阳错复活恢复年轻，掉到人间，还有了家室，那么我贺喜你与夫人……
他说不出口。
他到底放不下，只是想一下这个可能，他就心脏胀痛。
裴漪。
他的裴漪啊。
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些年，在这个孩子面前像个笑话。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默许秦裴漪的心思。
偏偏要等到少年心中的烈火烧透天际，点燃了他的心脏才知道疼。
一步错步步错。
露弱茹感受到荆牧芜的伤心，犹豫了一会就张开小短手抱住他。
孩子热乎乎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熨的心口疼。
这是，裴漪留下的孩子。
怪不得，怪不得蝣粟能连瞳孔都变成他的样子。
裴漪真的很爱这个孩子。
露弱茹不知道为什么抱着自己的这个大人突然哭起来，眼泪滴到秦裴漪新给她缝的小衣裳上。
“不哭……不哭……”露弱茹伸手摸荆牧芜的脸。
她感觉荆牧芜的眼泪掉的更凶了。
烛炎清理完外围的鬼物，来到塔前正好碰到抱着露弱茹出来的荆牧芜，眼眶通红。
“这是？”烛炎看着露弱茹疑惑道，却听见露弱茹的声音。
“爷……爷……爷爷！”露弱茹叫的声音很大，在荆牧芜怀里顾涌着朝烛炎伸手。
烛炎一愣。
荆牧芜将露弱茹朝烛炎方向递。
“这……”烛炎不解的看向他。
荆牧芜不做声，只是执着的举着手，一副烛炎不接他就一直这样的样子。
烛炎迫不得已接过露弱茹抱着，开口问荆牧芜：“这个孩子是？”
露弱茹被抱在烛炎怀里开心起来，摇着拨浪鼓笑呵呵的。
烛炎被拨浪鼓的声音吸引看过去，看到了手柄上的彼岸。
“这这这？”烛炎手足无措。
“这是裴漪的孩子。”荆牧芜一语惊人。
“怎么可能！”烛炎反驳，“男人怎么可能生——”
烛炎突然哑了火。
男人确实不能，可是女人可以。
蝣粟的能力是，起死生，复年轻。
倘若这真的是……
烛炎不敢接着往下想了。
烛炎抬头看荆牧芜，荆牧芜眼睛通红明显哭过。
这下尴尬的是烛炎了。
烛炎之前就一直因为荆牧芜拱了自家小白菜而对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没想到时移世易，如今竟是自家小白菜负了人。
“荆哥！唉？这孩子是？”元止戈过来，看到露弱茹疑惑了一下。
“哥哥！”露弱茹看着元止戈特别清脆的喊了一声。
“啊？！”元止戈被这一声清亮亮的哥哥给震在原地。
“不儿……这孩子……荆哥你说句话啊？”元止戈无助的看向荆牧芜，却看到荆牧芜避开他的视线。
元止戈又看向抱着露弱茹的烛炎。
烛炎一脸说不出来的表情躲开他的视线，假装嗓子痒咳嗽了一声。
“哥哥！”露弱茹又叫了一声，元止戈只得上前伸手逗逗露弱茹。
元止戈：“呀哥哥在哥哥在，这小脸还挺软和的。”
烛炎猛的咳嗽一声，把元止戈拽走了。
等两人回来时，元止戈的表情就跟烛炎一样了。
时不时看向荆牧芜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好像看着被妻子绿了还不得不养下孩子的悲催丈夫。
烛炎取下露弱茹头上的屏蔽声音的小阵法。
当着孩子的面，很多事都不太适合说。
不过秦裴漪被蝣粟吞了这个消息还是很让人悲伤。
好不容易挣得了三十年的凡人生活，有了爱的孩子，却最终还是没逃过命运。
高塔下没有留下半点尸骨，仙门规矩一人不可立两坟，巧工阁里已有了衣冠冢，不能再新立坟。
众人收拾完血城，埋葬了那些凡人，带着沉重的心思回到仙门。
船上，雀霖铃看到孩子刚想过去问就被元止戈拉到一边了，符虞跟着自家师尊过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烛炎和荆牧芜。
露弱茹在烛炎怀中睡着了。
“额……那个……对不起啊……”烛炎尴尬开口。
荆牧芜摇摇头，“没事，他能幸福比什么都好。”
烛炎清楚自家小徒弟，不是喜欢到骨子里绝对不会留下孩子，荆牧芜也给他看过小床和玩具，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带着爱意做出来的，他都能想象到秦裴漪拿着东西一脸温柔的笑逗着露弱茹的样子。
只是……幺儿必然失忆或者经历了很多，他一方面心疼幺儿受难，一方面又觉得无论有什么苦衷，自家小徒弟到底是负人的那一方，苦主现在还坐在他旁边，他尴尬的脚趾快抓破鞋子了。
想着，怀中的露弱茹醒了。
“啊……啊……”她伸手去够荆牧芜的头发，“牟……牟……孃孃！”
这孩子怎么乱叫人呢！烛炎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孃孃是能乱叫的！？
烛炎刚想抱住露弱茹离开省的她再口出惊言，却被荆牧芜叫住。
荆牧芜伸手，看到露弱茹一把抓住自己的手，笑的一脸傻气。
“嗯——嗯——抱，抱。”露弱茹向荆牧芜伸手。
荆牧芜告诉过烛炎露弱茹的名字，烛炎眼下尴尬的只想抱住露弱茹逃离现场：“弱茹啊你饿了吧？咱去吃饭饭啊。”
说着就想跑。
“呜呜呜——孃孃——呜呜——抱抱——”
露弱茹哭起来。
“我来吧。”荆牧芜开口。
烛炎只能将露弱茹递给荆牧芜。
一到荆牧芜怀中露弱茹就不哭了，瞪着眼睛看着他。
“这孩子很喜欢你。”烛炎说完就反应过来想抽自己一巴掌。
当着被辜负的人说辜负人的人的孩子喜欢他，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比杀人诛心还过分。
“……”荆牧芜垂眼看露弱茹。
露弱茹看着他笑起来。
荆牧芜伸手，被露弱茹抓住。
“孃孃。”
“我不是你孃孃。”
“孃孃！”
“……”
荆牧芜也懒得纠正了，用手逗着她。
露弱茹被逗的笑个不停。
“爹爹……喜欢……”露弱茹抓住荆牧芜的头发，“喜欢……这个……”
因为蝣粟没有束发的习惯，秦裴漪也一直散着头发，逗露弱茹时时不时会被拽着头发玩。
露弱茹说的是一个意思，落到荆牧芜耳中又是一个意思。
裴漪喜欢头发。
他突然想起来裴漪老后的那几年里，每次起床梳头都会感叹自己头发没有光泽了，拢起他的头发摸到过了瘾才松手。
裴漪啊，即便结婚生子，你难道还保留着从前的习惯吗？
你会不会某个时间恍惚一下，想起自己是否也曾那么温柔的摸过别人的头发？
他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他看着露弱茹，却好像看到了秦裴漪蹲在她面前，温柔下声音拿着新做的玩具哄她的样子。
好像回到了曾经，当年的那条街上，秦裴漪抱着那痴傻妇人柔声安慰的样子。
原来冥冥之中，他早已看过未来。
只是当时的他不清楚，命运所有的赠予，背后都是莫大的代价。
“我想，”荆牧芜开口，声音晦涩暗哑，“收养这个孩子。”
烛炎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于情于理都应当是荆牧芜养。
露弱茹的命是荆牧芜救下的，弱茹父亲还是荆牧芜的丈夫，荆牧芜还喜欢这孩子，单论感情也应当由荆牧芜养。
说着，符虞扶着雀霖铃出来了，后边跟着元止戈。
雀霖铃出来后脸色也不太好。
符虞扶着雀霖铃，神色怪异的看了荆牧芜一眼。
在她的视角中，荆牧芜的小指上那丝红线像风中游离的蜘蛛丝，似有若无的。
姻缘线还在，可却如此脆弱，这种情况，她闻所未闻。
露弱茹一看到元止戈就咯咯咯的笑起来，伸着手：“哥哥！”
“哎哥哥在哥哥在。”元止戈过去哄她，摘下玉佩给她玩。
虽然有点不太道德，但元止戈每次看到露弱茹的长相，再想想烛炎说的，总感觉怪怪的。
这孩子怕不是随母亲，长的一点没有他秦哥的样子。
露弱茹现在才四五岁，脸已经张开了不少，但再怎么看，顶多是个清秀佳人，跟秦裴漪那张艳丽异常的脸完全不搭边。
。
回到羿月峰后，露弱茹便养在荆牧芜手下，她一个小孩子并不知道什么大人间的情情爱爱，倒是很喜欢荆牧芜，整天跟在荆牧芜后边，就是不肯乖乖待在房间里。
荆牧芜没法子，他行医也没法时刻抱着露弱茹，只能托烛炎从巧工阁打了个小滑椅，推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