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风刮过峡壁,在积雪上呼啸,连绵不绝。
寒冷钻着钝痛的身体,手指麻木,几乎感觉不到腿部的知觉。
咔擦咔擦——像是雪结块后碎裂、落下,细碎的振动传入耳道,喘气声从后脑上方传来,冰凉的空气灌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刀割……
我的意识像溺水的人,挣扎着上浮,摇晃感带来一阵眩晕——结合声音,我意识到我正在被拖行。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五指山,我勉强撑开眼皮,白茫茫的雪充斥天地,分不清天空与山崖,仅有头顶上方的棕白毛皮大衣让我不至于迷失。
醒来所见如置梦境,我看见了现实,却觉得自己还在迷幻的梦里。
我终于撑不住,眼皮坠下,沉入无知无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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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拨出落叶和石子,在裤腿上拍了拍沙土,从蹲立站直。
他的脚下是刚刚被排掉的自制子母连环地雷,一连四个生活里所处可见的瓶子安安静静待在男人刨出来的坑里,与其丧心病狂的本质形成鲜明对比。
“你合格了,出来吧。”男人喊道,活动了下肩膀。
草丛传来细微响声,站起来的人抹了把脸,脸上的泥巴被擦去,钢蓝色的眼睛里坚毅与稚气同存,介于少年与成人间的身材精壮,简易有效的丛林伪装让他看上去狼狈,。
男人虎背熊腰,健壮似公熊,二百一十公分以上的身高形成极大威慑,青年在他面前就像小孩站在大人面前。
“我以为你会埋五个,小子。”男人说。
“我知道你会这么以为。”青年边说边撸下发丝间的枯枝,眼神落在男人脚边不到一米处。
男人顿了下,也看向不到一米之外的地上。
三分钟后,男人几乎趴在地上,与坑里的地雷面面相觑,高大的身体近似蜷着,像某种缩成一团的大型动物。
“你可真是……”男人想了想,道,“在地雷这方面,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别开心太早,和我那个朋友比起来,你差得远。”
“知道了,奥兰斯利。”青年说。
“看在雇主的份上,和你说拜拜前我可以最后送你一程。”男人说。
青年看着男人,说:“你收钱了?”
“收了。”男人坦诚地说。
“我要去中国。”青年说。
男人回答得很坚决:“换一个。”
青年正收拾地面上的东西,听到男人的回答时有些意外,瞥了男人一眼。
“中国就别想了,等你回到美国后再去中国旅游吧。”男人说。
“你上次跟我说的玫瑰学派——”青年说。
男人想了想,同意了:“行,正好我有那个在玫瑰学派的雇佣兵的联系方式,我会送你到那个地方,但你要自己去找他们。”
“也许你能从他们那里学到你所需要的。”男人看着青年说。
“我所需要的?”青年反问。
男人沉默几秒,改口道:“哥谭人所需要的。”
-
这次唤醒我的不是声音,而是疼痛。
头痛得像有什么从里面往外钻,耳边是虫子叫声般的耳鸣,手脚又麻又痛——我想给自己的头来上那么一锤,好让我再度晕过去,在无知无觉的黑暗里熬过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的这段时间。
我瞪着双眼,干涩自双眼传来,狠眨了几次眼才终于看清所在之地。
一间燃着壁炉的屋子,装饰像中世纪的主卧,设施完备——梳妆台、衣柜、洗手间、等身镜等,而我躺着的这个床大到可以在上面随意翻滚,地毯毛茸茸的,想必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摔出问题。
窗帘没有拉上,窗外白茫茫的景色打破了我对记忆的怀疑。
吱呀——
门打开了,穿着棉裤毛衣的女人对上我的视线。
她很美,金色卷发如金子一样纯粹耀眼,睫毛下双眼像鸽血红红宝石,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合,我会毫不犹豫地凑近、搭讪,甚至一度春宵。
但我必须离开。
有人在等我。
一碗热汤灌进胃里,暖流驱走身体里的寒意。我坐在壁炉旁,因为壁炉足够给力,哪怕穿着破破烂烂的作战服也不会冷得发抖。
“谢谢你救了我。”我对女人说,“但我想我应该离开了。”
女人吐出一长串话,每隔几个音节就停顿一下。我侧耳听着,确定自己一个音节没漏但一个词都听不懂。她的语言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都不同。
女人也意识到语言不通,收走碗前指了指我坐的椅子,我猜她的意思是让我在原地等她,没过多久,她再次从门外走进,将一个精装厚本放在我桌前。
至于有多厚,大概有六英寸那么厚吧。
翻了几页后,我明白这是什么书了。
这是本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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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顺着热闹的人流穿过集市,蹲坐到一个男人身旁,右手捏着一个黄色的果子举到男人身旁。
男人接过,一口咬掉大半个。
“大少爷连做小偷都这么熟练吗?”男人问。
布鲁斯没理他,嘴里吃着顺来的果子,注视着街对面的酒馆。
“别太明显,他会自己找到你。”男人提醒道。
没有什么比他身旁这个人更显眼。布鲁斯默默想道。
“你说的是他吗?”布鲁斯收回视线,问。
戴着兜帽的人走出酒馆,径直向两人走来。
布鲁斯扔掉果核,和男人一起站起,目光从来人内嵌铁板的靴上移,经过腰间的枪带枪套,移到来人兜帽下的脸。
来人大大方方地摘下兜帽,冒着胡须的脸暴露在阳光下,带给布鲁斯莫名的熟悉感。
“奥兰斯利,好久不见。”来人对男人打招呼。
“嘿,‘火焰’,这是美国来的小伙,布鲁斯,对你们玫瑰感兴趣。”奥兰斯利介绍道,把布鲁斯的背拍得砰砰作响,“人给你送到了,我走了?”
不等来人回话,奥兰斯利迅速离开。
奥兰斯利的离开吸引了布鲁斯的注意,但他无暇好奇,强迫自己与火焰对视。
与那一双湖绿色的眼睛。
长久的游历与训练打磨了他的直觉,代号为火焰的这个人很危险。
火焰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他边走边说:“布鲁斯,聊聊?”
布鲁斯顺着他的力气,向酒馆走去。
现在他肯定,火焰认识他这张未作伪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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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着,偶尔溅出火星,我从未见女人往里面添过柴火,但壁炉从未停止燃烧。
我从枕头里面摸出一块碎瓷片,在床靠着的墙角落画上一横,再悄悄收好瓷片,下床洗漱翻开词典,开始今天的语言学习。
我手里捏着那一页纸,看着上面的赫密斯语、鲁恩语与英语互译,大脑却开始放空。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在沟通无果后我尝试过直接离开此地。前几次我迷路到天黑,被女人领着回房,在我终于找到大门时,我却直接被身后几米远处的女人打晕,第二天后颈疼痛地在最开始的房间醒来。
这人救了我,拥有一座大而空旷的城堡,却不允许我离开,也不允许我在晚上离开房间。
我也尝试过激怒她,结果是我又饿又渴地过了一整天。
名为艾德雯娜·爱德华兹的人弄出了这么一本词典,却没想过这本词典已经拥有了成为武器的资本吗。
我想过把手中这个词典抡到女人头上,但我不敢真的激怒她,也不想杀了她。
好消息是,我现在已经能用着名为赫密斯语的语言进行简单的谈话,有时能听懂女人说的话。
我用鲁恩语跟她说我要离开,她告诉我普通人无法在城堡以外生存,因为这里是半灵界。
我问她为什么我可以活着到达这里,她说我因为已经失去了某些活着的特征,所以能掉进半灵界、被她捡回城堡。
她的意思难道是当时的我掉下来时已经快死了,在城堡外半死不活;现在的我活蹦乱跳,在城堡里活得好好的,在城堡外就活不了?
女人坐在我对面,面无表情地、认真地和我对视。
好像有另一个世界,对我松开了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