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盛乐宫中与拓拔焘议定婚约、盟约,双方便各自筹备战事。大战在即,军械、粮草都要齐备,战马也要保证不出差错,将士的战力、士气也不可忽视。
这日,与瞿宏几议过事后,仆固明洂便要出城巡视军营检阅将士。
仆固明洂换上了一身戎装,腰间挂着随身的元戎剑,叶阔和荣格跟在他身后,走到驿馆门口正要上马,却听身后有人唤他。
“主上既然要点兵,末将请命随行!”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却不像是一般女子般柔婉,更显几分见惯了沙场的英气。
仆固明洂转身看向一旁,只见一人从不远处走来。一身红色戎装,发冠高高竖起,手中执着一柄长剑,腰佩一柄流月短剑,正是长孙静寒无疑,一时间倒是让他有些微愣。
长孙静寒走到仆固明洂身前站定,面露正色道:“主上可是忘了,你曾说过,你若上战场,便要让我做你的军师呢!如今我来兑现承诺啦!”
看着眼前之人那一汪清水般的眸子如闪着熠熠光辉,仆固明洂立时沦陷了,此刻他心中忘了担忧忘了气恼,只有赞许与感激。得妻如此,此生夫复何求。只听他握着长孙静寒的手,朗声大笑:“好,既然长孙将军要随本汗去阅军,那就由你暂任监军吧!”
“末将领命!”长孙静寒拱手应道。
一行人驰马去往城外的契鹘军营,军营内安卡拉正指挥士兵操练。全副戎装的安卡拉刚刚走上中央将台,一骑飞马台前,禀报:“禀报宁令,大汗来了!”
安卡拉霍然起立,“穆脱、赫脱两位将军,随本王出迎!”
营门之外,仆固明洂与长孙静寒、叶阔、荣格正立马辕门三丈之外等待。
片刻之间,辕门内烟尘大起,安卡拉率领穆脱、赫脱隆隆驰来。安卡拉三人在营门飞身下马,深深一躬,“臣弟参见大汗、阏氏!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仆固明洂下马大步上前扶住安卡拉,正色道:“三弟是自家兄弟就不必多礼了,免礼!大战将起,本汗特来检阅将士的操课,务求知己知彼!”
安卡拉高声道:“臣谢过大汗!”又肃然拱手,“请大汗与阏氏入营!”
进入军营,仆固明洂在中军大帐举行了聚将会议。全军千夫长以上三十余名将领济济一堂,分外整肃。
仆固明洂肃然道:“诸位将军,我军与魏军和柔然的战事即将开始,诸位务必严加操练,斩首建功,无立战功者不得授封。”
帐中将领竟是异口同声,“谨遵大汗之命!”
“好!”仆固明洂霍然站起,“距开战我军只有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里,我军将士要养精蓄锐,加紧操练,到时候本汗要在战场上看到一支所向无敌的精锐之师!我契鹘大军面对的唯一一个敌人,就是柔然。我契鹘的每一名将士,都要成为能够战胜柔然人的勇士!不战胜柔然收复失地,是本汗的耻辱,是契鹘的耻辱!诸位将军务必激励将士,精诚互助,奋发练兵,枕戈待旦,雪我国耻!”
全帐激昂齐吼:“誓灭柔然,雪我国耻!”
仆固明洂坐下后转头对安卡拉道:“安卡拉,此次出征,本汗带的都是六军中最精锐的将士,你先说说军中的情况吧!”
“是,大汗!”安卡拉点头,旋即道:“此次出征都是骑兵。这些年将士们经过酷暑严冬的严酷训练一天也没有中止,我军已经成了一支名副其实的铁军。”
仆固明洂看看安卡拉,又望着远处微笑道:“很好。带我们去看看将士的操练吧!”
安卡拉点头,“遵命!大汗、阏氏请!”
将台坐落在东面高高的山坡上,两万大军已经在广阔的峡谷里集结成方阵等待。仆固明洂和长孙静寒、叶阔并安卡拉等将领登上将台后,被眼前威武雄壮的军容顿时激动了!
遥遥鸟瞰,全部大军列成左中右三个大阵,六个方阵有序分列,骑士与战马全数带着黑色的甲胄面具,仿佛一道冰冷的铁壁森森闪光。旌旗飘摇,剑光闪烁,两万大军静如山岳,清一色的黑森森的面孔,竟是没有一点声息。久经战阵的仆固明洂与颇通兵法的长孙静寒一看就明白,仅仅凭纹丝不动的屹立于山风之中这一点,就决然不是寻常军队能做到的!
安卡拉高声宣布:“将士们,大汗来检阅了!全军将士卸下面甲,致礼欢呼——!”
话音落,校场中响起整齐清脆的铿锵振音,士兵全部揭开铁皮面甲,骤然显出大片明亮的面孔,随之而起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大汗万岁——!”
仆固明洂肃穆地向场中山呼海啸般的方阵招手,频频向将士们致意,身后的长孙静寒低声对他道:“果真是精兵强将!”
“请大汗训示三军,激励士气!”安卡拉赳赳雄风请拱手道。安卡拉转身面对大军,令旗挥下:“请大汗,训示三军——!”大军屏息,校场中一片寂静,唯闻战旗猎猎之声。
仆固明洂执元戎剑缓缓走上土台,一领玄色披风随风抖动:“契鹘的将士们,本汗自继位以来至今八年了,八年来将士们经年训练,上下同心,随本汗征战草原。如今本汗要带你们去对付柔然,让你们成为纵横草原、雪我国耻的精锐之师!柔然贼子亡我之心不死,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将士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要到了——!”
全场高呼:“雪我国耻!扬我国威!万岁——!”
面对这遍野翻卷的猎猎战旗,面对这黑色山岳般的万千将士,仆固明洂激动了:“将士们,你们都是契鹘的勇士,契鹘的好男儿。你们要拿起手中的刀剑保卫契鹘,杀敌建功……本汗不会忘记你们的功绩,契鹘不会忘记你们流过的汗水、鲜血,你们的荣誉将被后世子孙永远铭记!”
话音落定,校场中刀剑齐举,骤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保卫契鹘,复仇雪耻!”“大汗万岁、阏氏千岁!”
随后,仆固明洂与长孙静寒在中军大帐听安卡拉详细禀报了将士们数日来的训练情况。长孙静寒出身将门,少时随父兄出入军旅,对契鹘大军战法和兵器改制逐一详加询问,竟是感慨不已。但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兵器:就是对骑兵的阔身短剑改为窄身长剑。
北魏本是鲜卑游牧民族,军中多为骑兵将领,长孙翰父子更是军中的骑射名手,长孙静寒自然熟知魏军骑兵的用剑都是阔身短剑——剑身四寸宽二尺长,加上剑格护手,也就是二尺五六寸长短。如今契鹘骑兵的用剑变窄为不到三寸,长度却加长了八寸,连剑格在内竟是三尺有余。
“我来试试。”长孙静寒拿过一把长剑掂了掂,觉得颇为趁手,竟是比自己的随身长剑轻了许多!“好使吗?”她看着仆固明洂笑了笑,似乎不太踏实。
“帐外有木桩,可以试手。”仆固明洂看出她心思,立即提议。
“好,试试手。”长孙静寒提着长剑走到中军大帐外,安卡拉指着几根三四尺高的木桩道:“嫂嫂,这是按二哥的吩咐立的试剑桩,请嫂嫂一试。”
长孙静寒见那木桩高度与骑兵对步卒的高度相类,不禁赞叹契鹘士兵的训练细致,便猜测这试剑桩肯定是为检验工师交来的剑器而立的。她站稳马步,长剑斜举过头,猛然向木桩挥下——只听“噗嚓!”一声大响,剑身陷入木桩半尺有余,却竟然没有劈开木桩,剑身夹在木桩中却是不能动弹了。
“噫!”的一声惊诧,长孙静寒不禁疑惑沉默。她对剑术也是颇有造诣,然却是独身搏击的路数,讲究灵动刺杀,与马战剑术的注重劈杀有许多不同。她的佩剑也是长剑,只是宽了一寸,是阔身长剑。难道窄了一寸多,力道与锋利程度就如此大减?依她的剑术造诣,若使用自己的阔身长剑,一剑劈开这三尺木桩当不是难事。她不禁生疑,依照目下这剑的效果,骑兵砍杀会有威力吗?
长孙静寒不禁摇头笑道:“看来呀,不能杀敌立功了。”
这番戏语惹得众人大笑起来。仆固明洂走过前来,解释道:“姬娅,这窄身长剑是朵儿铎琢磨出来的,轻便趁手,只是须得训练劈杀手法。当初他向我提议后,我是让一千骑兵先行训练,确有威力,才配置全军的。你来看,当是这样——”
仆固明洂拔剑做了一个大斜劈的动作,一剑挥下,另一根三尺木桩已经“咔嚓”一声迎刃开为两半!
“哦!”长孙静寒不禁惊讶地笑了。仆固明洂并非精于剑道,论剑术只与长孙静寒略胜一筹,然则一剑轻挥,竟能将三尺木桩从中间一劈到底,可见这窄身长剑确实威力不小!轻而锋锐,对于骑兵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同等体力之下,可挥舞劈杀的次数可能大大增加,这在战场上的作用可就难以想象了。
经过安卡拉和叶阔的演练,长孙静寒已经看出了劈杀诀窍。她再次挥剑,竟是凌空一剑将粗大的三尺木桩劈开挑起,犹自觉得力道未尽,场边的将领们不禁高声喝彩起来。长孙静寒不禁哈哈大笑,“好!改得好!”她意犹未尽,转身对仆固明洂兴致勃勃道:“主上,好用得很呐!也给我配一把。”
进得大帐,长孙静寒振奋有加,又兴致勃勃地与仆固明洂讨论起骑兵的布置。
突然,营帐外马蹄声疾,安卡拉习惯地霍然转身,正待发令,听得马蹄声已到帐外,军士高声禀报:“尚书仆射密使到——!”众人不禁一惊。
密使匆匆走进一躬,“大汗,仆射星夜急报,大事已定!”
“哦?快讲。”仆固明洂立时站起。
“一,仆射已联络归属柔然的各部,向他们示以大汗与他们友好的诚意。二,仆射成功利用柔然各部龌龊,策动不满柔然的部落起兵,秘密准备攻伐柔然。三,各部决定向西、南两方寻求结盟,企图向我契鹘和魏国求得援助!”
仆固明洂半日沉默,突然,轻笑起来。
自军营巡视回到驿馆次日,另有黑鹰卫士前来禀报事务,也不知是何事,只是仆固明洂听后一直眉头紧锁。
在房间里反复踱步之后,仆固明洂便来见了长孙静寒。
见仆固明洂进来,长孙静寒瞧他神色凝重,便上前替他理了理衣服的纹理,又去替他正了正顶端的发冠,还未等休整好,便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知他心中的烦忧有半数是因自己而起,她反手抱紧了他,把下颚靠在他的右肩上,轻轻摩挲着,柔声安慰道:“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你只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
仆固明洂整个人脸庞埋在她的气息之中,像是在寻找些许安慰和安心,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却是在她耳边低语道:“记得我的话,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只要你安然无恙,其他的事,一切有我。”
虽然不知他话中所指,但长孙静寒心里知晓他必然是早有安排,只是不想让她多加忧虑,便点了点头应道:“好!”
他们俩人分离数月,前几日乍然间重逢,情谊仍在,现如今更是心意相通,早已是小别胜新婚,心中的情谊简直片刻都不舍得分离,恨不得处处在一起才好。
这般拥着她,仆固明洂只觉得仿佛还在梦境之中,可是怀里的温度和气息如此熟悉,让他整个人顿时觉得通体的舒意畅快,再无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让他烦躁不安。
盛乐城外,五里亭。
百保黑鹰奉命守在半里开外,因为隔得远听不清亭内的两人到底在商谈着什么。只是见本来随身护卫的荣格面色肃然,目光紧盯亭中的二人,虽未动手,显然面色不悦。
数日前仆固明洂夜见拓拔焘,与其商定借助吴提、多泽兄弟不和,以汗位之争挑起柔然内乱。因为安同之前和多泽打过交道,于是仆固明洂提出让安同秘密约见多泽,然后设法将多泽擒获。只要多泽离开柔然大营,再派斥候散布谣言,说多泽勾结魏国、契鹘,欲借此外力夺取汗位。大檀素来多疑,只要多泽与他们会面的事属实,那不论此事真假,他都会怀疑多泽,适时,多泽便会被排挤打压,将来和柔然开战也会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拓拔焘听了仆固明洂的建议,深以为然,次日便密令安同与仆固明洂筹划此事。安同认为以他的名义不足以约出多泽,但是仆固明洂却认为他们手里有多泽朝思暮想的人,只要是关于这个人的事,多泽一定会见。
安同听后立即反应过来是花木兰,他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当在柔然大营的多泽收到安同约他见面的信,第一时间是诧异,待打开信一看,他立时傻眼了。信中说花木兰女扮男装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现在被拓拔焘押入死牢,安同约他去商量营救的事。多泽读完信二话没说就带了几个亲兵赶到了五里亭。
到了五里亭,多泽没有见到安同,正觉得有诈,突然从四周围上来一群百保黑鹰,然后就见仆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