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过后其实就没那么疼了，祝小双左看又看，随后把撩起来的裤腿放下去，小心地从床上下来，其实走路没问题，就是动了伤口会有点疼。

“在家休息别乱走了，等好了再动”，李桥对他说着，手上正在收拾酒精和药膏，这些都是去镇上买的，山里干活免不了磕磕碰碰，这些不要紧的伤口就自己在家处理了，所以家里都会常备着。

“现在……没那么疼了，走路也不影响的”，祝小双说道，最近正值农忙，他不去帮忙的话，李桥一个人又得起早贪黑干了。

“待家里休息，那点麦子剩的也不多了，我一个人就行”，李桥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总是叫人觉得可靠又安心。

祝小双只好点点头，“那好吧……你也不要一直干，别……别中暑了”，他叮嘱李桥，因为天气热了，太阳又毒，一直在太阳下干活容易晒伤。

“嗯”，李桥回应一声，然后喝了点水又出门了，农忙的时候就是这样，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按时劳作，看天吃饭，每天的时间都很宝贵，山里人舍不得浪费。

祝小双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也待不住，还是决定起来走走，他慢悠悠走到了棚子外面，圈里的小羊崽一看有人来，就跑到栅栏口，纷纷竖着耳朵看向他，身子一动不动，就嘴巴还在嚼来嚼去，这群小羊崽是年后才出生的，头上的角都还没长出来，没断奶。

圈里其他牲口不在，今天曹奶奶和李石九去放羊放牛，两个老人腿脚不方便，因此没走太远，就去割过麦子的地里放，掉落在土里的麦粒，还有麦茬子，都是牲口喜欢吃的食物。

几只小羊崽被单独留在家里，起初还安安静静地，窝在一起烤太阳睡觉，一听到有人来就都精神了，蹦蹦跳跳跑过来，眼睛好奇地盯着祝小双。

“你们几个……饿了没？”，祝小双低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小羊崽的脑袋，耳朵耷拉着，软乎乎一条，小羊身上的毛也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小羊崽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被祝小双摸的时候会很快跳开，有的倒是喜欢被摸，就站在那任由祝小双挠他们，还有的路都走不太稳，就凑过来用鼻子去闻祝小双的手。

有几个胆子大的，会张开嘴巴去含祝小双的手指，然后开始吸吮，这样的小羊崽是饿了，什么东西都要放嘴里含一含，是生下来就有的本能反应。

“这是我的手……不是你们的妈妈”，祝小双笑呵呵地看着圈里的小羊崽，无奈地说道。

几只小羊见半天没吸出什么来，于是就放开了，跑到另一边跟其他小羊玩去了。

祝小双待在那跟小羊们玩了起来，只要他把手握成拳头，然后伸出去，其中的一只小羊就会用脑袋抵住他的拳头，然后两腿向后蹬，开始用力顶，祝小双也顶它，这种小羊也没什么力气，使劲都顶不动祝小双。

“嘿嘿……你又打不过我，放弃吧”，祝小双完全不觉得跟小羊崽打架是什么以大欺小的事，还乐此不疲。

小羊崽好胜心强，一直蹬腿往前顶，几次过后才肯放弃，它打不过就蹦蹦跳跳地跑开，根本不让祝小双再摸它。

得了，还是一只有脾气的小羊崽子。

五月六月里，天上时不时会有老鹰出现，祝小双回到院子里，一抬头就看到三只老鹰在自家院子上方盘旋，它们围成一个圈，时而在空中停滞时而转来转去，这是在找猎物的动作，家里养了很多鸡鸭，是老鹰重点捕食的对象。

祝小双赶紧打开后院的门，鸡鸭都放出去了，只剩下老母鸡和小鸡在后院的圈里，或许是听到了老鹰的叫声，老母鸡张开翅膀，旁边的小鸡仔都围了上去，纷纷钻到老母鸡身下。

家里的鸡鸭白天都会放出去，祝小双有点担心，他走出院子里，去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屋后是几亩麦地，麦子已经割了，很多鸡鸭会跑到地里捡食物，这种时候最容易被老鹰抓走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祝小双站在屋后，叫了几声，地埂上、树下、小水沟边，这些鸡听到声音都抬起头来，屋外有个小水潭，几只大鹅都泡在里面，玩得正开心。

天上的老鹰还没走，只等着一个机会，就会扑下来抓走鸡，然后饱餐一顿。

祝小双想把鸡都赶回院子里，没想到他刚从地里走去，只见一只老鹰猛地向下潜去，动作十分迅速，甚至祝小双都没注意到，悄无声息间，余光瞥见一道黑乎乎的身影掠过，旁边的鸡一下子叫了起来。

只见老鹰长着一双利爪，扑向树下的一只母鸡，母鸡反应也很快，脚下生风似的跑开，老鹰在空中很有优势，飞起来更快，母鸡动作已经很迅速了，但眼看就要被抓住了。

祝小双急了，他一边跑，一边大喊，试图把老鹰吓走，顺势拿起地上的一根竹竿，他挥舞着杆子打过去，没想到这老鹰根本不怕，灵活地飞开了，祝小双根本打不到它。

老鹰飞下来后，地面上全部的鸡都迅速分散开了，一边叫一边跑回院子里，有的就地躲藏，窝进了野蒿子丛里，要么就是钻到柴木堆下的空隙中。

那只被追着的母鸡跑到水沟上方，一个不高的坎在那，母鸡直接一翅膀飞了下去，落在大白鹅身边，那只老鹰追到地面，还没抓到母鸡就被这群大白鹅包围起来。

老鹰的体型要比母鸡公鸡大，凭借着尖嘴和利爪，很容易就能抓到一只鸡，但它们没法捕捉大白鹅，大白鹅体型比较大不说，战斗力也不容小觑，有的大鹅翅膀张开比老鹰还大，它们嘴巴伏低，张着翅膀一起围攻老鹰，天上的三只也飞了下来，悬在低空中试图抓起其中一只鹅，但大白鹅的嘴巴太厉害了，一口过去就啄掉了老鹰身上的毛，大白鹅数量也多，老鹰根本抓不了，还被啄出了伤，只能灰溜溜地飞走，飞向天空后潜入了山里，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祝小双跑到水潭边，地上散落着几根毛，有老鹰的，也有鸡的，先前被追的那只母鸡躲在篱笆下方，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外面，还处在警惕当中。好在没有鸡被抓走，祝小双松了一口气，刚才跑得快了点，脚上的伤口被扯到，一下子疼得祝小双倒吸气。

虽说这种小伤口不严重，但是也折磨人，走路不注意就拉扯到伤口，十分不好受。

大白鹅们结束战斗，个个都收了翅膀，又下到小潭里，摇头晃脑地玩耍起来，鹅毛很厚，水珠都浮在羽毛上，根本进不去里层，这些鹅泡在水里就是为了凉快。

“干得好，晚上……给你们加餐！”，祝小双瞅准时机，顺势在其中一只大鹅上摸了一把，然后慢吞吞回了院里。

晚上，祝小双在吃饭的时候说起了这事，特别描述了一下家里的鹅是怎么把老鹰赶跑的。

“这个季节里头老鹰是喜欢到村里抓鸡，有时候白天人不在家，鸡被抓走都不知道”，曹奶奶听完后说道。

祝小双回忆起那只老鹰的体型，他放下筷子用手比了比，“有这么大！比……那只花公鸡都大呢”。

花公鸡是家里鸡群的老大，正值壮年，头上的鸡冠子血红血红的，毛是红、墨绿、橙色相间的，每天站在院外的树杈上仰着头打鸣，特别神气，花公鸡带领着家里所有的鸡，战斗力也很强，每当有别的雄鸡欺负小鸡的时候，它都会挺身而出，狠狠教训那只雄鸡，但是老鹰居然比花公鸡还凶。

李桥听着他说，视线却下移，看了看他的脚，怕磨到伤口，祝小双特意汲着鞋子，没好好穿上。

李石九点点头，“咦，那是老鹰哦，一般的雄鸡都会被它们逮走的，像那种母鸡和小鸡，抓到就没命了”。

“就是喽，以前家里那只老母鸡，我是养了要让它生蛋的，结果也是被老鹰抓伤了，没抓走，但是有伤口嘛，我们还不知道，第二天就死在鸡圈里了”，曹奶奶回忆道。

祝小双想了想，反正最近他都在家里，白天他就看着点，不让老鹰把鸡抓走，而且有大白鹅在，老鹰估计也不好下手的。

一场闷湿的大雨后，山里进入夏季，经过春季的成长，山间一片郁郁葱葱，太阳挂在万里蔚蓝的空中，一草一木经由大自然晕染，成了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半山的梯田里，村民开始栽种秧苗，多年前开挖的沟渠，从深山中引水，夏季正是用水的时候，开渠通沟，源源不断的山泉水从山里流淌而来，流到每一方水田中。

水田放满水，男人们便赶着两头黄牛开始犁田。

祝小双挽起裤脚，脚腕上有个淡淡的伤疤，之前划伤的地方已经好了，他戴着草帽，身后背着个背篓，正站在田埂上张望，这里水田都一模一样，他得找一下李桥在哪。

阳光照在水田里，泛起阵阵凌波，好像太阳碎成了千千万万块，都掉在了水田里，祝小双抬手遮了遮眼睛，目光在劳作的村民中搜寻，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家里的那头黄牛，他拎着水壶，小心翼翼地顺着田边的小道一路往下走去。

“拐左！起！”。

“起脚，起！”。

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也在犁田，男人嘴里喊着，那是犁田时候对牛喊的，意思是让牛转弯掉头，男人光着膀子，裤腰扎紧，手里拿着一根藤条，一手扶着犁，跟在黄牛身后走，深一脚浅一脚，犁过的水田里变得浑浊，泥水四处飞溅。

祝小双走到芭蕉树下，把背篓放下来，里面装着晌午要吃的包子和白酒水，另外沏了满满一壶茶水，今天要犁田，整整四大块水田，是个重活。

“桥哥！”，祝小双看着那头田间的人，喊了一声。

李桥正在整理工具，听到声音朝祝小双看了过去，“怎么了？”，视线落到祝小双脚上，白得晃眼睛。

“喝水吗？我都……都带来了！”。

李桥：“不用，等会再喝”，说完把还在低头吃草的两头黄牛赶了过来，每年耕地犁田之前，村民都会把家里的牛喂好，因为耕地很辛苦，一天下来人和牛都累得走不动道，所以得让牛修养好、吃饱喝足。

“哦哦！”。

祝小双把背篓放在树荫下，芭蕉叶片宽大，特别能挡住太阳。今天吴幺叔也来了，李桥一个人干不完，所以就相互帮忙，前几天吴幺叔家里犁田，李桥也去了。

家里曹奶奶和李石九都干不了这些重活，所以都是李桥在做，这些年吴幺叔和李桥家里也算亲近，每到农忙时节都互相帮衬。

那边开始了，李桥把牛赶到水田里，带上牛轭，也叫牛担子，戴上这个后牛在前头拉犁，人在后面握着犁把子，掌握方向。

吴幺叔赶着他家里的一头水牛，到了最下面的一块水田里，一人犁两块田。

李桥这边是两头黄牛一起，犁也更大一些，早上李桥把犁扛出来的时候，祝小双还去试了一下，很重，他使劲才能勉强扛起来。牛轭中间系了一根铁链子，连接着犁把，李桥把它扣好，随后放好犁头，口中喝了一声，两头黄牛就开始往前走了。

犁头耕过的地方不断翻起泥巴，李桥一条长裤很快被飞溅的泥水弄脏了，他倒是没有光着膀子干活，上身还是穿的长袖外衣，还带了一顶草帽防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