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茜罗从同福酒楼回去后,一直盼着能见到孟欢。
她不知他住在何处,也不知道他朋友是谁,明面上的亲哥哥,说他已经死了。她没办法找到他。
孟欢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仿佛这世上与孟欢相识的只有她一人。
郁茜罗好生郁闷。
进入腊月,玉京落下今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一夜间,玉京四处银装素裹。这般雪景在宁阳是瞧不见的。
槐米和槐叶几个丫鬟兴奋至极,她们是第一次瞧见这样大的雪。
郁茜罗怕冷,冬日里喜欢窝在房里。
叶迎欢是个待不住的,闲来无事到郁家找她玩,两人在房间里待了半天,午时一道出去用饭。
选的仍是同福酒楼。
郁茜罗虽然不喜孟观行,但同福酒楼的饭菜口味确实不错,生意好是有生意好的道理。
她二人方踏足酒楼,正遇上柴秀容,郁茜罗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叶迎欢上前一步,挡在郁茜罗身前,扬了扬拳头。
“身世不清不楚的下三滥玩意,再看将你眼睛挖出来!”
叶迎欢已经知道柴家对郁茜罗做的事。
“你说什么?”柴秀容怒意横生,挥拳就要来打叶迎欢。
“秀容,住手!”荣王打外头进来,从后攥住柴秀容的胳膊,“都是自家人,莫要在外闹得难看。”
按关系来说,柴秀容、叶迎欢和荣王三人是表兄妹关系。
柴秀容气哼哼地放下手,“今日瞧在荣王表哥的面上,我就放你一马!”
叶迎欢白了他一眼,“本郡主用得着你相让?简直笑话!”
“迎欢,你也少说两句。”荣王无奈打圆场,“不如今日本王做东,请你们一道用饭如何?”他看向郁茜罗。
“郁姑娘,好久不见。”
郁茜罗见躲不过,上前一步与他见礼,“小女见过荣王!”
荣王笑着颔首,叶迎欢客气回绝,“多谢王爷好意,我和阿罗已经订好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话落,也不等荣王回答,她拉着郁茜罗转身往楼上走去。
柴秀容气道:“荣王表哥,您也瞧见了,她们就是不识抬举!”
荣王不置可否一笑,也往楼上走去,“众目睽睽之下,你若是真出手打了她,你以为自己能善了?”
柴秀容轻哼一声,“这般跋扈不识抬举的女人就该打一顿,她才能老实。”
荣王斜睨他一眼,暗道柴元顺精明狠辣怎得生出这样一个鲁莽蠢材,当真可惜。一行人往三楼去时,恰又遇上孟观行往楼下走。
“听言!”荣王惊喜,“宁阳一别,本王与你许久未见,今日相遇,可要一道喝一杯?”
柴秀容暗暗撇嘴,孟观行不过生得一副好皮囊,平日惯会装腔作势,也值得巴结。
孟观行轻咳一声,回道:“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近来身子不适,不便饮酒。眼下还有要事,日后若是有时间再请王爷。”
荣王见他脸色的确苍白,精神不济的模样,“天气寒凉,听言多保重身子。”
孟观行微微颔首,领着孟伯羽等人下楼离去。
二楼,郁茜罗和叶迎欢正用着午饭,叶迎欢突然提起祝东风,“阿罗,祝东风说他喜欢我。”
“你呢?”郁茜罗顿了一瞬,因为早就知道这事,也不惊讶。
叶迎欢难得扭捏起来,“我不知道。”
郁茜罗失笑,“你又不愁嫁,再相处瞧瞧,若是不喜欢,就拒绝了。不过,你和祝东风的身份差距在这摆着。”
“纵是你喜欢,你父母也不一定会同意你嫁给他。”
祝东风若是做正当营生的,那还好,开个小倌馆,叶迎欢堂堂一个郡主下嫁给他,很难说得过去。
叶迎欢压低声道:“他说他参加了科考,已经过了乡试,若是我有意愿,他会接着参加明年春闱。”
“若是在明年取得名次,就有了官身。”
郁茜罗意外,上一世祝东风是没进官场的。他能想到此处,说明也不是毫无诚意。
“你可以先鼓励他去,到时候若你无意嫁给他,于他也不是坏事。”
叶迎欢犹豫,“我怕到时候我不接受他,很难交差。毕竟认识挺久了,他一直待我很好,我提什么要求,他都无条件答应。”
郁茜罗多了一世经历,总比她要通透些,“以后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享受当下不好吗?你现在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总比给未来留下后悔和遗憾要好。”
叶迎欢想了想,点头认同,忙欠起身子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道:“他那晚还让我验身了,说他是被月满西楼的前任老板收养的。”
“认作义子,户籍是良籍,尚是童子身。”
郁茜罗讶异,“祝老板诚意很足,他若是高中,你可以考虑。”
“诚意足,下头分量也足,我摸了。”叶迎欢胆子再大,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完这话,脸红耳热的。
“你呀。”郁茜罗无奈一笑,“这话可不能乱说出去,免得坏了你的名声。”
叶迎欢害羞一笑,“我知道的,用完饭,你陪我去月满西楼玩玩可好?”
郁茜罗点头,暗道这丫头应该是上心了。想那祝东风大约也是个有心计的,勾住叶迎欢这个咋咋呼呼的小郡主,当是手到擒来。
他到现在都没有下手,只是步步深入,想来心里是珍视叶迎欢的。
用完饭,两人一道去了月满西楼,叶迎欢没待一会儿,就与祝东风勾勾缠缠地离开,郁茜罗无聊,便出了房门,打算好好逛逛月满西楼。
午后这个时间,尚且没有客人,楼里小倌也大多在房间里休息,或是三五一群聚在一起下棋或是打叶子牌之类的打发时间。
郁茜罗从一楼一路走到五楼,刚上去就瞧见孟伯羽闪身进了其中一间房。
她暗惊,竟然瞧不出来他好这一口,因为闲得无聊,更因为好奇,她蹑手蹑脚往那房间走去。
方趴到窗口往里头瞧,还没瞧见什么,房门突然打开,一把长刀自后横在她后颈处。
“郁姑娘?”
郁茜罗讪笑一声,也不敢转头瞧他,“孟大哥,你可以先将刀拿开,咱们再说话吗?”
孟伯羽收回长刀,郁茜罗忙解释道:“我随好友来月满西楼玩玩,她有事,我闲来无聊,四处转转。”
“真是巧啊,你也是来这玩的?”
孟伯羽皱眉,正欲说话,室内突然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嘈杂响动,他立刻转身朝室内奔去,“世子!”
“孟观行?他也在这?”郁茜罗暗惊,也忙随他一道进去。
却见室内一片狼藉,屏风倒塌在地。
孟观行着一身月白单衣,脸色苍白似乎与身上的单衣融为一体。身上被汗浸湿,头发披散,甚是狼狈。
孟伯羽将他扶上榻,“世子,您忍忍!”
郁茜罗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从前蛊毒发作也没像这般。
她顿时生了恻隐之心,忙上前两步,“孟大哥,世子哥哥他怎么了?弥泛不是回来了吗?”
孟伯羽叹了口气,孟观行痛得已经神志不清,“弥泛也解不了这蛊毒,每月发作一次,世子只能硬抗过去。”
这几日他身子已经不适,只当没有大碍,今日来找祝东风,事情尚未商谈完,牵心蛊便发作。
郁茜罗听出不对劲,“他又中毒了?!”
前世并没有,等今年腊月过完,他身上的蛊毒存活满十年,就完全解了。
“嗯,云疆的牵心蛊。”孟伯羽也没有瞒她,他知世子对郁茜罗的心意,只是郁茜罗与普通商户女又不同。
又因殷婆婆这层关系在,她的性子,不是世子能拿捏住的。
眼下世子痛苦成这般模样,先前客栈那边全部摸查一遍,毫无线索。
孟伯羽这会儿见到郁茜罗,突然福至心灵,郁家人当时也在客栈,亦有可能误食母蛊,“郁姑娘,劳烦您照顾世子一下可好?”
“我?”郁茜罗犹豫,可见孟观行痛成这个样子,她不忍心弃之不顾。
权当看在殷婆婆面上,“就这一次。”
孟伯羽向她抱拳行了一礼,“多谢,郁姑娘你且在这看着点,别让世子误伤自己,我到外头守门。”
世子身中牵心蛊之事不好传出去。
郁茜罗点头应下,等孟伯羽离开,她做到罗汉榻边上,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平日里那样讨人厌,真生病了,又这般可怜!”
孟观行像是听见了,睁开眼看向她,却又不像在看她,“阿罗……”他虚弱抬起一只手抓住她的。
“我错了……”
郁茜罗撇嘴,“真是稀奇,你竟也知道‘错’这个字?”
“阿罗。”他挣扎着似要起身,郁茜罗看不过去,欠起身子去扶他,却被他陡然一用力拽进怀中。
“我好疼……”
他抱着她,侧脸贴着她的,似狸奴一般依赖,“阿罗,你疼疼我好吗?”
“我再也不会了,我们重新来过,重新来过……”
郁茜罗知他是在说胡话,“重新来过?我们都没开始,又何来重新来过?”他又不说话了,痛得呼吸时重时缓。
屋内点了炭盆,暖烘烘的,他身上因被汗水打湿,两人相拥,郁茜罗觉得有些不适,“你先松开,我给你换身干净衣裳。”
他意识并不清醒,郁茜罗稍一用力就将他的手拿开。
她起身先脱了他上身的中衣,放到炭盆旁边烘烤,因没有可更换的干净衣裳,她只拿了干帕子将他身上的冷汗擦干净。
她瞥见单薄中裤,犹豫一瞬,起了坏心思,抬手给扒了。
孟观行白白占了她许多便宜,她怎么着也得讨回一些,脱人家裤子,全靠一时头脑发热起了贼心,真脱了。
她眼睛一下看直了,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炭盆里烘烤。
“白、白长得这么大!真是一点用没有!”
郁茜罗欲盖弥彰,心虚地拿帕子去给他继续擦身子,胡乱擦了几下,她忙扯了旁边的薄被给他盖上。
捂了捂自个滚烫双颊。
突然,孟观行的手从薄被下伸出,拽住她衣襟,“阿罗,我们重新来过……”他又重复这话,只是痛苦呓语。
郁茜罗见他痛成这模样,心里头有些难受,对他当真喜也不是,恨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