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仆固明洂一行人便跟着拓拔焘进了盛乐,随后被安排在盛乐宫旁边的驿馆住下,与盛乐宫只有一墙之隔。
仆固明洂身边由莫都带领的黑鹰卫士保护,沐克烈、荣格都隶属其中,至于大臣只有叶阔、瞿宏几随行。安卡拉、穆脱、赫脱都留在军中。
拓拔焘回了盛乐宫,自然是要好好休养的,而且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再说会盟大典也要时间准备,便先让仆固明洂这两日在驿馆好好休息。仆固明洂也乐得自在,况且他进城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于是,一进驿馆还来不及休息,仆固明洂就叫上荣格出去了。
刚才长孙静寒身边的女卫来报,说她带着格敏茵出门了,这会过去肯定能见到她。
仆固明洂带荣格正行色匆匆地赶去见长孙静寒。而另一边,长孙静寒则和格敏茵从大路神色匆匆地走进一条小巷。适才,长孙静寒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她心下冷笑,看来她后面跟着一条尾巴。
长孙静寒暗道:“哼!我倒要看看你跟得到底紧不紧。”她徐徐步履,想着快些回去,莫要在外间停留了。
进入小巷,长孙静寒感觉到后面的尾巴已经甩掉了。心下一松,缓步出了小巷,忽眼前闪过玄色衣衫,那人恰好挡在长孙静寒面前。她抬头看去,恰见阳光洒在他肩头,玄色云纹笼在袖口,眸色融化些许他本带有的轮廓棱角,那颀长身影挡住阳光,他薄唇微扬,那如炬的目光更添他几分难以直视的英气,可偏生让人想多看两眼。
“姬娅。”仆固明洂薄唇轻启,阳光恰好洒在他的鬓间,玄色劲装胡服衬着英气勃发,他忽扬起个笑来,恍若冰山之下潺潺流动的泉水,清冷之间,却偏偏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长孙静寒一时看着他,瞳孔处倒映出他的模样,波光荡起,不变旧人,“你?”她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长孙静寒转身一瞧,只见格敏茵行过一礼就跟荣格走到一边去了。
仆固明洂看到长孙静寒,脑海中只觉得恍若隔世……今日,终于再见到她了。还是昔日容颜,还是往日模样,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笑道:“姬娅!你还好吗?”
数月不见,长孙静寒似乎更添风韵。她天生一副神鬼之笔的美貌和身材,肌肤白皙犹如凝脂,大眼睛上面覆着雾一般长长的睫毛,一对眸子黑玉般晶莹明亮注满灵气,一头乌黑闪亮的长发妩媚、飘然。一身白色剑袖劲装,黑发挽起,更衬托出她身材匀称,皮肤白皙。丰润的唇角线条分明却不失柔和,妩媚的眼睛里又含着几分成熟的镇定和自信,饱满的胸脯和修长的身段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别有一种不同风韵的性感与艳羡。
“大汗,一切安好!”长孙静寒不冷不热道。
“你唤我什么?”仆固明洂回过神来,露出个笑来,看着长孙静寒,像看个孩童般,长孙静寒只觉得他那双眼睛里头好似蕴着星辰,让人看一眼都会沉溺下去。“呵!”仆固明洂依旧保持笑意,可语气却不善:“没想到数月不见,姬娅,你我竟如此生疏了?”
长孙静寒淡淡道:“大汗是不是记错了,我与你并不相熟!”
“是吗?”仆固明洂步步紧逼,长孙静寒却步步后退,生生把她又逼回了刚才的巷子。
直到快靠近墙边,眼看无路可退了却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长孙静寒转了个圈圈,猛地一个力道,她入了仆固明洂的怀。那怀中气息熟悉至极,温软入骨,长孙静寒对上他的眼,那人声音在她耳边细细低喃,只听他轻声说道:“姬娅,我来与你认错,接你回家!”说着便在长孙静寒额间印上一吻!
“登,登徒子!”长孙静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将仆固明洂推开。
“姬娅,别乱动,乖乖待着。”仆固明洂眸色中含着笑说道,然后轻刮下长孙静寒的鼻子。长孙静寒想挣脱,可仆固明洂的手一直紧紧箍着她,把她紧揽在自己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仆固明洂,松手!我警告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说完,趁仆固明洂不注意,长孙静寒便推了仆固明洂一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长孙静寒虽面显怒气,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明晃晃的打情骂俏。
仆固明洂松开揽着长孙静寒的手,淡淡道:“无妨,反正本汗也没占多大便宜。”转头却笑得很得意,道:“不过,本汗倒想知道,你是怎么对我不客气的。”
这话一出口,长孙静寒面上一惊,仆固明洂刚才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这还叫没占多大便宜?又搂又抱又亲的,这要是都不满足,你还想怎样?
长孙静寒脸色除了恼怒还有羞涩,当真是恨不得把仆固明洂的嘴给缝上!她忍不住斥道:“仆固明洂,你怎么这般浪荡?都那样了,还说没占多大便宜,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仆固明洂却道:“的确没占多大便宜啊!若是在从前,刚刚那些连盈头小利都不算了。”
“你你你……”长孙静寒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小嘴微嘟,尽显可爱之气。这个仆固明洂,还说没占便宜。那你还想怎样?长孙静寒的脸霎时变得通红,不敢去瞧仆固明洂,只恨恨地说道:“我不想见到你。”
话一说完,长孙静寒转身就要走,仆固明洂怎会让她离开,连忙拉住她,“姬娅!”
长孙静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面不改色,镇静地问道:“不知大汗还有何事?”
“你……你跟我回家吧!”
“真是好笑!”长孙静寒冷笑一声,无奈地摇头道:“仆固明洂,你是契鹘汗王,我是大魏的宁平县主,我的家在大魏,你要我跟你回什么家?这里有我的亲人,我是不能回契鹘了。”
“那我呢?”仆固明洂双眉紧皱,脸上有些许不悦。仆固明洂突然发力扳着长孙静寒的双肩,激动道:“你是我的妻子,没经过我的允许,你哪都不许去!你一定要跟我回契鹘!”仆固明洂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抬起手轻轻触过她的脸庞,又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姬娅,你忘了你说过什么?你说过契鹘也是你的家。”
长孙静寒的回忆被他勾起,想起在斡儿朵的一切,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狠不下心来拒绝仆固明洂,已然忘了双肩被仆固明洂抓得生疼。终于,长孙静寒想要推开他。她挣扎了半天终于从仆固明洂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异常庄重地给仆固明洂行了个礼,“大汗请自重!”
仆固明洂倒有些不可置信了,步子下意识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了长孙静寒许久,他眉头微蹙,片刻间就缓了过来,“你真的不想原谅我了吗?”
长孙静寒心里不禁感到无奈的悲凉。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等仆固明洂的到来,尤其是荣格带来了他的信之后,更是一心盼着。可当他真的来了,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却是另一副心态。要是她真的就这么原谅他了,那下一次呢?心里想着还是不能轻易答应他。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坦诚,她可以容忍他的狠厉、谋算,可是不能容忍欺骗和背叛。如果他做不到坦诚相待,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她宁可转身离去也不愿相看两厌。
长孙静寒在这边思之再三,仆固明洂忽的揪住她的手腕,她身子一歪,倒在他怀中。
仆固明洂蹙眉凝视了长孙静寒许久,终是叹了叹气,伸手撩过她鬓间碎发。长孙静寒一时脸颊红晕,只觉得额间滚烫,眼前的仆固明洂却渐渐放大,她未及惊吓,那薄唇落在她的额间,那清凉触感,忽让她觉得,宛如罂粟。
恍若只是这轻轻一碰,那些往日记忆都涌上仆固明洂心头,只要心里不再那么空落落的,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他薄唇往下,触过长孙静寒的鼻尖,离她那样近,近得能够看到那莹白肌肤下滚烫的血脉般,他停了下来。这才反应过来,此刻他们正在魏国的盛乐,而不是契鹘的斡儿朵。
“你,你。”长孙静寒惊慌地不能自语,仆固明洂扶着她站直了身子,那喘息声落在耳边,只让长孙静寒觉得越发羞甚,“你怎么……”将门虎女,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怎么了?”仆固明洂似乎就喜欢看这样的长孙静寒,非要凑上前去,唇角靠在她耳边。
“大汗也是知书之人,难道不知男女七岁不同席,不知男女大防,不知礼义廉耻!堂堂契鹘汗王竟然对大魏的县主如此无礼,这是哪里的规矩?”长孙静寒好不容易想起这些话来,便责骂仆固明洂一番,却见仆固明洂似笑非笑模样,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她作势就要转身。
仆固明洂见她又这般疏离,又忆起她给自己下药留下和离书不告而别,不免心生愤懑,倒是打趣似地问起她:“你要去哪?”
长孙静寒低着头不去看他,却也是坚定而决绝地回他:“自是回我自己的家。”
仆固明洂不由得发笑,回自己的家,好一个回自己的家。心下一横,就在长孙静寒转身正要离去之际,仆固明洂一把揽过她的腰身,不由分说将她抱起,也不顾怀里人的抗拒,大步带着她往驿馆走去。
他低声向怀里挣扎着的人说道:“长孙静寒,你真当我会再放你离开?”
一时间,长孙静寒语塞,眼眶渐渐泛红,竟也无力反驳了。
仆固明洂一语不发把她带进了驿馆自己的房间,进房前只闻其声:“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而其人早已风风火火不见踪影。
一路上倒是吸引了驿馆中不少侍从的目光。他们都是魏国人,看见堂堂契鹘汗王,到驿馆第一天居然……抱着一个魏国女人进了自己的房间?难道这位大汗刚刚进城就强抢民女了?这本是天大的怪事,可看见的人却无一声张,只因跟在仆固明洂身后的荣格轻描淡写一句:“那是我们契鹘的阏氏殿下。”然后狠狠瞪了几眼,就让那些人心甘情愿闭了嘴。
仆固明洂将长孙静寒轻轻放于榻上,他与她并肩坐于榻上,深深望着她。只觉得她比从前轻减了许多,脸色也更加苍白憔悴了,想来她自离开斡儿朵后一路奔波想必身体一定没有休息好,如此倒觉得自己像个负心人般心疼愧疚。
只见她仍是低着头不愿看他,仆固明洂心里犹豫了再犹豫,踌躇好一会儿后,道:“姬娅,等这里的事结束后跟我回家吧!”
“主上。”荣格在门口站定,仆固明洂只看他一眼便知有事,转而往门口那儿走去,长孙静寒微抬头,见他神色严谨,负手而立,不知与荣格在说些什么。
“姬娅。”仆固明洂急急向她走来,“有急事,我得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凡事不需多想。一会儿,我派人叫阿玥她们过来陪你。”
长孙静寒垂眸,又瞥了他一眼,见他格外认真,才慢慢抬头,抿唇道:“大汗要去哪里?”她犹豫些许,言道:“我不知你究竟想把我关多久,但等你回来,请让我走。”
仆固明洂叹了一口气,是心寒,是凄楚,是自嘲,起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身后的长孙静寒,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却只是红着眼,什么话也没有。
长孙静寒坐在榻上,环顾他房中的陈设。几案上堆着高高的奏章,他还是这个习惯,每次出门都要带上许多要处理的公务,不知道他是否因处理公务而没有好好休息?刚才见他时,只觉得他面色晦暗,眼底发青,想来定是战事疲累,长孙静寒不免担忧、心疼。
长孙静寒想着趁阿玥她们还没来先走一步,便慢慢向门外走去。只是还未等她先向看守着的黑鹰卫士开口,前方就已有一人匆匆忙忙前来。
来人是莫都,见长孙静寒要走就急急拦住,并说道:“阏氏殿下,大汗有吩咐,不让殿下离开房间半步,还劳烦殿下不要让臣为难!”
长孙静寒神情犹豫,拿出腰间的流月,道:“这是大汗亲赐的流月剑,见此剑如见大汗,任何人不得阻拦,执此剑者除六军外一切兵马皆可调遣!你敢违抗大汗的话吗?”
莫都立时跪下,长孙静寒见状即刻出门,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刚走了没多久,就听见前面有马蹄声传入耳中,长孙静寒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仆固明洂和荣格打马而来。
看到长孙静寒就站在不远处,仆固明洂惊得忙勒住缰绳,又看见莫都带人从后面追出来,不禁就向莫都吼道:“本汗叫你把阏氏看护好,你就是这样办事的?”莫都一下语塞,只得怯怯回道:“臣失职,请大汗恕罪!”
长孙静寒见他如此急躁,急急上前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出来的,和他人无关。”
听到她的声音,仆固明洂却仿若未闻,也不看她,只眉头紧锁,微叹了叹,翻身下马,才回道:“也好,既然出来了,就随跟着我吧。”
仆固明洂一个拦腰就把她抱上自己的马匹,随即自己也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