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4a.m.锦宫市。
冬日的天空亮得很晚，漆黑的穹顶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早餐摊贩的吊灯像一颗颗金星般挂在两侧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上，食物的香气化作白烟弥漫在微凉的空气中。
钟见琛缓缓仰起头，斑驳陆离的光点晕染开来，描绘不出颜色的光晕模糊了视线。
几点了？
白发警察突然间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
“钟顾问，你要不要买点东西吃？”
表盘中的分针又向前移了一步。冰凉的机械齿轮漫无目的地旋转着，四季如一。
“不用。”
嘈杂的汽笛声在耳畔回响。
白发警察露出担心的神色：“那你………”
她抬眼，眼前视野忽地变黑，整个人都下意识失去重心向前栽去。
“钟顾问！”
眩晕感模糊了双眼，她身子有些摇晃，眼看就要瘫倒在地。
下一秒，温暖而有力的手搂住了冰冷的肩膀。
“钟顾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钟见琛脸色苍白地扶住她的胳膊。
“肯定是犯低血糖了。”顾星棠语气满是担忧，紧紧搂着她几乎失去温度的身体。“你冷不冷？”
“……不。”她摇了摇头。
顾星棠解下珊瑚红色的手织围巾，动作轻柔地在她脖颈处系上：“别逞强了，你看上去需要休息。”
“跟我走。”
“去哪里？”钟见琛呼吸有些不稳，可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却依旧平静。“我没事，不用管我。”
不易被察觉的一点白色飘落在暖和的羽绒服上，乌黑的发丝轻轻一扫，霎时似微尘一般被拂落在地。
顾星棠的声音很轻：“就在这里，你需要休息。”
黑发顾问立即想要反驳，可肚子却先一步不争气地发出声音：“咕——”
钟见琛：“…………”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你看着我看着你。
“哎呀？”
顾星棠笑意温柔：“看来是饿了？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钟见琛倔强地否认，一脸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不要耽误进程。”
“跟着我。”
一摸一样的话语，白发警察丝毫不理会她的反对，牵着她就往路边的早餐小摊贩走。
一粒如尘埃般细小的雪花不经意落在飘逸的白色发尾上，黑发顾问伸出手轻轻掸了掸。
忙碌的年轻妇女正料理着面前被炸至金黄的土豆块。眼见有客人到来，她急忙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笑眯眯地招待起面前两位年轻人。
“两位妹儿想吃啥子？”
“钟顾问？”顾星棠别过头去。
“…都可以。”她淡淡地点点头，黑色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疲惫。
“一份中份的锅巴土豆，加番茄酱就行，谢谢！”
大小均匀的土豆块在金黄色的油锅里翻腾，不断滚动着。像极了璀璨的秋，告别了谢幕的秋。
钟见琛眼底浮现出一抹亮金色。
壁炉中闪烁着的焰火。
她想起了冬天。
数不清多少年之前，也是在工作中闲暇之余的一个冬日早晨。
年轻的白发实习女警托着一碗看不清样貌的街边小吃，迈着稳健的步子小跑到前辈跟前。
“前辈！……前辈！”
钟遗清不语，没有温度的眼神无言中回答了她。
什么事？
白发实习警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摆在她面前：“这是早饭！”
“谢谢。”她放下文件，微微抬起头看向身侧的年轻人：“你先吃吧，我还不饿。”
实习警直板地投去目光：“可是你昨晚也没有吃饭。”
“…………”钟遗清垂眸。
食物的香气透过塑料袋散发出油炸土豆的香味，被阻隔的热气弥漫入实习警察有些期待的目光中，炙热而温暖。
黑发警察微微仰起头。
“那你先尝一个，觉得好吃再给我。”
“哦哦好！”
白发实习警拿起竹签，在她看不出想法的注视下将食物送进了嘴里。
“…嗯……”她嚼了嚼，随即露出一副惊喜的神色：“…好吃！…”
桌上被收拾整齐的文件乖巧地被聚拢在黑发警察的手中，她别过头去，白花花的纸张顿时散落了一地。
“给我一块，谢谢。”
她身下的办公椅很客气地朝向身旁人滑动两尺。钟遗清仍是一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直截地将目光映射在那对琥珀色的眼睛中。实习警肉眼可见愣在了原地，手中的竹签上还沾着先前红色的番茄酱。
“………前辈，你东西掉了。”
“没事，我来收拾。”
“啊……我是说，用这个……哦不，前辈，要不要我再去给你拿个碗…什么的？”
钟遗清没有给出回答，她翠绿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这个竹签我用过了！”
“没事，我可以用。”
“啊？会不会不太好啊？”
“可以吃。”
“好吧…？”实习警拗不过她，只好面红耳赤地欠下身去：“那我……”
“那我喂你？………钟顾问？”
白发警察声音柔和，将记忆中的思绪编织成轻纱。似乎一切都是昨天的梦。
钟见琛缓过神来。
顾星棠疑惑地望着她，手中叉起食物的动作凝固在了半空中：“你不张嘴吗？”
钟见琛：“………”
刺骨的温度将她拉回现实，熟悉的感觉依旧。
“我的手没有问题，顾警官。”
“我知道呀。”盈盈的笑意如糖浆一样融化在她琥珀色的眼睛中。“逗一下你。”
“这一点也不好笑。”
黑发警察佯装无奈地倚靠在椅背上。
珊瑚红色的围巾弄得她下颌处有些痒意，越来越多明显的白点飘落在柔软的针脚处，是雪。
下雪了。
黑发警察张开嘴。
洁白的雪花掉落在她眉睫。
“…………”
“好吃。”
她松开顾星棠变僵硬的手腕，抹了抹嘴角处的油渍：“你也尝一个？”
顾星棠：“…………”
“啊。”
白发实习警惊讶地眨了眨眼：“…我……我…”
“这一点也不好笑。”
钟见琛又挑起一块土豆：“逗一逗你。”
“你真的很适合讲冷笑话，钟顾问。”她眼神温柔。
黑发顾问扬了扬嘴角。
街头路灯的光亮熄灭了，继而又重新燃烧在她的眼睛里。
天色渐亮，纯净的湖蓝色天空预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短暂的安静后，顾星棠别过耳后碎发。
“对了，钟顾问。我要去和林澈谈一谈。”
“为什么。”
她侧过头，白发警察发梢上的雪花正在融化。
“有些事需要我去做。”
“………”
“多久？”
“两小时后，我是这么打算的。”顾星棠托起下巴，远处的景色阔亮而深邃。“到时候我准备一个人去。”
钟见琛停止了咀嚼。
“你在车里等我。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
顾星棠伸了个懒腰：“…嗯……还有，等这次行动结束，我再去请你吃一顿好的！”
“怎么样？”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
黑发顾问望向她，她眼中的积雪在燃烧。
余烬的火星点亮了她的夜。
…………
“砰！！”
“什么声音？”宋临安眼神警觉。
一声巨响打破了午夜仅有的宁静。
“？”林澈探出半个脑袋。
他遵循第一反应看向他爱人樱粉色的眼睛：“……好像是从客厅发出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宋临安松开伴侣的肩膀，不安驱使他想要做出下一步行动：“要不我去看看？”
“…啊……”林澈拉住他的胳膊。“要不等一下？”
宋临安仍不放心。
“砰！”又是一声闷响。
他的预感是对的。
两人面面相觑。宋临安身体一震，睁大了眼睛盯着房门看。
“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林澈同样瞪大了眼睛。
盥洗室内。
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心眼，连灯都舍不得开。
虞双推开门，脚一踩刚好正中江淮渊的下怀。
“？”她向下看去。
江淮渊也向下看去。
虞双又踩了两脚，是软的。
“哎呀。？”
“啊啊啊啊啊啊！我操！”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惊声怪叫：“哎哟！什么东西啊！？”
“砰！”
“哎哟！”重物的倒塌声和尖锐的男声把女主人吓得脚底一滑：“扑通！”
失去平衡的虞双出于本能抓住江淮渊身上唯一抓得住的衣角，捂着脸惊叫的江淮渊被她吓得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哎哟！”
“哎哟！”
客厅中央。大大小小、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陶瓷碎片，花瓶碎片和工艺品碎片瘫躺在地板上不断哀嚎着，满地狼藉。
身材娇小的叶翊言茫然伫立在偌大的客厅中央，遮不住的恐惧和无助在脸上画了个大饼。
窗帘后的男士皮鞋动了动。
她望着倒塌的木柜和散落一地的古董碎片，一时不知道首先该做的是要躲藏还是该原地晕倒。
叶翊言：我将起诉这个木柜。
五分钟前。
耳朵痒痒的。
躲在木柜后的少女伸手抠了抠：还是痒痒的。
卧室里偶尔传出一两句人声，她什么也听不见。
叶翊言尝试挪了挪脚，狭小的空间让她一动也动不了。
叶翊言：………
也许可以换个位置？
她竖起耳朵，卧室里的交谈声仍然断断续续，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少女心一横，小心翼翼朝外边伸出一只脚。
很好。
接着是一只手………
她终于探出半只身子，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让她降低了防备。
很好！她暗自点头，马上就可以………
“叮铃铃……！！”
叶翊言吓得身子一缩！
不知何时被遗忘在木架上的手机猛然响动起来！
电子屏幕上醒目的“楠楠宝贝”几个字不停闪烁着，她伸手去够，却始终差一点。
身子被卡住了！
她悲伤地闭上眼睛。
“叮铃铃…！”
叶翊言深呼吸，蹲下身子使劲去碰手机。
就差一点……
就差一……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就差………
“轰砰砰——！！！”
林澈一把掀开被子：“我陪你去看！”
“要不要我抱你？”蓝发警察投去关切的目光。
“………”林澈冲他一笑，欣然接受了邀请。“好呀～”
盥洗室内，又双叒叕弄丢眼镜的江淮渊眼冒金星趴在地上。
“我………”
“哎呀你别叫！”他喉管刚要出声，却一把被虞双捂住了嘴。
虞双按着他的头摇摇晃晃起身，临走前还不忘拍了拍身上的灰：“你走开！”
江淮渊两眼一抹黑又是一声鸡叫。
“双姨！”刚带上门的宋临安正好撞见她：“客厅发生什么事了？”
“…啊………”她把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个遍。“我去看看…”
叶翊言着急得满头大汗。她看向从窗帘缝露出个头的许默，后者叽里呱啦吐了一堆字，可惜一个也听不懂。
“我听不见！”她用手一顿瞎比划。“你在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