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热火朝天，祝小双在李桥身边打下手，一会儿刷锅一会儿去外面拿柴火，或许是厨房里的香味正浓，吸引了一位小客人到访。

“喵呜~喵呜喵呜”。

循着声音，祝小双抬头往房梁上看过去，一只小黑猫蹲在上方，玻璃球似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锅里的肉，尾巴垫在脚下取暖，那一身乌黑的毛皮，特别漂亮。

“来了只小猫”，祝小双挽着手袖正在洗盆里的菜，跟梁上的猫咪对视。

李桥百忙之中看了眼，趁着火大油锅开了，把裹着面粉的鱼下到锅里，顿时滋滋作响，“它还挺聪明，过年的时候来”。

平时可是连个猫影子都见不着呢。

小黑猫冲着李桥又喵了一声，如果能开口说话的话，它估计是想跟这户人家讨要一条鱼的。

“小猫爱吃鱼，小狗爱吃肉，小马和小牛……爱吃草”，祝小双忽地想到这篇小学课文，现在李桥家里啥都养，先前有牛又有狗，这会儿连猫都来了。

“祝小双爱吃什么？”，听他念叨完，李桥将鱼肉翻个面，笑着问道。

祝小双抬起头，望着房梁上思考了一下，然后板着指头说：“鱼肉、鸡肉、牛肉……猪肉，我都爱吃，还喜欢……甜的豆腐脑，辣的也好吃……”。

说了一堆，就没有他不爱吃的，祝小双忽然觉得自己跟一只小猪没什么区别，都不挑食，且还喜欢呼呼睡大觉。

过了一阵，曹奶奶回来了，她在院子里忽然喊道：“小双，你的鱼不见了！”，上午他和李桥带回来的两条小鱼，现在只剩下一条了，在水缸里孤零零的。

祝小双跑出去看，果然没了，水缸旁边的水渍很明显，一股痕迹从院子里延伸到上楼的楼梯里，他一抬头，就看到小黑猫坐在屋顶，正悠闲地舔着爪子，一脸酒足饭饱的模样。

“好啊，你偷了我的鱼……太过分了！”，祝小双指着小黑猫控诉，结果对方跟瞎了一样，连眼神都没给祝小双一个，十分高贵冷艳。

最后估计懒得听祝小双念叨它，伸伸懒腰直接走了，翘着根细长的尾巴，顺着屋檐不知道跑哪去了。

多福今天没跑出去玩，估计它的小伙伴也回家过年了，所以它一直蹲在厨房门外，时不时打个哈欠，要么就抓抓李桥给他弄回来的一块木板，自己跟自己也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一道菜也好了，一碗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吃起来很香的炒蚕豆，今晚素菜不多，就一个炒蚕豆、一碗凉拌黄瓜、一道西红柿豆腐汤，其他都是荤菜。

村里已经陆续响起了鞭炮声，表示这户人家年夜饭好了，要开桌了。

李桥去楼上把鞭炮拿了下来，挂在围墙外的篱笆上，很长的一封鞭炮，祝小双跑到院子里，给李桥递了个打火机，然后跑远了些，多福半蹲在他脚边，尾巴摇来摇去蹭着他。

李桥走过去把鞭炮点燃，然后跑回院子里。

下一瞬，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祝小双退到李桥身边，一手捂着耳朵，随后又担心多福害怕，于是蹲下身用另一只手给多福的小狗耳朵也捂上了。

红色的碎片在风里翻飞，一声声响亮里，新的一年也开始了，空气里也有鞭炮火药的味道，那是每个人心中属于过年的气息。

鞭炮放结束，祝小双这才放开手，他看看了李桥，他桥哥倒是淡定得很，似乎看到他捂耳朵还笑了笑，祝小双下意识撅了撅嘴，轻微得几乎看不到。

“来来来，摆饭了，放了鞭炮过大年！”，李石九在厨房里招呼他俩道。

祝小双一阵欢喜，他摸了摸多福的脑袋，笑着说：“走了，吃饭去！”，小土狗尾巴摇得更欢了，一溜烟跑到厨房里，乖乖在桌边半蹲好，地上放了它吃饭的盆。

刚才做饭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摆上桌了才发现，菜好多啊！

靠山吃山，山里逢年过节少不了的就是鸡，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炖鸡汤，今天桌上炖的是猪肚鸡汤，鸡肉和猪肚中和了何首乌的涩味，搭配在一起算得上是一道药膳。曹奶奶舀了几碗汤出来，饭钱一人喝一碗，可以开开胃。

鱼肉裹了面粉炸过，摆在盘子里加葱姜蒜、辣椒碎，做成一道凉菜，还有干锅卤鸭子、肉圆、薄荷牛干巴、红烧肉、酸辣炒鸡杂、百合排骨、炒菌根，最后三道是素菜，炒蚕豆、凉拌黄瓜和西红柿豆腐。

白桐岭村家家户户养家禽牲畜，所以过年过节肉食丰富，都不用上街去买，好比现在这一桌子菜，只有鱼是从别家买来的，其他都是自家有的。

“这么一桌，好多菜啊……”，祝小双拿着筷子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了，他不由得再次感叹，白桐岭虽然偏僻，可这山里在吃食方面从不吝啬，看得他这个北方人眼花缭乱的。

曹奶奶：“哈哈哈，有的家里人口多，大年三十的菜比这还要多呢，我们就四个人加上多福，就只做了这些”。

祝小双点点头，开始干饭，他是真的没有讨厌的菜，在这个家里，感觉什么都好吃，鸡汤鲜香，鱼肉酸辣，就连拌黄瓜都十分爽口，总之特别对他胃口。

李桥给多福弄了点米饭，浇了一勺红烧肉的汤在上面，另外给他单独用清水煮了快五花猪肉，切开放了两块给他，如果一次性给它放太多也不行，小土狗拿不准饭量，吃多了就会吐，尤其是肉食。

多福摇着尾巴，把头埋进盆里吃饭。

天色已晚，夜空里漆黑一片，小院里头倒是亮堂，几人围坐在竹篾桌子上，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多福吃完饭也不走开，就坐在原地，瞪着一双眼睛，好像自己能听懂人的话似的。

“那几年条件不好的时候，娃儿多的家里是受不住的，逢年过节油水少，娃儿们又是肚子饿的年纪，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老舅家里，四个小孩，每人一碗饭吃完，就没有了，但是都还饿着”，李石九慢慢地吃饭，回忆起几十年前的事情来。

曹奶奶：“说起来都害怕，我们那时候是饿肚子饿怕了，好在后来能吃饱饭了”。

他俩说的时候，祝小双就静静听着，其实都大差不差，他依稀记得，妈妈那一代人小时候也过得不好，冬天没有像样的鞋子，脚上老是长冻疮，一年到头吃不到什么肉，特别可怜。

“那种粗面，玉米面做的粑，一个有这么大”，李石九说着，用手比了个大小，“去挖路那年就吃这个，咽都咽不下去，但是呢没办法，没有吃的也只能吃这个”。

祝小双听呆了，一时间连筷子都忘了动，他喜欢听老人家讲故事，那些过去的事情，经历过的人已经慢慢老去，总有一天，事情也被尘封。

“筷子要掉下去了”，李桥出声对他说。

祝小双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夹菜吃，酸酸辣辣的鸡杂特别下饭，一点腥味都没有，祝小双吃了好几筷子。

吃过晚饭，从厨房里就听到村里放烟花的声音了。

多福站在门口叫了两声，别看它小，那也是只爱凑热闹的小土狗，蹲坐在门口，仰头看天上。

收拾好碗筷，祝小双也跑到院子里看烟花，一点微亮的火光从村中心一路上升，到了空中忽然爆开来，黑夜里绚烂的烟花闪亮无比，像划破天空的流星，也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烟火流散开，整个小山村充满了年味。

祝小双还在看其他人家放烟花，只见李桥去楼上把前几天买的烟花拿了下来，圆形的一捆，抱起来也有些重量。

“噢，我们也要放了！”，祝小双笑着跑过去，半蹲着看李桥怎么弄。

厢房门前，李石九换上了新衣服，黑色的外套棉衣，能保暖，他摸了摸衣服，笑呵呵道：“这衣裳还合身，穿着热和，哈哈哈”。

旁边的曹奶奶在洗脚，看着李石九说道：“早就说让你试一下，你孙子给你买的嘛，肯定合身！”。

“新衣服要到新年才穿的嘛，老早穿了做什么？”，李石九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上空不断爆开的烟花，他拄着拐杖，换上新衣服后人看着也精神不少。

“你干脆别穿嘛，挂在屋里面等它发霉喽”，曹奶奶呛了一句，脸上倒是笑眯眯地，她洗好脚就换了双棉布鞋，也把李桥买的衣服换上了。

山里的习俗，过新年就要穿新衣，而且在年三十那天，讲究晚上要早点洗脚，寓意来年什么事情都能赶早、赶巧。

李桥那边已经把烟花筒搬出去了，在围墙外，用两块石头固定好，旁边干净得很，什么杂物干草都没有。

随后用打火机点燃，赶紧跑回院子里。

只听咻的一声！一点火花窜起升空，随后爆出千万的火光来，先是浓密的一团，然后又炸开成一片片，樱红色的火星稀稀落落掉向四周。

祝小双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稍微往后退一点，不小心踩到了李桥的鞋子，李桥跑回来后，就站在了他身后。

祝小双回头看他，李桥也在看烟花，只是随着自己的转身，他也低下头看向自己。

“踩到你了，桥哥，不好意思……”，祝小双嘿嘿一笑，跟李桥相处久了，这点小事情他心里早就没负担了，但是还是会习惯性地说声抱歉。

李桥比他高一些，仰着头的时候脖颈线条很好看，脸部的轮廓很深，高挺的鼻梁上方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经常像是静谧的雪山，对着祝小双笑的时候，常年冰封的雪山也逢春，流淌出暖人的河流。

村里家家户户开始放烟花，霎时间白桐岭村上空便被绚丽的花火所笼罩，金色与银色的火光相交织，烟花绽放的每一寸光芒流向天际，又从天际降落，梦幻般的场景。

李桥偏过头，看向旁边的祝小双，棉衣帽子上的白绒毛毛包裹着他的脸，那双水润的大眼睛里溢出笑意，漫天的烟火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出奇地亮。

“哇，太好看了……桥哥”，祝小双张开嘴巴，一转头就看到了李桥在看他，耳边的烟花爆炸声不断，祝小双看着李桥的眼睛，一时间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嗯，好看”，李桥对着他一笑，比以往时刻笑容要深一些，随后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

祝小双面上一热，李桥的眼睛里面有亮光，他只要多看一会儿，好像就要被吸进去了，他莫名地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感觉刚才心上一痒，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院子里，李石九和曹奶奶坐在一边，叽里咕噜又在聊什么，祝小双和李桥站那看烟花，旁边的多福也凑到他俩跟前，用爪子扒拉几下祝小双，仰着脑袋往天上看，嘴里时不时哼唧两声。

等烟花结束后，曹奶奶忽然说道：“今天大年三十，要早点洗脚哦，洗晚了明年赶不上好事了”。

此话一出，祝小双慌了，他不知道有这个说法来着，现在都这么晚了，洗了还算数吧？

“噢！那我……我现在就去洗！”，祝小双火急火燎地去拿盆，不忘回头看一看李桥，后者一副淡定，一点也不急。

“嘿，我比桥哥快……”，祝小双三两下打好热水，直接开始坐在凳子上泡脚。

这都要比一下，小孩心性，李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曹奶奶：“我是早都洗好了，第一个洗的！”。

祝小双：“要是……我早点知道的话，我肯定是第一个！比曹奶奶快”，他小脸上一副懊恼的样子，好像早点洗脚明年果真就有好事发生似的。

一家人在堂屋聊了好久，李石九喜欢吃糖，晚上聊天的时候吃了好几颗，李桥拿出家里泡好的杨梅酒和青梅酒，就着过年的氛围，一人喝了一杯。

祝小双怕喝醉了，就只喝了一点点，其实也有小半杯，杨梅酒喝着酸酸甜甜，咽下去之后又带点烧酒的辛辣，祝小双忍不住又喝了点，没过一会儿肚子里暖烘烘的。

曹奶奶倒是酒量好，她跟李石九一人喝了两杯，都是满的，把祝小双看得有些惊讶。

“小双都看你了，老婆子喝酒量还不小呢”，李石九脸色微红，对着曹奶奶说道。

曹奶奶放下杯子，豪爽道：“这一两杯算什么？年轻的时候干重活，回去不喝点都睡不着觉，现在是老了，不然还能喝”。

等到睡觉的时候，祝小双头晕乎乎地，刚站起身就差点摔了，还是李桥在身边扶住了他，杨梅酒是好喝，酸酸甜甜，就是后劲也大，刚开始喝不觉得，三杯下肚绝对要晕，虽然祝小双没喝三杯，但以前他从来不喝酒，酒量是完全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