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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多米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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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智被保安扭送出云纵集团大厦,被猛力一推,向前跌扑在地上。

后门成排的垃圾桶散发出臭味,和几字形墙角构成的污浊废水流两相呼应。

其中一个保安拿手捂着鼻子嘟囔道,“早和后保说把这儿收拾一下,什么效率啊……”

另一个人把门关上,从门缝里飘出来一句,“你也不想想后保是哪位管理,那位副总根本就屁也不懂嘛……”

于智从地上爬起来,押着保安的最后一个尾音拨通了电话。

“谁?”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拉长调子的傲慢声音。

“是我徐总,于智,您记得哈?”于智抱着手机毕恭毕敬道。

对面顿了几秒,“哦,小于嘛,事情办得很好,我和保安队的人讲过,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于智受宠若惊道,“没有徐总,各位老总都客气得很,客气得很。”

话到这里,对面已经不耐烦起来,“嗯,我么还要开会,先挂了。”

“等等徐总!”于智赶紧道,“徐总,您看我是不是也能应聘您集团的保安?我年纪小,力气大,什么都能干……”

那边不说话,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几秒之后,对面传来一声尖利的指责,“都和你说了不要留我的电话,我哪有时间招待这些人?”

说着,电话被迅速挂断,于智耳朵里只剩“嘟嘟”声。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小声骂了句脏话,又打开通讯录划了两下。

拇指悬停在“井”字备注上方,咽了咽唾沫。

******

从云纵出来,付粥很想以大字型直接摊在马路上,任由路过的轮子几次三番把他碾得又轻又薄,最后风一吹,就能飘到天上去。

这个念头刚被压下去,他立刻感到一阵无所适从的焦躁。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几组过后,自言自语道:“付粥,集中注意力,想你现在最想做的事。”

第一个浮上脑袋里的念头,把付粥吓了一跳。

他想抽烟。但是同时想有人在旁边劝他别抽。

综合他目前的人际关系情况,这相当于直接报了某位医生的身份证号。

他为自己阴暗扭曲的愿望头疼万分。

算了,下一个。

但是付粥发现下一个更离谱:

他想去找某位医生领一盆花来养。

付粥万念俱灰,摇摇头,把所有念头甩得稀碎。

他麻木到这种程度,还想装样子戒烟假装热爱生活,无异于屎盆子镶金边。

刺耳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叠成一片。眼前的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

站在某个停憩的间隙里,付粥总会有一种无处可去的感觉。

他知道小公寓里有付籽,知道出版大厦有覃泓他们。他有余高扬公寓的密码,知道周选茶室的位置。他和这个城市已经建立了很多个连接点,但没有一个是他真正觉得值得归栖的。他在任何点上都只立足片刻,难以站稳。

一道光酿在他的眼睛上。

有人推开了附近一家书店的门。

付粥顿了顿,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指引,朝书店走去。

上一次给村里的孩子寄书已经是半年前了。像陈睿和陈思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学会一点阅读就渴求得不得了的年纪。

他在新书架上挑了几套丛书,打开购物软件搜索同款,选了姚乐天的地址。

抬起头来时,付粥看到一旁的社科架边上,有个穿着黑色棉服的男人似乎在搜索心理学分类的书。一有人经过,男人就装作兴趣缺缺的样子挪开视线。

付粥拿起手边的一本书随意翻着,视线却被男人的右手吸引过去。

天气还冷,大多数人都还戴着手套。而他却戴着医用手套。看起来就一片冷。

已经有人开始对他投去异样的目光。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再流连,低头朝门口走去。但他并未将异样的右手藏到衣兜里。

付粥也不再对他投以关注,将手里的书放下,也打算离开。

一月的工资还没发,但他决定这次提前汇款。

离书店不远的地方正好有家银行,付粥拔腿朝那边走。

还没到跟前儿,付粥就又看见戴手套的男人在自己前面走着,看起来方向还是一样的。

果不其然,走在前面的男人先他一步进了银行大厅。

今天办理业务的人很少,值班经理朝他们俩挨个问了一嘴,就知道都是办汇款的。他瞅瞅男人又瞅瞅付粥,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中年人到线下来汇款,是因为不信任网上银行。年轻人来,大概是为了那张汇款凭证和一个仪式感。

每个月,付粥给姚乐天汇2000块,用来支付村里孩子们学习玩乐的花销。逢年过节,也可以攒着给他们买点好吃的。和值班经理想的一样,他需要这种花费时间和精力的过程,提醒他这么一份责任的存在。

男人排在他前面,先坐到柜台前。付粥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

离近了,付粥看清了男人的样貌。一张阴沉沉的脸,大概有五十多岁了。

“收款人信息不变是吧?”柜台小姐讲话很温柔。

“不变。”男人答道。却有些紧张地扭了扭上身。

“小姐,我这些钱都确保寄到了吧?”

柜台小姐温声道,“叔,咱们每次汇款都有确实的进出记录的,如果有异常我们肯定会提醒您,您放心,啊!”

按这个架势看,这个人在这儿汇款不止一次了,柜台小姐对他很熟悉的样子。

“再和您确认一下汇款人的信息——您的姓名?”

男人犹豫了几秒,嗫嚅道,“陶……陶学东。”

******

汇完款从银行出来,付粥拐上回金霖方向的路。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震动了好几下,是一连串的消息。

付粥没理会,知道是罗钰茵又给他发最新的采访稿。

时近傍晚,太阳在厚重的黑云后面勉力停住,半死不活地放射着光线。付粥眼睛也半睁不睁地悬着,完全凭借双腿的肌肉记忆往家寻。

即便这样,他还是在转弯的一瞬间就看见了透明玻璃里边的人。

陶进缨穿着一件麂皮的夹克,牛仔裤依然是惯常喜欢穿的浅蓝,在玻璃边坐着,露出流畅的侧影,干净得不像话。

一瞬间,付粥猛然退回到那天晚上的体育馆,被掩在追光灯外围的一片虚无的黑暗里。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迎着虚弱的光线拿眼睛描他的剪影。

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束着高高的黑色马尾,气质清冷。

两个人看起来年纪相当……也相当般配。

女孩在说话,陶进缨则很认真地看着她,时不时指一指她面前的杯子,似乎在提醒她喝水。

付粥愣了几秒,随即被烫了似的收回视线。

他不打算上去打招呼,隔着玻璃挥手也怪傻的。只是低下头兀自笑了一声。

那种处于错误场所的荒谬感一下攥住他的喉咙,胸里感到一阵燎烫。

他拔腿向前走去,脑子里的思绪翻滚纠缠,混乱不堪。

离开,越快越好。

大脑接到的紧急指令超越了一切优先级。

咖啡店内。

季兰说到一半,看到陶进缨猛地站起身,向外面看去。

“怎……怎么了?”

她略微一惊,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陶进缨伸出手,指肚轻轻落在玻璃表面,好像要隔着玻璃抓些什么。

很快,他又收回视线,重新坐下,朝季兰微笑。

“没事,看见了熟人,想打个招呼来着,但他可能没看到我。”

他当然看到了。陶进缨想。

察觉到外面的视线,他就很快转头去看,却只擦过了付粥散落的余光。

季兰点点头,眼神却变得犹疑起来,向前凑身低声道:

“咱们这样见面,会不会被认出来?尤其是那个姓赵的?”

陶进缨抿了一口杯里的花茶,垂眼道:“不会,他最近被团队勒令‘禁闭’,被学校警告反省,连课都不上了。”

看见他嘴角淡漠的笑,季兰觉得镇定了些。

“况且,”他放下茶杯,抬眼笑道,“我见识过你的化妆技术,真的是大变活人,丝毫不夸张。”

季兰怔了一下,突然发现,陶进缨真的要笑时,笑意会沉到下颌去,在嘴角牵起两个浅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梨涡。

而其他时候的笑,只有双眼会卷起适宜的弧度,棕红的瞳仁里则是虚茫的一片,看不到目的地。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好看得让人羡慕得要死!

她自己也算是从小被夸到大的好看,对自己的样貌颇有几分自知。那时候真是一张素脸,也总是被各种要微信。上了大学,她倒是钻研起化妆来,也许是有天赋,居然练成了技术流。

对她来说,化妆不仅是锦上添花,到了某个境界,真的能改头换面。她看那些带有“易容”性质的化妆教程,就特喜欢那种刷新的感觉。

对着陶进缨这张脸,她也暗自琢磨过。实在是下不去手。非要改的话,她只希望把他天然平淡的嘴角画成M型的微笑唇。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隔了。

“那必须的,那天我可下了功夫,可以说骨骼结构都变换了,我就算现在站在他们面前,也没人能认出来。”季兰得意地笑,紧接着又问,“这事儿对他影响够大吗?我怎么觉得那姓赵的也就挨了几天骂,等风头一过,是不是又能回去上课了?”

影响?

影响大不大其实并不重要。他的目的也不是让赵寅量彻底垮掉。

他只是朝地上扔了根火柴。风和氧气自然会一路传递,让整座山燃起来。

也烧烧他们的脚心,让他们好好想想,今天的路究竟是拿什么铺出来的。

“他背后还有一长串多米诺呢,挨个倒,不急。”

那种看不出笑意的笑又出现在陶进缨脸上,清冷的语调让季兰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这医生可太可怕了。

说到这儿,陶进缨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不早了,你不是还有晚课吗?下次再请你吃饭。”

季兰伸了个懒腰,也扭头看了眼窗外,才发现黄昏铺天盖地降临,路灯已经亮起了。于是穿好外套,提起小挎包。

“行,那我先回学校了,有空你再叫我呗。”

“嗯。”陶进缨也起身,和季兰一起往门口走。

“哦对了,”季兰刚要朝他摆手,又被一声叫住。

“离上次治疗差不多有半个月了,休息也够了,寒假勤着点来十九楼,别好了点儿就懈怠,正是需要巩固的时候。”

闻言,季兰吐了吐舌头,朝他眨眨眼,“知道啦我的表叔,一放假我就去报道,绝对不让你操心!我不还和老爷子说要去做义工吗,哪能忘啊!”

听她这么说,陶进缨也笑起来,“那你可得说话算话,你要不来,老爷子得念叨我一个月。”

季兰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哎,忘了说,你上回给我爹那盆花,人家可是照顾得比照顾我还用心,居然没死,烟瘾也真就控制住了个七七八八。”

“还是因为福哥认真,要是没决心的人,十盆花也没用。”

说到这儿,陶进缨目光动了动,想起了什么。

看他突然出了神,季兰挥了挥手,“你思考着吧,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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