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坊往常下晚修都会留堂自习，今天却被小漂亮提前叫走了。
“你真不走？”谢坊边收着书包边问，“我一会直接回宿舍了，你到时候自己回去？”
“背不完走什么？”许向鸣撑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开口，“他明天第一节课还要听写。”
谢坊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贴在了许向鸣额头上。
“怎么样大夫，我是不是快死了？”许向鸣没躲开，干巴巴地开口。
“已经是死人一个了。”谢坊一拍他，将书包背好，“真走了啊。”
许向鸣没应声，再抬头谢坊已经离开了。
他们班学习积极性本来就不太高，下晚修就只有三四个人留堂，谢坊这么一走，教室就更空旷了。
今晚物理布置的卷子很多，许向鸣整个晚上都在啃物理题，啃半天没啃出个所以然不说，还忘记背单词了。
他背单词的速度向来很快，今晚却撑着脑门，无论如何都记不进去。
许向鸣盯着眼前的单词，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头发。
我招谁惹谁了？
为什么是我？
“许哥，这个地方……”柳青青拿着本子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看见他的表情后却吓了一大跳，“怎么了！你怎么了！”
随后将手上的本子一扔，回到自己的座位抽了好几张纸冲到许向鸣面前，手忙脚乱地往他手里塞：“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找人干死他！”
许向鸣怔怔地抬头看她，抹了把脸，这才意识到自己流眼泪了。
“我没事……”许向鸣摇摇头，攥着纸随手抹了把眼睛，挤出个笑容，“他妈的背单词给我背破防了。”
“妈呀！”柳青青拍拍胸口，惊魂未定，“你别学了，回宿舍歇会儿，都学疯了啊！”
许向鸣冲她弯了弯眼睛，眼前却再次被泪水浸湿，模糊一片，他慌忙低下头，站起身：“我……我先走了。”
“你有事儿要说啊，知道吗？”柳青青拍拍他后背，语气担忧。
“知道知道。”许向鸣随手扯过包，往门口冲去。
丢人！
丢人啊！！
他冲下西楼，无数次庆幸幸好西楼人迹罕至，没人看到他边哭边跑的蠢样子。
鼻子却止不住地发酸。
麦屿原本也坐在教室里，见他冲出去，也跟着出了门。
许向鸣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想甩掉他。
他加快脚步跑着，身后的麦屿竟然也诡异地跟着跑起来，许向鸣冲进宿舍楼，麦屿和自己的脚步声在狭小的楼梯间里横冲直撞，跟心跳声混在一起，压得人窒息。
许向鸣起了一身冷汗，麦屿这行为绝对已经不正常了。
麦屿住五楼的混宿，许向鸣住在六楼，以往麦屿都是跟到五楼后便离开，今天却死死缠着许向鸣，跟上了六楼。
为什么找上我？
为什么你们他妈什么事都要找上我？！
许向鸣喘着粗气，猛地刹住脚步，回头冲麦屿大吼：“你他妈能不能别跟我了？！”
话落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他紧紧攥着走廊栏杆，双手颤抖，几乎要站不住。
走廊很安静，原本他俩的跑步声就引起了人注意，如今这一喊，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炸了出来。
齐冬打开宿舍门，看见是许向鸣，连忙冲出来抓住他：“许许？怎么了？怎么回事？”
话落扭头看见站在对面的麦屿，更是大惊失色。
“怎么了？”方慎跟在齐冬身后出了宿舍。
越来越多人打开宿舍门看热闹，有的甚至直接到了走廊上来，麦屿张望着后退了几步，神情慌乱，突然猛地扭头就跑。
“我操！我操！！完了完了完了！”齐冬一把拽过方慎，将他推到许向鸣身边，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按了几个按键举到耳边，冲着手机喊了声，“老师！麦屿跑了！！”
随后又着急忙慌地挨个敲班里几个宿舍的门，语速飞快：“都出来出来！追人追人！！”
走廊上一片混乱，许向鸣止不住地流泪，下意识按了按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
方慎看出他不舒服，抓着他手臂将他扯进宿舍，关上门。
宿舍空无一人，混乱声一下被隔绝在外。
方慎漫无目的地在宿舍绕了一圈，最后回到许向鸣面前，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看你妈呢？”许向鸣靠着床没坐下，偏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意识到自己骂得太脏了，又带着哭腔补了句：“……对不起。”
“骂得真脏啊。”方慎叹了口气，取下床头的外套递到他面前，“穿上吧，你手都冰了。”
许向鸣没说话，也没动。
方慎那边便也没了动静。
眼泪一阵阵地淌着，许向鸣咬着嘴唇，不愿意发出声音。
明明都他妈是你的错。
是你说一套做一套。
好吧应该是我的错。
我不该跟你表白的。
我应该好好学习。
许向鸣闭了闭眼，因为忍眼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高中三年~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正要睁眼，方慎温热的手突然轻轻贴上自己脸颊。
许向鸣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撞进了方慎眼底。
眼前因为泪水一片模糊，看不清方慎的表情。
但能感觉到他轻轻用拇指擦掉了自己脸颊上挂着的泪珠。
为什么皱眉……
为什么帮我擦眼泪……
直男会……
不对他不是直男……
你不喜欢我你干嘛要这样啊！！
许向鸣瞪大眼，话都忘记说了。
方慎收回手，微微勾了勾嘴角，神情看上去竟然还有几分温柔，正要开口，宿舍门却被突然打开。
“哎你们有谁知道麦屿往哪……”
罗希帆推开门，一嗓子还没吼完，看见这场景愣了愣：“方慎？老师不是让所有人都去找麦屿吗？”
谢坊跟在罗希帆后面走进宿舍，方慎回过神，慌乱地移开目光：“我现在去。”
罗希帆看了眼他们宿舍，发现没有其他人，便转身跑出去了。
方慎打开自己柜子，抽了几张纸轻轻抵在许向鸣脸上，低声道：“……不哭好不好？”
随后跟在罗希帆身后往楼梯口跑去。
许向鸣怔怔地抓着纸，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别哭啦！”谢坊扯过他手中的纸，不忍直视地在他脸上胡乱抹了几把，“你的爱情来啦，大爷的，刚差点没给我闪瞎！”
“来你大爷。”许向鸣回过神抢过纸，还没来得及接话，手机却响了起来，一看，是小漂亮的电话。
“向鸣，你没事吧？”小漂亮那边似乎在狂奔，风声呼呼的，语气焦急，“你现在状态怎么样？”
“我…好多了老师。”许向鸣吸了吸鼻子，“到底怎么回事现在？”
“这段时间你经历的事情老师其实都知道，老师先跟你道个歉。因为这件事确实很复杂，校方那边也不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我只告诉了谢坊和齐冬两个男生班干部，把你蒙在鼓里。”小漂亮边跑边道，“麦屿的事，我希望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件事你做得没有一点错，知道吗？”
许向鸣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愣愣地应了声：“……啊。”
“你现在情绪怎么样？”小漂亮道。
“我……挺好，没事了。”许向鸣抬头跟谢坊交换了个眼神。
“如果情绪稳定了，老师能不能拜托你也帮忙找一下麦屿，这件事校方不让闹大，我们班男生加上几个老师快把学校翻遍了都找不到他，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已经联系麦屿家长了。”小漂亮语速飞快，“具体的让谢坊跟你解释吧，可以吗？”
“行，好，我知道了老师。”许向鸣挂掉了电话，看向谢坊。
谢坊又是一脸吃苍蝇的表情。
“你不用说，我猜都能猜出个大概了。”许向鸣叹了口气，“从开学起老师就这么百依百顺地对他，这次突然跑掉，老师那么紧张，校方却又不让张扬，还有他那些莫名其妙往别人床上泼东西还尾随别人的行为——”
许向鸣低声道：“麦屿有精神障碍对吧？”
谢坊长出了一口气：“是。”
话落补道：“太好了，是你猜出来的，不是我说的，这样责任不在我了。”
“少来，要真有事少不了你连坐。”许向鸣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走吧，先把他找到再说。”
刚刚走廊上还乱七八糟都是人，齐冬带着他们班一大帮人跑下去之后，大家见没热闹看就又缩回了自己宿舍。
两人往楼梯口走去，下意识要往楼下走，许向鸣却突然抬头看向头顶黑漆漆的转台。
宿舍住在六楼，楼顶天台不开放，常年是关着门的，因此几乎不会有人往那去。
“你说他们有没有看过楼顶？”许向鸣一把拽住要下楼的谢坊，悄声道。
“刚刚那么乱，我也说不准。”谢坊也跟着往上看去，转台一片寂静。
“你在这等等我。”许向鸣拍拍他，转身往上一步步走去。
走廊原本是有灯的，虽然照不到顶楼转台，但好歹也会亮一点，许向鸣以往拐过这个转角都会顺手将灯打开，但今天他被麦屿追得心烦意乱，没来得及开灯。
这会就只能借着手机的电筒往上摸。
不过好在没扑空。
许向鸣在照到坐在台阶上的麦屿后便移开了手电光：“麦屿。”
他的声音不大，好在楼梯间够安静，底下的谢坊能听得到。
他很放心谢坊，就算两人之前没商量，谢坊也一定知道该做什么。
麦屿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之前无数次许向鸣气急败坏回头看见的那样。
“你哭了。”麦屿轻声开口。
许向鸣走到他身边坐下，关掉手电筒：“没哭，你看错了。”
麦屿没再说话。
许向鸣托着下巴，心里一直警惕着，只要麦屿一动他就会摁住他。
他不喜欢麦屿，不愿意跟他沟通，这种想法不会因为知道他有精神障碍而一下子改变。
麦屿没有动，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许向鸣甚至有点感慨。
这两个晚上尽被男人折磨了。
昨天跟方慎至少还有灯可以数，今天只能看着黑漆漆的墙壁。
：“你喜欢男的？”：“我操！”
他颤抖着指指麦屿：“……很明显吗？”
“我看得出来，其他人不知道了。”麦屿道。
许向鸣不知道怎么接，啧了一声，挠挠头，重新在他身边坐下了。
麦屿动了动，低声开口：“方慎，他很坏。”
“啊？”许向鸣正懒洋洋地发呆，这话像平地惊雷，把他四处乱飘的思绪炸了回来，“你别乱说啊。”
“我见过他在西街打人。”麦屿没理他，“很多血。”
“你跟他走一起，我怕他打你。”麦屿声音很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但是我知道你是好人，还帮我付了花瓶的钱，我想帮帮你。”
许向鸣皱了皱眉。
所以麦屿这几天跟着自己，在他看来是一种保护？
“可是……”许向鸣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下意识掐着自己的手指，“方慎从来没有对我不好，反而是我……经常得罪他。”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所以才没跟你解释。”麦屿道，“你跟他关系好，我怕你告诉他，他会来打我。”
“你这……”许向鸣扶了扶额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你现在怎么又告诉我了？”
“我会走。”麦屿说，“我爸告诉我，我惹的麻烦够多了，再有一次，学校就会勒令我休学。”
许向鸣一愣：“你……”
楼下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有小漂亮，还有其他几个老师的声音。
麦屿也听到了声音，整个人紧绷起来，许向鸣怕他出什么事，伸手拍拍他肩膀：“你……”
刚碰到麦屿，他却突然一把攥住许向鸣肩膀，将他往墙上猛地一推。
许向鸣撞上墙壁，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