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如发射出的信号弹般提醒了所有人,场面一度混乱。
七人手忙脚乱,躺在床上失去行动能力的林澈爱莫能助,只能扯着嗓子帮人找地方藏。
夏淙率先一步拉开衣柜门藏了进去。还剩四人,叶翊言物色着最佳藏身点,可惜慌乱之下每个地方都恰好差一点就能钻进去。
许默完全摸不着头脑,,高大的身材无论走到哪里都显得突兀。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的沈琴抱着长矛僵在原地,像块木头一样被嵌在了地里。
混乱的场面让虞双被迫做起了临场指挥。
“双姨,双姨!”叶翊言似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一不留神和迎面跑来的江淮渊撞了个满怀!“哪里有空位……哎哟!”
“滚开!滚开!别挡着我!!”江淮渊像被拔了毛的鸡到处上蹿下跳:“死开啊!厕所是我的!!”
混血许默想起了林澈教过他的一句话。
人笑的时候很可爱,叶翊言和江淮渊惊慌失措的样子都很可爱。
小小叶翊言可笑可笑。
大胆江淮渊上蹿下跳。
“别吵,别吵!”伤脑筋的虞双亲自拉着人藏到窗帘后。“阿琴,来这儿!”
敲门声还在继续,门外的宋临安有些疑惑为什么没有人来开门。
“好了,小默你来这里。”
“还要进去一点,双姨。”
就在他要拨出第二通电话时,门开了。
打扮古朴的温婉女人笑盈盈地拉开把手,贴心地为他摆好拖鞋。
“你是小宋吗?快进来,外面凉。”
“…啊我是,谢谢您。”
小小的举动给了宋临安一种亲切的友好感。他道过谢,换好鞋后恭恭敬敬地跟在虞双身后进了屋。
雪青色的墙纸展现出屋主人的高雅品味。虞双招呼他坐下,楠木雕花桌上被装进白瓷瓶内的孔雀尾羽优雅地伫立着,无声地向客人问好。
“小宋喜欢喝什么呀?”
小巧玲珑的香炉中飘出缭绕的白烟,焚香的清甜味令人醉心舒坦,是八月的桂香。
“我都可以…谢谢小姨。”
他打量着中式风格浓厚的客厅,各式各样的收藏琳琅满目。
妖冶的锦织蝴蝶兰倾听着掐丝珐琅的故事,露出勾人的笑餍。被陈列在玻璃柜中的蜀绣作品栩栩如生,上面正在啃食竹子的熊猫安静地凝视着身旁的古法漆扇。一对川剧脸谱窃窃私语,上个世纪的胭脂安详地沉睡着。粉水晶制成的莲花形烟灰缸里一尘不染,看来使用者已经离开了很久。
“我是澈儿的小姨。当然,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样叫。”虞双从雕琢精美的檀木架上取出上好的茶叶。“早就听他提起过你啦,是个不错的孩子。”
悬挂着的孔雀翎灯绮丽华贵柔和的灯光打在工艺精良的红木琵琶上,那是她最爱的乐器。
他耳根微微泛红:“…谢谢您……”
外面在说什么?江淮渊把耳朵贴在卫生间门上。
“小姨。”宋临安接过刚沏好的热茶。“澈儿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要进去看看吗,澈儿还在床上。”
他点头,跟着虞双走进卧室。
躲在客厅沙发下的叶翊言长吁一口气,拍开脸上和蝴蝶结上的灰尘撑着地板爬了出去。
可把人憋坏了!她站起身。
他应该暂时不会出来吧?叶翊言悄悄摸摸转移到柜子后面。
“澈儿!”
床上遍体鳞伤的林澈比刚出会所那会儿看起来还要更憔悴可怜,一见到爱人的身影
“那我先出去了。”虞双整理好仪容:“澈儿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小宋。”
几乎整个人都贴在门上的江淮渊探出半个脑袋,正想再往外点时却被拉开门的虞双吓丢了魂。
“我操!”
“小声点,你这孩子老不安分!”她拧住江淮渊的耳朵:“哎痛痛痛!”
“别出声,出声就完蛋了!”
………………
黑色摩托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派出所门口,后座上动作有些笨拙的黑发艺人跳下车。唐雪青取下头盔,紫色的发尾在空中飘逸。
“需要我要陪你进去吗?”
唐雪青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后者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杨玉槐安静地等待她放置好车辆,如绵软云层般洁白细柔的手织围巾在她白润的脖颈处酣睡。
“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
“那走吧!”唐雪青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笑容灿如朝露。
杨玉槐对这份热情始终不太适应。她推开玻璃大门,熟悉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往昔的往昔,以为劫后余生的年轻艺人跌跌撞撞跑上台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派出所的大门。
“…警…察…!…警察!…”
大厅内空无一人。黑发艺人踉跄着走到正中央,脸上的疲惫和憔悴掩盖住早已干涸的泪痕。
汗水淹没了她的衣裳,鞋子也弄丢了一只。青一块紫一块的脚踝哀嚎着,但她明白,这点距离和同伴正在遭受的苦难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好晕…好沉…
杨玉槐整个人再也坚持不住脱力瘫倒在地,尽管残缺的身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可红肿的手臂却依然苦苦支撑着想要再次爬起来。
被侵犯时撕心裂肺的尖叫刺痛着神经,她想起被残忍夺取梦想时李鸢给她的最后一次拥抱。眼泪不是咸的,是辣的。
濒临破碎的意志告诉她,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前台民警闻声而来,神色惊讶地扶起快要奄奄一息的艺人。
“……警察……”
“…警察…同志…”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头颅,红着眼咬牙注视着民警的眼睛。“…我…”
“…我…举报…荔…安娱乐公司…唐…明淄…□□…殴……殴打员工…非法囚禁……”杨玉槐强忍着痛苦,带有哭腔的颤抖声坚毅有力地控诉着非人的罪行,在空荡的大厅内掷地有声:“…他…故意伤人…违法…违法监听……虐待…对未成…未成年人…实施侵犯……”
“你先坐下!”民警急忙呼喊身后赶来的同伴:“去!…快去叫人!”
“非法……掠夺他人…财…产……利用…利用职务…侵占…个人财产………”
眼泪在眶中打着转,杨玉槐死死咬住唇,始终不让泪水夺眶而出。一滴又一滴的血珠不断从伤口渗出,染红了失去血色的唇角:“…证据…!我有证据!”
“我有证据!警察…同志…!”同伴悲苦的遭遇在她脑中如走马灯般逐幕闪过,刻骨而清晰。
“不要着急!”民警想要搀扶她起身。
“…求求…求你!…”巨大的悲愤如尖刀一把把刺进心头,她呜咽着,努力想要拼凑出清楚完整的一句话,脚下始终不肯挪动半步。“…你快去……快救她们…那些…孩子……我的同伴还……我的同伴还在遭受…虐待!…”
“…求求你…!”
她想起同伴拼死将她救出的场景,一双又一双的手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她推出魔窟。视线渐渐模糊,悲怆化作浓雾弥漫散在看不清的眼底深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喷涌而出,一滴滴皆是绝望的呐喊。
“没事了。”民警拉住她的手,不忍与复杂的神色交融在他脸上。“我已经去通知其他人了,你先冷静下来。”
“…谢谢…谢…谢谢你…”杨玉槐泣不成声。“…快去…快去救她们……”
现实中,看着她突然停在原地的唐雪青投去疑惑的目光。
“杨玉槐?你怎么突然停下啦?”
杨玉槐没有回答,她失神般盯着前方,仿佛在凝视着多年前的自己。
“喂?杨玉槐?”唐雪青轻拍她的肩膀。
“……嗯?”回过神来的杨玉槐恍惚间有些失语,她缓缓转过头去。
唐雪青惊诧地微微张大嘴。
晶莹的泪珠从杨玉槐眼角划落,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她赶忙将杨玉槐拉到一边,掏出纸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怎么突然哭了??”
“我没事。”杨玉槐揉了揉眼睛。
“……我以前来过这里,…不是这个派出所。”
“妈呀。”唐雪青换掉一张又一张纸。“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声音变得很轻:“你知道的,是公司。”
“…………,发生了什么?”唐雪青脸色变得难看。
“都是一伙的。”杨玉槐嗓音有些嘶哑,低落在她哀伤的眸子里流转。“抱歉,回去再和你说吧。”
“好,不想说就不说……那你今天是要?”
杨玉槐走在前面打断了她的疑虑,她只好放弃追问跟在她身后。
“您好。”她停在接线民警的跟前。“我是…杨玉柯的监护人。”
民警立刻抬起头:“你是杨玉柯的监护人?请您准备好身份证等证件,家属目前在拘留所,办好手续后就可以去保释了。”
“谢谢。”杨玉槐从包里翻出证件。“请问拘留所在…?”
民警向她告诉了具体位置。
“杨玉槐,你弟弟进局子了?”
“…嗯,但是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她语气透露出淡淡的担忧。“先去看一眼。”
“好。”
“麻烦你再载我一程。”
唐雪青推开门让她先出去,天气比来时要好很多。杨玉槐驻步在车前,似乎有些话想要酝酿着说出口。
散去阴霾的天光照在她半边溢满古典韵味的脸庞上,乌黑如瀑的长发下露出的柳叶眉又少了几分诉说着的悲凄。
没有雪,但她眼中却映如雪般清亮。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柔和宁静的表情罕见地在她脸上出现,片刻的安宁是难得的。她捋了捋如槐花般洁白的围巾,细长的丹凤眼总是含着情。
平生万种情思悉现。
“谢谢你。”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
“…哦。”
唐雪青有一瞬间愣了神,她给了自己一掌,很快清醒反应过来:“…害,其实也没多麻烦。”
她跳上车,熟悉的温度在腹部流淌着暖意。
“坐稳了。”
杨玉槐闭上眼睛感受风。
唐雪青放缓了速度,街道两侧的雪柳纷纷为她折腰。白色的花落在她黑色的肩头,共同见证着旅程。
愿如风有信,
长与日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