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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日有食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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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没去观礼就罢了,怎么想着来这万灵寺?”

“高府没收到帖子,父亲和嫡母又欲在齐王婚宴上替嫡姐寻个如意郎君,我懒得掺和,索性陪着成耀来此礼佛。”柳文清轻笑一声,“才道你在府上静养,正欲明日去探望呢。”

柳文清并不经常提及柳府家事,可谈怀玉也能从寥寥几句中得知她的嫡姐极受宠爱。明明年长两岁,父母为嫡姐的婚事穷尽一切办法。反观身为庶女的柳文清,却随意打发给富商做了继室。好在她与高成耀两情相悦,也算是一个好归宿。

怀玉有些心疼,转了话题:“只见你和芸香,高公子呢?”

隔着一道幂篱,但柳文清将谈怀玉眼里的怜惜看得清清楚楚。

“早在入了三门,我们便分开了,各自闲逛。他此刻许是在后面方丈房向弘慧大师讨教吧。”

几人走至宝殿门外,果真觉得暑热骤减。

谈怀玉见柳文清的贴身婢女芸香四处张望,好奇地歪了歪头:“在找青锁?”

芸香点了点头,咬着下唇抱歉一笑:“两位姑娘互相说些体己话,婢子也想着跟青锁聊聊天,解解闷。”

“可惜了,今日崔吉随行。等过段日子我们再聚,你好好拉着青锁谈天说地。到时候就算是你们睡到一处,我跟文清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谈姑娘又是取笑婢子了。”芸香抬眸瞟了眼带刀侍卫,然后小小“咦”了一声。

柳文清闻之转眼:“这侍卫……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文清,世上多的是你眼熟的人。”谈怀玉莫名觉得不自在,“听说最近接连从京郊挖出两具无肾的尸身,我心中害怕,就选了府上一个会点功夫的侍卫在身边随行。”

“关键歹徒行凶随机,毫无规律可言,作案手法又极其凶残。”柳文清抿了抿唇,“若不是十日前的那场大雨,京郊住民在务农时发现了薄土下掩埋了两具尸体。还当是一对男女私奔出逃呢。然后官差们依据作案手法,与几桩陈年悬案联系到一起。一时京中人人自危,流言四起。什么狐妖害人,恶鬼索命,天神降罪……反正说什么都有。”

“不过,你是从何处了解案情其中细节的?”

“襄王世子那时恰好在泰金宫外,他听到尖叫后赶到现场,协助大婶报了官,保护了现场。再者,大理寺少卿薛良与世子是旧识,故而向他透露了几句细节。”柳文清一顿,“话说回来,你跟世子还没和好?”

谈怀玉忆起烦心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提那人,他脑子有病。”

“倒是鲜少见你气成这样。”柳文清来了兴致,目光忽然转向远处崔吉,顿时撩开幂离,恍然大悟地笑道,“我说这侍卫像谁呢。原是与我们赫赫有名的世子殿下有几分相似。怀玉,你该不会爱屋及乌吧。只是不知谁是这‘屋’,谁是那‘乌’啊?”

“你既喜欢话本,脑子里整日装着情情爱爱,干脆编出几出讨喜的故事来。解了闷又赚了钱,说不定会名动京城,何乐而不为?”余光瞥到文清脖颈两边的红痕。初时还猜她戴幂篱是为遮阳,原是为了遮羞。

怀玉斟酌半天,最终俯身贴耳道:“莫要说我多管闲事……虽说你们新婚燕尔,但脖子实乃人体要害。”

柳文清迅速将幂离放了下去,捂住微烫的脸颊,小声忸怩道:“怀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真不害臊。是被蚊子咬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说闹些什么呢?”从长廊迎面而来的高成耀笑着出声,瞧清柳文清身侧的姑娘后,对随行下人交代了几句。“谈姑娘身子好完了?”

谈怀玉:“本是儿时不打紧的毛病,谁知落下了病根,后来喝药都是为了缓解病情。又闻近些日子京中命案频发,索性趁此在府上躲躲风头。”

“自然小心为妙。”高成耀点头,“记得谈府处于宝泉坊,与通文坊一南一北,横跨小半个都城。天气正热,怎的今日得闲来此寺?”

“府上的紫苏饮做的总是不如西市的饮子店可口。我去西市买了几份后本欲打道回府,抬头望见通文坊的坊门,想着高公子经常来坊里的万灵寺,索性进去避暑听经。”谈怀玉笑道,“可惜你们来得不巧,多出的饮子被我分给了口渴的小沙弥。”

“原来如此。”高成耀引着两位向前,弯了弯唇,“我们还是莫在殿门待着,免得扰了香客清静。我已跟方丈说好,暂借长廊闲庭供我们叙旧。”

“刚才问起小沙弥,是何人帮忙重塑了金身,不想那小沙弥贪嘴又多话,一张小嘴叭叭不停。同我讲了公子修寺塑像,印刷经典,四事供养这些善事。”她朝高成耀拱手作揖,“如此善心,怀玉佩服。”

柳文清一惊:“这是做什么?”

高成耀闻声回头,微微抬手间宽大的衣袖随之下落。他连忙虚扶怀玉行礼的手肘。

“我可受不了姑娘这礼。”

抬眼时,谈怀玉视线掠过他空荡的手腕。

果真,他没有戴上那串枣红菩提。

不是说来万灵寺礼佛便会戴上。今日怎的忘了?

细想来,那串念珠,瓣多个大,花纹饱满,瞧着像是只有西域才产的金刚菩提。而此物无坚不摧,主司驱邪避祸,有摧毁一切邪祟之力。

高府外院池边桃树,内院四角埋石,中间五鬼位高悬八尺神镜。府上同样用了避凶镇宅的法子。单单身上或住处以物辟邪,还能说是商贾生性谨慎,但两处皆是如此,妥实谨慎过了头。

她不露声色地环视高家几人,发现除了芸香神情恹恹,旁人都是悠闲自得。

“上回拜访,记得高府芙蕖池边有几株新栽的桃树。过段时日等桃子熟了,你俩别只顾着自己享口福,可也要给我留些。”

“说什么见外话呢?”柳文清环住怀玉臂弯,话中带了几分骄傲,“那几株桃树还是定亲时,成耀亲手所植。”

高成耀低低笑着,在前方接腔:“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柳文清轻轻推了他一把,不好意思地嗔怪几句。

三人穿风而行,刚一坐下,就有下人添冰倒茶。

高成耀眼底波光微转,调侃道:“难得见到谈姑娘,我便冒昧问一句。半月前打双陆时,姑娘扔骰子的手法是从何处习来的?我可想不起来哪本书中有记录那些掐骰的手法。”

“噢!世子学了掐骰,你也会掐骰。”柳文清猛地反应过来,“好啊,我当你新手运气。敢情你配合世子在众人面前演了出戏。”

谈怀玉没有否认,眼含笑意说道:“书上确实没有。说来还得多谢公子。若不是阳和坊的阿雁姑娘曾在我面前展露一二,我也不能偷学到此等精妙的手法。”

“阿雁?”他回忆一番,一时记不起来谈怀玉是何时何处与阿雁有了接触,“罢了罢了,跟世子待久了,我这记力也变得差了。”

“怎么?高檀越,我这烂记性还会传染?”

谈怀玉闻声神色一紧。

他不应该在齐王府贺喜观礼吗?竟有空来这万灵寺。

高成耀见怀玉满脸惊讶,弯唇戏谑道:“本人以茶代酒,请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免了。”

陈浮确落了座,撑着脑袋话未出口,便听谈怀玉告辞。

“家父不日将要归京,还得回府准备相关事宜,暂先别过。”

某人挑眉不语,单手悠哉执杯喝着闲茶,正待怀玉起身,余下的左手飞快扣住她近处手腕。

好啊,她气了大半个月,他却跟个没事人般。

谈怀玉干脆把右手抬了起来,哪知某人依旧不肯松手,竟还没脸没皮地借力站了起来。

她怒极反笑,趁他不备,反手迅速绕了半圈。

咔哒——

高家几人倒没见过这般阵仗,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陈浮确当即垂着左手,捂着手肘,吃痛低呼地委屈道:“谈姑娘,你与我置气就罢了,怎么还狠下心把我胳膊给弄折了?”

谈怀玉夸张地“呀”了一声:“那当真是巧了。徐大夫正骨时我替他打过下手,因而对接骨之术略略有些印象。虽说从未在病人身上实践过,倘若世子信得过、忍得住,怀玉这就开始准备。”

“那就多谢姑娘了。”他主动拉着怀玉的手往患处牵引。

“你!”鉴于有旁人在,谈怀玉没有发作,只是借着巧劲儿挣脱束缚。

“适才主持说有事与我商议,我们先行一步。”高成耀颇有眼力见地吱声。众人会意,匆匆离去,为二人腾出空地。

陈浮确哑着声线,似是痛极:“明明是姑娘的错,却要本世子承担。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襄王世子,装病要装得全面些。”谈怀玉叹了口气,“按照方才情形,你应是肩膀脱臼,不该捂着手肘。再者,我眼力尚可,自然知道是你在桌下偷偷扳手指弄出了那声响。”

见被戳穿,陈浮确笑吟吟地活动胳膊:“多日不见,谈姑娘的医术见长啊。几句话就治好了我的胳膊。”

“不料世子还是顺杆儿爬的好手。”

“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他勾唇,语气不大正经,“少说咱们认识将近一年,却不知我最会谄媚。”

“咱们?”谈怀玉冷笑一声,“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把我当你什么人了?”

“怀玉,我……”

谈怀玉懒得废话,转身走出还没闲庭,却又被他握住了手腕。

“少在寺里拉拉扯扯的,扰了佛门清净。”

“那我们去寺外。”

谈怀玉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病你气什么?”

陈浮确不仅没放在心上,反倒充斥着得逞后的愉悦。这么久了,她骂人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没什么杀伤力的词儿。

“我知道了,谈姑娘这是在关心我。”

“放手!”

见他没有松手,谈怀玉气急,狠狠朝某人路上的影子踩去。

虽说之前也这样逗她,但谈怀玉从来不会计较。可这回却恼了。他猜许是跟上回醉酒撒泼有关。

“真生气了?逗你玩呢。”他低声哄着,然后倾身闭眼,“那你打死我吧。”

半天没见拳头落下来,他单眼微睁。

谈怀玉冷脸:“你真的!特别!讨厌!”

某人喜笑颜开:“我知道。”

“厚颜无耻。”

“谢谢。”

话音刚落,陈浮确神色突变,一手迅速护住她的脑袋,俯身便往地上倒去。

“崔吉!”

不待片刻喘息,一阵暗风骤然袭来。

情急之下,她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在平地上不断翻身躲避暗器。待退无可退时,他双脚几踏石阶,飞快借力站了起来。

他将怀玉安置暗处,发射随身携带的鸣镝,抽出近处水缸的缸盖,扔向屋顶上与刺客奋战的崔吉,一并打飞了侧面数支暗器。

陈浮确卸力般跪倒在地:“留活口!”

“你受伤了。”

他左手上臂划出的口子,仍在汩汩流着黑血。

“暗器上淬了毒。”谈怀玉小心扶着他平躺,较为冷静地撕掉衣袖,查看伤势。

还好只是轻微划伤。

她立即高声呼救,奈何两人位处偏殿长廊,仅仅引来一位小沙弥。

观真惊恐万状,不禁抖着嗓子道:“发生什么事了?”

“观真师父,这位公子中了毒,还请师父不要惊动旁人,速去请来大夫。”

观真忙应,拔腿就跑向侧门。

“不用担心……”他扯出一抹笑容,“没伤及要害。”

当务之急是排出毒血,可伤口偏偏与谈怀玉作对似的,怎么都排不干净。

见血毙命,毒血不止。

她脑中紧绷的弦忽地断裂,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砸了下来:“……噬魂散。”

前镇北将军周维正是命丧此毒。

陈浮确像是没听到般,额间起了细密的冷汗:“除开上回铁水打花,还是我第二回见你哭。”

“噬魂散……多种毒药混合炮制,尤以、北乌毒盛。”她此刻一片浆糊,拼命搜寻着解毒之法,“对,曼陀罗!曼陀罗压制毒性。”

“怀玉妙计,竟能想到……以毒攻毒。”

“待着别动。”她匆匆撂下话,朝来时小径跑去。

好在身处佛寺,曼陀罗较为常见。谈怀玉在一树苍白喇叭中慌忙扯下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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