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时,沐桃站在伙房门前,一见沐玉挑着扁担出来,立马避开周遭人群跟了上去。
行至一无人小路处,沐桃才将人叫住,“小玉儿!”
沐玉闻声转头,双目一亮,“师姐!”
“师姐,我跟你说,我找着一更合适的人选了......”
沐玉话音未落,沐桃就紧接着开了口,“小玉儿,我听说那凌越之近日身体不适,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如就趁今夜了事!”话毕,她忽然一愣,“你方才说什么!”
沐玉被这锐利的眼神一灼,悻悻道:“师姐,你,你先别着急,我身边正好有一现成的初阳,容貌性情皆是上等,随意使点手段就能拿下,不必非要采那讨人厌的凌越之不可。”
沐桃听罢,皱紧的眉头一松,“人在哪?”
见人终于松了口,沐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讨好道:“那人叫孙竹,同我一样也在伙房做事,平日里没少帮我,昨日我已从他口中得知,他从军之前是家中独子,家境贫寒,父母早逝,还未来得及婚配就被迫从军了,也未曾有过通房小妾,更不去什么烟花柳巷,是一清清白白的小子。”
沐桃斜眼瞧着她,“既然你都打听清楚了,为何还来问我?”
沐玉察觉出其中细微的怒意,眼珠子一溜,连忙帮人按摩锤肩,“这,这不是等着师姐你来帮我把把关嘛,你是知道的,师妹我这识人的本事比师姐你差远了。”
沐桃翘了翘嘴,“算你识相!”
沐玉打完水同沐桃一起回到伙房,两人一进门,就遇上正好出门的孙竹。
沐玉一把将人攥住,“孙竹你来得正好,这是我在新兵营里认识的兄弟,叫王兆,十分仗义,以后你若有事,尽管找她帮忙!”
孙竹垂目看着那只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愣了一瞬,随即朝人微微一笑,“见过王兄,在下孙竹。”
“幸会幸会!”沐桃点头应下,毫不客气扣住他的肩,顺势将人揽入怀中,“孙兄真是一表人才啊,不知是哪里人?”话语间,她悄悄凑近对方颈项,不着痕迹轻轻一嗅,手也从对方的肩膀移至了手腕。
“王兄过誉了......”孙竹眉头一皱,不自在地往侧一避,“我还有要事要办,以后得空再同两位叙旧,就先告辞了。”说罢,他拨开对方的手,快步出了门。
沐玉见人跑了,连忙朝沐桃问道:“如何?”
沐桃瞧了眼四周,攥住她往回走,待四周无人才将人放开。
“师姐,到底怎么了?”沐玉追问。
沐桃揉着指尖,眉头皱着始终未松,朝沐玉甩去一记白眼,“你这脑袋瓜子一天到晚都装着些什么?师父曾说过男人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你全都忘了吗?今日若不是我试探出此人并非初阳,你的一身功夫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怎么会这样?”沐玉怔愣在原地,回想起近日同孙竹的点点滴滴,实在想不出他为何要欺瞒自己。
沐桃瞧着身前愣神的小师妹,不禁叹了声气,她年岁还太小,干净得像碗清水,还未曾沾染这世间的污秽,即使之前闯荡过一阵子江湖,但也是些皮毛,有些事情还是要她自己亲自经历之后,才能真正明白。
“小玉儿,你要记住这世间的男人是最薄情、最自私自利之人,切记不要被他们的小恩小惠蒙蔽了双眼!”
沐玉虽然明白师姐所说的意思,可有一点却始终不明白,她茫然问道:“师姐,男女之事再寻常不过,其他男子都是恨不得把自己说成风流才子,为何这孙竹连这种事也要骗我?”
沐桃沉吟道:“虽不知此人到底是何用意,但我方才探此人脉象,发觉有异,不像是寻常之人,以后你且离他远些,切记小心行事!”
沐玉听着师姐的训诫,只觉脑袋嗡嗡,越想越生气,想不到那孙竹平日里规规矩矩,口中竟连半句真话也无,亏她还以为他与这世上的男子不一样……
——
日升月落,已是两日之后,北边小院也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只是那苦涩的药味还未散去,最里侧的卧房内尤为明显。
“大将军,服完这最后一剂药您的身子就可痊愈了。”军医说着,将手中的汤药递至床边。
凌越之脸色苍白靠在床框上,右手刚触上碗面就忍不住一抖,碗面一斜,药汁差点洒了出来。
“大将军!”军医一惊,伸手帮忙。
“不必!”凌越之冷声将人喝住,紧紧稳住药碗,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怒意却从冷冽的眼眶中钻了出来。
虽说军医未查出中毒之物,但他肯定此事必是人为,尽管未能取了他性命,但也令他丢尽了颜面,那下药之人其心可诛!
凌越之脑中思绪翻腾,脸色极为难看,忽然,窗外传来一声鹰啸,他双瞳骤然一缩,恍然大悟。
炊烟袅袅,香气四溢,沐玉又蹲在一处墙角忙活,只不过这回她烤的不是鸟,而是一只地鼠,这地鼠还是从伙房里抓的。
近日,伙房内老是少东西,连地上的红薯都被啃得七零八落,开始大家还以为进了老鼠,介于上次老鼠药中毒一事,没敢再放药,而是藏了几个夹子在角落,一早来看,只听角落处叽叽喳喳,凑近一瞧,原来是只地鼠,足有脚掌大小。
众人本想打死丢出去,沐玉见状,却主动揽下这活,背着人偷偷将东西带了出来,随即拔毛洗净,生火炙烤,好美餐一顿!
沐玉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洒着香料,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鹰啸,眉头顿时一紧,“那傻鸟真是不长记性,上回的苦头可是没吃够?”
鹰啸声越来越近,沐玉唇瓣一抿,一颗尖利的小虎牙森然无比,“哼!这回可是你自找的,可别怪我手下无情!”说罢,她快速从树下捡起几只茅坑虫,一并捏碎撒在地鼠上,似乎觉得不够,于是再次加料......
身后风声大动,沐玉收起唇角的狞笑,忽然转身故意将手里的地鼠递出,“臭鸟!你还有完没完了......”
待沐玉转过身来看清身后时,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只剩下满眼的惊色,“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几日都是你在悄悄烤东西?”凌越之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向她,肩上还立着那只黑隼。
沐玉看着那一人一鸟,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此时的心宛如擂鼓般砰砰作响,硬着头皮道:“大将军是在说什么呢?小将不甚明白。”
“既然不是你在此烧火烤物,那你手上的是什么?”凌越之目光移至她手里的东西。
沐玉持物的手一紧,本能想将东西藏起来,可转念一想,这不是掩耳盗铃嘛,干脆将东西光明正大地摆出来。
“回大将军,这是从伙房内抓的地鼠,本想打死丢了,可我觉得太过可惜了,便自作主张悄悄将东西烤了......”话到一半,沐玉当即跪地,“大将军,小将知道军营中不能私自烧火煮饭,这,这就自去领罚!”说罢,拿着东西转身便走。
“慢着!”
沐玉脚下一顿,面露苦色,这人是真不好骗呐!
“敢问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凌越之缓步上前,转眼间便到了沐玉身前,他伸出手,“东西。”
沐玉右手微微一抖,强装镇定道:“地鼠这等下贱之物,大将军怕是吃不下的,还是莫要污了将军的胃口了......”
“给我!”凌越之再次冷声开口。
给你就你,这么凶作甚!沐玉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对待,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怒气,她猛地一下将东西塞人手里,可转念一想,凭什么他说啥就是啥,她哗的一下,又将东西抢了回来。
“大将军若是嘴馋了,那火我还未来得及灭,您请自便!”话音一落,沐玉大口咬上那巴掌大的地鼠,吃得满嘴都是油,她边嚼边往回走,“(嚼......)大将君(嚼......)若没事,窝就先走了(嚼......)”
凌越之看着那越行越远的背影,眉头皱成一团,久久不能言语,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虽说此人一向不着调,但今日这一出,他实在气得够呛,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她敢主动吃下那东西,岂不是证明那下药之人并非是她......
“让开!快让开!”沐玉满头大汗,一手捂着肚子拼命挤开挡在伙房门前的人。
“这是怎么了?”王宝见状,不由得问道。
一人搭腔道:“少去多管闲事,别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沐玉没空搭理周围那些碎嘴的,直冲灶台而去,一到灶台,她立马用手往灶洞里刨,根本顾不得烫手,随即抓起一把烧完的黑炭飞快冲出门,留下一屋子人一头雾水。
孙竹从角落里站起身来,定定瞧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目光沉沉。
茅房
“咕噜噜——”
沐玉坐在恭桶上大汗淋漓,面目十分狰狞,手里紧握的黑炭已被捏成了碎渣,“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可恶的凌越之……咕噜噜……”
一阵呼噜声后,沐玉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恭桶里的秽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变成一阵死灰。
误食这茅坑虫不拉到虚脱而死是不会罢休的,这量少些,一碗一碗的解毒止泻药不停地往嘴里灌,灌上个几日也能好,可是今日这量就算是十个人来,也只有哭着捂屁股的份,除非有解毒之法!
可这解毒之法实在太过歹毒,几乎无人敢试,沐玉咽了口唾沫,突然连连干呕,“呕呕呕……”
“哦呕呕……”
半刻钟后
沐玉颤颤巍巍将手伸进恭桶,伸进去又退出来,出来又进去,一来几回。
“咕噜噜——”腹中剧痛再次来袭,沐玉心下一横,把眼一闭,伸手往恭桶一探,捏了一坨小的出来,随即同手里的黑炭混匀,猛地往嘴里一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