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陨豪华公寓15楼，1504房间内。

夜景已深，凝夜紫渐变的深蓝色天空一尘不染，如幕布般笼罩着城市群这座繁华的舞台。

站在窗台处甚至能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柔风，吹拂在人有些灼热的脸颊上。忽而化作无声的焰火燃过失去温度的花瓣，又忽而幻化为一束光流过黯然失色的楼顶。

电视里的戏已经演到了结尾，电视外的戏却才刚刚开始。屋外灯火通明，五彩斑斓的光点在此刻俨然成为了空中的最闪亮的几颗星斗，渐渐迷了眼。

屋内寂寥一人，身穿燕麦色毛衣衫化着精致妆容的长卷发女人无神地靠在软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披着传统阔肩深情歌唱的漂亮女明星。

那一双涂着粉金色眼影的丹凤眼充满了勾人的娇媚与似水的柔情，却不显得半点艳俗。唇若丹霞，即使是色彩再过艳丽的牡丹也要逊色上三分。

“梨花开～春带雨～”

她一开口，配上京剧的曲调尽显嗓音的婉转迷人，好比悦耳的天籁之音。

舞台之中飘出漫天的梨花瓣，似雪般纷纷扬扬地落在杨玉槐的裙摆上成为了最佳的镶嵌饰品，清新淡雅而不张扬华丽。

她轻垫脚尖，舞步盈盈走向了镶满花朵的秋千，优雅地坐在上面。一摆腿，淡黄色的裙身就犹如花瓣一般摇散在半空中，惹人看得如痴如醉。那纤细的玉臂扶在两根被藤蔓所缠绕的吊绳上，不经意露出一只晶透白玉冰镯，在不知不觉中就扰乱了人的心。

随着一只玉手纤纤伸出，一枚雪白的梨花毫无重量地落在她的手中，让身着华服的美人不由得轻叹一声，风花雪月地感叹着命运的多舛。

“梨花落～春入泥～”

秋千越荡越高，几乎要与蔚蓝的穹顶融为一体。肩旁的白纱飘带也并不孤单，并着优美的旋律在空中悠然飘扬。即将飘落在地归入尘土的白色花瓣不甘心地乘风向上，耗费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攀住纱带一角。

“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许久未动的女子缓缓挪了挪腿，被风掀起的裤脚微微上摆露出脚踝处泛紫的淤青，一大块地平铺在皮肤上。

“喂？是樱寒吗？”

“是我。”电话那头响起稍许稚嫩的声音。“今天晚上我们会行动，打个电话顺带提醒你一下。”

“嗯，知道了。”李鸢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目光和心思却始终聚在电视上，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这场盛大而又华美的表演。

杨玉槐微微抬起下颌线分明的下巴，将掌心间的花瓣一吹而散。她含情脉脉抬眸侧过脸庞，飞扬的发丝遮住了耳鬓，一颦一笑美若天仙。头上金花步摇悬着的珠链也随之摇晃起来，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一下下更是听得人分不清此刻是处在人间还是仙境。

“天生丽质难自弃～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恨一曲千古迷～”

她半响后才露出久违的笑容，眼里顿时有了微乎其微的一点光彩，驱散了眼睑处的雾霾。

明明是一首悠扬的曲调，却总让听的人心中莫名有一丝不沾边的凄伤。

“如果哪天想好了就告诉我们，别让我们一直拖在原地等你。”

“嘟…嘟嘟………”

戏中人还在如花美眷地笑，戏外人却只能痴痴地失神望着。

李鸢伸出手指，蜷曲着关节有节奏地在沙发上轻轻敲打着，正应了那伴奏。秋千还在摇晃，好似真的要将人递到天上一般。

“长恨一曲千古思～”她小声地唱着。声音久久地回荡在空阔的屋中，不知衬出了谁的寂寞。

…………

夜市是最喧闹的，嘈杂的人群与灯火通明的城街无疑给黯然的夜晚添上了最浓艳的一笔。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回响在整个巷子之中，洋溢出的热情铺了满地。

“干杯…！”

楚楠镜端起比手掌还宽的酒杯，不由分说就是猛灌一大口，把坐在她身旁的夏泠吓了一大跳。

钟见琛咬了一串焦香四溢的烤甜玉米，把冲锋衣的领口拉链拉至下巴处：“少喝点，天凉了小心喝噎。”

“……没事没事…这点量不算事！”她拍拍胸脯，扬起下巴呈现出一脸自信的样子。“我就是再喝三大杯也没……咳咳…咳咳咳！”

“…呕…”楚楠镜俯下身子眼睛紧闭得像要断气。“…喝噎到了喝噎到了！……哎哟…让我缓缓先……”

“哎哟…！瞧给你能耐的！…”夏泠使劲去拍她的背，把头埋下去瞅着楚楠镜越看越想笑。

“楚楠镜你…你吃黑蒜孕吐吗哈哈哈哈哈…！！”

楚楠镜深觉风评被害：“夏泠你笑屁啊！我都要…呕…我都要噎死啦你还笑！！再说顾队她们还在这！呃呕…”

“你……”她还想说些什么，抬起头却看见瞧着不大对劲的顾星棠。

“噗哈哈哈顾队你在干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久没有出来放松过的顾星棠看见楚楠镜像吃了黑蒜的模样一时乐得想要忍不住大笑出声来，但为了保持风度翩翩的形象只能捂住嘴把头偏向一边，只留下一个不停抖动的侧脸。

“我…我……我喝口…水…水…”她强忍住笑摆摆手，尾音却颠得一颤一颤。于是只好装作若无其事，战术性地喝了一口面前的饮料。

楚楠镜发笑地抬起头，看着她极力克制的模样恨不得马上点燃导火线。

“…咳咳咳咳……呃呕…顾队！”她一把抓住顾星棠的胳膊，艰难地抬起脸。“顾队…呕顾队你真的没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星棠边喝水边憋笑憋得浑身发抖，一抬眼看见淡定啃玉米的钟见琛没忍住将刚喝到嘴里的碳酸汽水全部喷了出来。

“噗！……”一大口饮料全部喷洒到了崭新的黑色冲锋衣上。

钟见琛：“…………”

钟见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楠镜笑得前仰后翻。

“钟顾问…我…我不是故意的……”顾星棠低着头闷笑。“我…我给你擦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桌子上胡乱地摸索着纸巾，最后干脆整个人都扶在桌边上，不顾钟见琛的黑脸发出难得的烧水壶笑声。

“哎哟……”夏泠擦去眼泪，站起身递给钟见琛几张卫生纸。“钟顾问你快…哈哈哈哈…你快擦擦……！”

钟见琛很不爽地把啃完的玉米核塞进顾星棠嘴里，撸起袖子使劲拭着衣边的污渍。

“唔噜噜…！”她瞪大了眼睛还想说些什么，一仰头却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呸！”顾星棠吐出玉米核，高兴地招招手。“苏祈，张盛！你们来啦！”

许久未见的苏祈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顾队！钟顾问！泠姐！好久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们啦！！”

“好久不见啊哈哈哈哈！”夏泠笑到停不下来。

“笑什么这么高兴捏？”张盛倚到楚楠镜的椅背旁，一搭眼就瞥到了陌生的面孔：“咦？这位是？”

前一秒还在孕吐的楚楠镜看见来人一下换了副面孔，理了理发型故作正经地站起身。她伸出手，面色泛红地露出微笑。

“你好你好，我是来自分局的楚楠镜！”

张盛握住她的手：“你好你好你好，我是来自市局的张盛！”

两个极懂社交规则的陌生人站着你一句寒暄我一句家常，时不时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出两声。

“坐坐坐。”夏泠拖来两根椅子。

“哎哟喂。”苏祈搓搓手。“天变凉了啊！”

“刚刚大老远就听到泠姐的笑声了，大家最近过得还好吗？”

顾星棠咬了一口烤腰子：“你们走了之后也发生了不少坏事……但庆幸的是大家现在还可以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聚会…想想也很满足了。”

几人林林总总地把整体事件讲述给了两人听。苏祈从一开始就保持着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有好几次都没忍住瞪大了眼睛。跟她相比张盛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倾听着，时不时会露出严肃的神色。

“居然敢光明正大地在公共场所持枪袭警…胆子不小啊！”他皱眉道。

“他们是蓄谋已久的有备而来。”钟见琛放弃了擦去衣边的污渍。“所以我也对此怀疑这其中负责出谋划策和执行活动的有专业人员。”

楚楠镜干笑一声：“不会有内鬼吧？”

“想什么呢你！”夏泠锤她脑袋。“要是有内鬼我们早就完了！”

顾星棠点点头：“也并非非要现役警察才能策划这些事情…不过钟顾问大致思路是对的，一般人没这个脑子和胆量去这么做，这群人当中一定有某些人接受过高等的教育或身居高层。”

“慢慢去查吧，有的是时间。”钟见琛鼓励道。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把所有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钟顾问好志向！”苏祈拍拍她的肩。

“对了对了！”她挺直腰板。“这次出差去渝郡那边，我跟张盛去吃了好多好吃的！”

苏祈讲述起这次出差将近一个月的工作经历，于是又重新回到了那个轻松和愉悦的气氛。众人有说有笑，全然忘记了先前的所有伤心和不愉快。

二十分钟后，原本空落落的桌面上已经摆满了撸串剩下的木签。吃撑了的楚楠镜很惬意地打了个嗝，有些艰难地提起了身边的垃圾袋。

“…家人们…我去倒个垃圾，去去就回！”

鉴于大晚上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太安全，闲着没事做的夏泠便自告奋勇站出来：“走，我陪你去！”

随着两名气氛组人员的离场，其余四人氛围一下又重回了冰点。

顾星棠一抬眼就看见了身旁钟见琛身上一大块饮料的污渍，一时心里竟有些过不去。

她把头靠过去，很小声地在钟见琛耳边轻语：“钟顾问，要不要我我赔你一件新的？”

“不用了，本来这件也是你送的。”钟见琛眨巴眨巴眼睛。

“你不会生我气了吧？”

“才没有。”

“真的吗？”

“真的。”

“真的？”

原本一点也不想计较的钟见琛突然被她莫名其妙问得怒气蹿到了心间。她伸出左手揽住顾星棠整颗头，毫不客气地捏住了那张软乎乎的脸。

“哎哟…痛痛痛……”顾星棠疼得挑起眉毛。“钟顾问…你快放手！”

钟见琛就如无聊的孩童找到了心爱的玩具般：“才不要，你刚刚招惹到我了。”

一旁的两人看见自己的上司被欺负倒还看得津津有味，更有甚者鼓起了掌。

苏祈：“看见顾队被欺负莫名想笑是怎么回事…？”

“钟顾问你真的快别闹了！”她一把抓住钟见琛的手，视线却移到了远处。

“你们快看，那个人长得好像楚楠镜啊！”

钟见琛闻声看去，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但根本让人把那摇摇晃晃的和楚楠镜活泼开朗的样子联想不起来，倒是有几分像醉酒后的流浪汉。

“噗！顾队你看错了吧？！”

等到那人走近后，众人才惊愕地发现竟果然是楚楠镜！

“楚楠镜？”顾星棠不可置信。“你怎么了？夏泠呢？”

楚楠镜面色铁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般，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刚才和夏泠……夏泠说…说先让我来找你们……”

“那边…”她尾音带着哭腔。“那边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