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被大拇指抛向空中,优美地旋转,翻转,划破凝塞的空气,反射从缝隙里漏进来的路灯,从一双惊恐的眼睛前一闪而过。
啪。
黑暗中的那只手握住落下的硬币,手背朝上,伸向角落里惊恐的人。
“正面,反面?”
“你不可以做这种事!”
“那些孩子向你求饶时会这么说吗,先生?”
疯狂地摇头。
“他们会缩在角落,颤抖着,脆弱的,会请求你放过吗?像你现在一样?”
“……你个疯子!精神病!该跟小丑一起下地狱的阿卡姆人!”
歇斯底里地嘶吼。
“听,你听到了吗?”
远远的,幻觉般的警鸣声震动着墙壁,墙上粉末轻飘飘地落下。
“警察!救命!救命!他们马上就来抓你了!在聚光灯下身败名裂……”
“你听,他们说——‘放过我,求你’。”
黑暗中,那只手反过来,放在那缕微弱的光下。
“很遗憾,先生,你错过了回答时间。我很遗憾你让上帝决定自己的生死。”
掌心上,横穿硬币的划痕反射洁白的光。
“第一个被选中的幸运儿……”被黑暗笼罩面孔的人似乎在笑,“你会是第一个从我手下活下来的人。”
黄色的警线围住现场,医生将只有半张脸完好的威廉姆斯抬上救护车,连上维生装置,好让这个受害人坚持到抵达医院。
“这里不是案发现场。”戈登问,“报案人呢?”
“冰山餐厅门口的公共电话亭,暂时没有查到报案人身份。”默克尔答。
“报案时间?”
“晚上十点二十二分……精确到秒,恰好是二十二秒。”默克尔翻着一个随身笔记本,回答戈登。
“和前几个案子是同一人所为。每一次报案时间都是六个二,我们的清道夫对这个数字很执着。”见过威廉姆斯惨状的泰德说。
“有一个组织在帮清道夫打扫现场。”戈登说着,拉起黄线,弯腰离开,“泰德,跟我去一趟冰山餐厅。”
泰德坐进驾驶座,戈登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尖,却没有贴上唇。
几个月过去,小丑的阴云仍压在哥谭人的头顶,此时的街道仅有一两个行人,大多沿路商铺都放下了卷帘门,冷冷清清,商业街的彩虹霓虹灯响应最近韦恩集团的节能号召关闭了,路灯很亮,偶尔闪烁。车子穿过建筑之间,犹如行驶在一座鬼城。
“你已经知道谁是作案人了吗,警长?”泰德问。
“只是一个猜测。”戈登说,“我希望是错误的猜测。”
威尔揣着手,看着眼前各色饱和度都很高的小孩戏服。
说是戏服不太准确,因为这是格雷森的杰作。作为演出服足够抢眼,可惜这是一套将伴随主人在夜色中进行秘密行动的制服。
“你真的打算穿成这样出去?”威尔问。
迪克听出来威尔语气中的不赞同,像一杯凉水浇进一盆火,燃烧的势头小了些。他迟疑地看向一旁正戴上头盔的布鲁斯,布鲁斯转了下头,把后脑勺对向他。
“有什么地方不好吗?”迪克站在威尔旁边,跟威尔一样揣着手看向那一套色泽鲜艳的制服。
“短裤要改,短袖也是。”威尔没有迟疑,“夜晚很冷。”
他上下打量着,绕着制服走了一圈,伸出手摸上了制服。
“我让卢修斯用同样的材料做了一套。”布鲁斯走过来说。
威尔看向了从肩膀垂下的明黄色披风。
“披风要弄短,太长不利于他跟着你快速移动。”他对布鲁斯说。
迪克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
“所以今晚罗宾的初次亮相要推迟了?”迪克问。
威尔没有给任何回绝的余地:“毫无疑问,是的。”
迪克捂着心脏,发出一声抽噎,看向布鲁斯。
“你叔叔不同意,罗宾。”冷酷无情的蝙蝠侠骑上蝙蝠摩托,变音器处理过的声音在蝙蝠洞里回荡。
“你说过今晚带我一起夜巡,大骗子。”迪克庄严谴责。
已经进入蝙蝠侠身份的布鲁斯调转摩托车头,开启了头盔的收音,蝙蝠侠的声音从操作台处的扬声器传来:“我提醒过你给韦恩看一眼你的制服设计图,是你没有去做。”
阿尔弗雷德站在操作台边,久违地用上了四个月里没有用上的便士一权限,打开了蝙蝠洞里蝙蝠摩托的专用通道。
轰鸣中漆黑的摩托扬长而去,留下缓缓降尘的尾气给骂骂咧咧走向操作台的罗宾。
“迪克少爷,请注意语言。”管家提醒道。
罗宾把自己摔进人体工学椅,戴上罗宾的变声器,完成身份认证,调出地图与夜巡路线。
“威……韦恩,你不给自己取个代号吗?”迪克清了清嗓子,关掉收音,叫住准备去向电梯的威尔,“这很别扭。你知道的,还有别的韦恩。”
布鲁斯给蝙蝠洞定下的规矩,一旦夜巡开始,只能以代号相称。迪克的代号是罗宾,阿尔弗雷德的代号是便士一,威尔则暂时以“韦恩”代替代号。
“不打算,我不会参合你们的夜间事业。我要我的美容觉,我的连续电视剧,还要给我们周四的电影之夜挑电影。”威尔说。
要是他真的参一脚,那也太欺负人了。
“罗宾,报告方位。完毕(Over)。”蝙蝠侠的声音传出扬声器。
迪克从威尔身上移开视线,再度开启收音。
威尔离开了蝙蝠洞。
“哈维在企鹅人手下,给企鹅人当法律顾问。完毕。”迪克看着地图上的红点即将经过冰山餐厅附近,忍不住说。
“没有资料显示他有犯罪行为。企鹅人不会拒绝一个熟知法律和司法程序的前任检察官。完毕。”布鲁斯说。
“最近半个月有新的传闻,B,就在企鹅人的地盘,‘双面人’,你也听到过。”迪克同时翻出布鲁斯的文件夹,果然找到了命名为双面人的文档,“你也怀疑双面人是哈维。别否认,我正在看你建的档案。完毕。”
定位器信号转了个弯,朝着冰山餐厅移动。
企鹅人的警卫森严,但对于前职业为刺客的布鲁斯来说并非滴水不漏。蝙蝠侠潜入了资料里显示为丹特的办公室的屋子,借着月光,隔着战术手套拿起放在桌上的名片夹。
迈克尔·史密斯,律师。
伊桑·杰克逊,检察官。
杰顿·刘易斯,陪审团成员。
……
乔舒亚·威廉姆斯,大学讲师。
蝙蝠侠将一切归位后,避开警卫巡逻和监控离开了。
滴。
“没有警报,没有异动,完美的潜入。B,你发现了什么?完毕。”罗宾的声音响起。
蝙蝠侠在滴声后说:“哈维·丹特正在搜集马洛尼的资料,他还没有放弃法尔科内和马洛尼的案子。他有所有确认为双面人的受害者的名片,最上面的名片为昨日报警登记的失踪人员乔舒亚·威廉姆斯。完毕。”
通讯静默了很久。蝙蝠侠骑着摩托在无人的十字路口闯过红灯,改造过的轮胎向侧面旋转着,以最短时间转向,冲入下一条街道的夜色。
“你正在靠近威廉姆斯的租房……完毕。”
滴。
罗宾再度按下了通讯收音。
“《沉默的羔羊》不应该出现在电影之夜。完毕。”
布鲁斯空出一只手,开启收音:“这是你的主意,罗宾。完毕。”
“收名片真是糟糕透了。完毕。”
在出示了警官证后,侍应生顺从地带着两人来到了奥斯瓦尔德的办公室,像是早早被吩咐好了应该怎么做。
奥斯瓦尔德坐在桌后,满脸商人的微笑。
侍应生关上了门。戈登向奥斯瓦尔德走去,泰德落后半步,观察着这间办公室。
没有理会被推到身前的玻璃杯,戈登站在桌前,俯视着科波特。
“初次见面,戈登警长。顺便一提,我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奥斯瓦尔德说。
“我同样不喜欢,科波特。我需要你交出哈维·丹特。”戈登单刀直入。
“请问丹特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吗?”奥斯瓦尔德问。
戈登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或者我去找法尔科内。”
奥斯瓦尔德的笑容消失了。
他和戈登静静地对视着,说:“你很粗鲁,警长。”
“我一向直接。”戈登说。
“请回吧,你可以坚持去找法尔科内,我不会背叛我的法律顾问。”奥斯瓦尔德慢条斯理地站起,整理衣领,按下桌铃。
侍应生从门外打开了门。
泰德将手中的花瓶装饰品放回壁柜,跟在戈登身后。
“你会把一个站在正义这边的人推向反面。”奥斯瓦尔德在戈登即将踏出房门时说。
门关上了,戈登没有理会他。
前往罗马人住所的路上,戈登最终还是没有放过那支烟,他摇下车窗,看着烟雾飘到窗外,随着后退的建筑剪影消失在视线里。
“我这么做是对的吗?”他说。
泰德侧头,看了眼戈登的侧脸,注意力重新放回道路,说:“如果凶手真的是丹特检察官,那他已经身处黑暗。”
“他不再是检察官了。”
“抱歉,一时忘了。”泰德沉默一会儿,说,“正义的人不会做不正义的事,不会让其他的人变得不正义。清道夫过去不是正义的,现在不是正义的,未来也不会是正义的。”
戈登忽然问:“那蝙蝠侠和正义的区别在哪里?”
“他与正义无关。”
“清道夫呢?”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恶制恶,以暴制暴。”泰德语气坚定,“是罪恶之间的冲突。一切事情一旦上升暴力,都不是在维护正义,而是在满足自己。”
“那你认为……”戈登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消散,“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
“我们正打算用法律去维护社会安定,”泰德回避了法尔科内,说,“这是正义。”
特警冲进丹特的住宅时,丹特正将一张张名片整齐摆放在桌面,那枚曾决定生死的硬币放在名片阵列正中央,划痕那一面朝上。
“为什么不离开?”戈登站在双手举起的丹特面前,问。
英俊的前检察官任凭默克尔给他戴上手铐,闻言,微笑着看向戈登。
“我不打算逃走。”丹特说。
哈维·丹特,确诊双重人格分裂症,判处两个无期徒刑,即日押运至阿卡姆精神病院。
迪克愤怒地关掉电视,从沙发上弹起来:“我不信!”
威尔摊在沙发一侧,咔擦咔擦地吃着薯片,咽下一口后问:“你是在激动凶手是丹特,还是在激动丹特患上了人格分裂?”
迪克脸涨得通红。
“哈维好好的,怎么就精神分裂了?”少年气恼地说。
“帮派的惯用手段,活动一下心理医生们,让抓到的自己人确诊人格分裂,然后把罪行都推到副人格上。疯人院有一层专门用来关帮派送进来的人格分裂患者,成天向护士投诉集团的节能灯容易坏。他不一定真的罹患双重人格。”威尔淡定地说。
“我不信没有人揭穿他们。”迪克忽略了前韦恩总裁的抱怨,说。
威尔上下看了眼叉腰站着的迪克,问:“那你是希望丹特被判死刑吗?”
迪克僵住了。
“是精神病,无期;正常人,死刑。懂了吗?”威尔耐心地说,“是有人想要揭穿,起诉或者上诉,然后是另找心理医生诊断,然后活动,最终仍然是精神病。哥谭没有废除死刑,小丑那样的要不是因为有精神疾病,早就被判处一万次极刑了。所以西恩尼斯家的罗曼只敢偷偷摸摸地做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成天带那个奇怪的黑色面具,你在学校时小心点大白天戴着面具的人,不是有问题就是脑子有病。”
迪克把自己摔回沙发,重开电视。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迪克闷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