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是春日，冰雪消融。苏玉蓉将手中的密信放到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被烧成灰烬。密信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科举”。

苏玉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沈如君已经逐渐打消了对沈瑜的戒备，毕竟沈瑜是他的独子，沈如君很难想象有人会愿意为了一个早晚要出嫁的姊妹，放弃唾手可得的家产。沈瑜如今正在暗中搜集世家罪证，既然他传信说科举，那想必……

世家的胆子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科举是朝廷根基，世家都敢伸手。

她支着下巴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些进展。获得皇帝的信任，离间他与世家的关系，趁机插手朝堂，这些都需要在科举之前达成，而她还需要一个契机。

急不得，苏玉蓉劝自己沉下心，春闱每三年一次，错过了这次还有下次，世家的野心已经被养大了，不会突然收手。她不能太过心急，让其余人看出端倪，否则就是功亏一篑。

现如今还是应该先关注眼下的事情，比如，皇后的信任。苏玉蓉看着幽幽的烛火，眼中神色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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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苏玉蓉带着内府赶制出来的骑装，兴致冲冲地往蒹葭宫去。

皇后有点稀奇地打量着这窄袖长靴，她出身书香世家，家中更注重女子德行才学，认为马术对女子是无用之物，她自小作为家中女眷典范，自然是不会去学这些的，“我还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呢。”

苏玉蓉把手搭在皇后的肩膀上，轻轻把她向内室推，“去试试吧，肯定很好看。”

她坐在外面喝茶，等着皇后换好衣服出来。皇后换衣的时间比她预想的长了一些，可能是因为皇后的侍女也没伺候人穿过这些。

苏玉蓉也不着急，伸手想要给自己倒上第二杯茶时，皇后出来了。

换下了往日繁复的宫装，没了头上精致的各色首饰，反倒衬出皇后清丽的五官。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火红的颜色更衬得皮肤白皙。

看出皇后的不自在，苏玉蓉毫不吝啬地张嘴就是一大段夸赞，直夸得皇后要来伸手捂住她的嘴，但笑闹间原本紧绷的动作也放松了下来。

苏玉蓉本身就是穿着骑装来的，拉着皇后就往马场去。

“看，这是我为你挑的小马”，苏玉蓉指着一匹浑身漆黑的小马对皇后说。

皇后站在一旁好奇地观察，小马打了个响鼻，皇后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苏玉蓉笑着拉过皇后的手，轻轻放在小马的背上，“不要怕，这匹马很温顺的。而且有时候马是欺人的，你越怕它越要吓你。”

她掏出一块饴糖来，放到皇后手里，“去喂给它吧。”

皇后犹犹豫豫的伸手，看上去像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苏玉蓉没忍住笑出了声，“别怕，它不会咬掉你的手的。”

见皇后实在放松不下来，她主动扶住了皇后伸出去的手臂，让它稳稳停在半空中。

小黑马试探着碰了两下皇后的手，然后伸出舌头将饴糖卷到嘴里，几下吃完之后，低下头用大脑袋拱了拱皇后的手。

皇后惊喜地回头去看苏玉蓉，“它接受我了是吗？”

苏玉蓉朝她挑挑眉，“是啊，它很喜欢你，接下来你可以尝试骑上去了。”

“这，这么快吗？不用再做点别的什么准备……”

苏玉蓉亲自将皇后扶上马，“放心吧，我亲自给你牵着马，保证结束了之后你的胳膊腿都还在，好不好？”

“苏玉蓉，我比你大八岁，别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

苏玉蓉将缰绳握在手里，“好好好，皇后姐姐，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皇后嘴角翘了一下，深深呼气，缓解紧张，觉得已经做好了准备才说“开始吧”。

小黑马被苏玉蓉牵着稳步前行，皇后新奇地感受着那种轻微的颠簸。被牵着走了两圈之后，她问在给她牵马的少女，“你累不累？”

苏玉蓉回头一笑，“这才几步路，你想快一点吗？”

“快一点？”皇后不解反问，“你要跑起来吗？”

苏玉蓉脸上是透着狡黠的笑，她没回话，将脚放在马镫的空隙处借了一下力，反身上了马。

皇后惊呼一声，苏玉蓉已经坐到了她身后。“驾”，苏玉蓉拉过缰绳，小黑马被迫慢悠悠走了许久，终于得以撒开腿，第一时间就飞奔起来。

苏玉蓉感觉怀中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危险之后又放松了下来，到最后甚至放心的张开胳膊，用双手感受吹过的清风。

虽然已经入春，但到底仍残留着寒意，苏玉蓉只带着皇后跑了一圈就慢慢停了下来。皇后笑着回头，还意犹未尽地问“这就结束了吗？”

苏玉蓉好笑地拉着皇后的手去碰皇后自己的脖子，看到她被冰凉的手冻得一缩，“我倒是能再跑两圈，你再这么跑下去可就要受凉了。”

“可惜了”，皇后难得露出些小孩子气的样子，“等到夏天你再带我跑好不好，咱们多跑几圈。”

苏玉蓉已经翻身下马，笑着说“好”，然后向皇后伸出手。皇后跌跌撞撞的下马，撞在苏玉蓉怀里，被她一把接住，两个人都是眉眼俱笑。

“好了，你还没玩够吧，去玩吧。不用管我，我去那歇着。”皇后伸手一指场边，下人们已经在那备好了茶水糕点。

苏玉蓉看了一眼，领了皇后的心意，她又上了马，一扬马鞭飞驰而去。

皇后远远地看着少女神采飞扬的样子，小黑马明显跑得比带着她的时候更快，苏玉蓉的发丝随风飘扬，春日的阳光照在她鲜红的骑装上，远远看去就像一团火焰，温暖而耀眼。

“这身衣服，她穿着比我合适很多”，皇后带着笑意注视着远处的少女。

清荷连忙说道：“皇后娘娘穿着也很美啊。”

皇后摇摇头，没有说话，合适和好不好看是不一样的。

“皇嫂，给皇嫂请安。”身后传来少年笑嘻嘻的声音，皇后下意识回头，果然是安亲王，也就只有他敢这么“没规矩”。

站在安亲王前面的是皇帝，皇后先行了礼，脸上已经又是她惯有的温婉笑容，“今天什么风把五弟吹来了？”

安亲王挠了挠头，嘿嘿一笑，“皇嫂别这么说，你和皇兄要是不嫌弃，我天天进宫都行。”

皇帝故意逗弄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记住你说的话，我和皇后可不嫌弃。”

“皇兄”，安亲王皱着脸喊。

皇帝笑着摇摇头，没再为难他，拉着皇后的手和皇后说话，“你今日很漂亮。”

安亲王自然不好意思去听自己皇兄皇嫂在说些什么私密话，转头去看场内那道身影，看到马上的姑娘边骑马边拉开了弓，在飞驰而过的瞬间正中靶心。

他忍不住大声叫了句“好！”，皇帝和皇后被这声音引得看向场内，苏玉蓉也被吸引了注意，这才发现皇上来了。她驾马过来，利落地下马给皇上请安。

安亲王脸上是纯然的钦佩，“德妃娘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苏玉蓉挑挑眉，“巾帼不让须眉？我不太喜欢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皇帝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他“哦？”了一声，问道，“奇怪在哪？”

即便是皇帝发问，苏玉蓉也不避讳，她直白地回答，“如果我夸安亲王，骑马骑得真好，好到不比女人差了，好到赶上女人了，安亲王会觉得荣幸吗？”

安亲王有点傻乎乎地笑，“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奇怪哦。”

“可是朕说你不逊色于儿郎，不就是一句夸奖吗？”皇帝皱着眉头思索良久，还是不明白德妃在意的地方是什么。在他身后，皇后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略带担忧地看向苏玉蓉。

苏玉蓉看见皇后向她微微摇了摇头，她明白皇后能听懂这些话。但皇帝作为父权的巩固者，无法理解女人和男人应该是相同的。

也听不出在夸奖一个女人的成就时，说她不逊色男人，是对所有男人的抬高，与对其余所有女人的贬低。

因为皇帝是最大的得利者，所以即便他再仁善，他也从没想过让女人也能一展抱负，就像他再爱皇后，也没想过空置六宫。苏玉蓉早就明白，弱势者想要争取权力，只能依靠自己，而不是期待上位者的施舍。

她没再说话，看向一脸迷茫的安亲王，“每个人都有怪癖，安亲王就当这是我的怪癖吧。不如咱们比一场，若是我赢了，你从此就不再对我说这句话。”

安亲王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点头答应下来，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德妃娘娘不喜欢，臣弟以后就不再说了，就算不比这一场臣弟也会记住的。”

苏玉蓉看这个安亲王顺眼了两分，刚想说那就不比了，安亲王就抢先开口，“但德妃娘娘说要比，可不能反悔。”

他转头去找皇帝皇后作证，“皇兄皇嫂都听见了吧。”

皇后轻轻碰了一下还在皱眉沉思的皇帝，皇帝回过神来，将那轻微的别扭抛至脑后，笑着说道，“老五说得对，既然德妃开口了，就不能反悔，朕也想知道德妃和老五谁更胜一筹啊。”

“既然陛下都开口了，那自然要遵命的。”苏玉蓉怪里怪气地行了个礼，逗得皇帝和皇后都笑了起来。

“那就比骑射，设靶难度也太低了点，铜钱如何？十枚铜钱十支箭，百步开外，谁射中最多谁获胜。”苏玉蓉带着点挑衅地问安亲王。

安亲王毫不畏战，甚至巴不得更难一点，让他能好好看看那位战功累累的云州节度使苏安，他的独女，到底有几分能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