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梦魇的后花园，安魂师降临时刻。

“罗宾已就位。”

“蝙蝠女就位。”

蝙蝠侠静伏在墙砖上，只有他能听见的汇报在耳廓内响起。

这座废弃工厂门窗紧闭，亮着的窗寥寥无几，隐约有声音震动着玻璃。这一段路的监控摄像头就正对着工厂的街上，只可惜失去了照明的监控在无星月的夜里近似摆设，无法对即将发生的罪恶形成威慑。

自然，也无法成为义警的牵制。

潜入，悄无声息地潜入。

陷阱里的猎物逃不出梦境，唯一棘手的是与另一伙团体之间的联络，也在蝙蝠女的变音对上口令后应付过去。

蝙蝠侠拎着最后一个昏过去的罪犯，丢到五花大绑的罪犯堆边上，从这伙人颈上粗暴扯下的头罩在黑色作战靴旁堆砌，红得像血。

刺目的血。

嘲笑正义晚来一步的血。

警鸣自远方传来，蝙蝠侠调整站位，覆盖在眼膜上的摄像对准罪犯的面部，随即抽身离开。

十分钟后，哥谭义警在公园街一栋平平无奇的住宅楼顶会合，这里能看见不远处的犯罪巷，拐角之后是当年放映《佐罗的印记》的影院，早已申请破产，店面转让给了一家连锁便利店。

罗宾穿着被勒令改为长袖长裤的彩色作战服，蝙蝠女则是帅气的黑黄战铠，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滴水兽之上，两条披风一黄一蓝，贴着滴水兽粗壮的脖颈垂下。

“他们的嘴角被割裂了。”罗宾说。

“原来小丑也需要钱。”蝙蝠女说。

“小丑也要吃喝拉撒睡啊，还要买材料□□。”罗宾说。

“没有小丑的小丑帮。哈。”蝙蝠女冷嘲道。

“早在几年前就被送去刑场见上帝了。”罗宾想起了小丑帮成员的下场，说道。

“我倒希望红头罩帮沦为第二个小丑帮。”

“那是必然，他们都作恶多端。”罗宾肯定道。

蝙蝠女点点头，改坐为蹲。这个时候没有普通人敢在犯罪巷附近游荡，这是他们选在这里回合的原因之一；巷子深处的动静则是另一个原因。

“你们按原计划巡逻。”蝙蝠侠出声。他一直站在两人身后，右手从腰间的钩爪枪转向万能腰带上的一个按钮。

“原计划下一步是回去吧。”罗宾看向蝙蝠女。

“是，”蝙蝠女坐了回去，在凉风中伸懒腰，为了行动方便和不暴露身份，火红的长发用发网固定，深沉如黑色，她说这句话时抑扬顿挫，“只有个别义警才能进的巷子。”

她在说到“个别”时咬字很重。

罗宾目送蝙蝠侠从楼顶一跃而下，滑翔着进入犯罪巷，消失在阴影中。

“你知道吗？”罗宾缓缓地，摇着头说，“犯罪巷巷口立着一块石碑。”

“我当然知道。”蝙蝠女说。

“石碑前面立着一块牌子，你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

蝙蝠女往那边看了眼，角度太刁钻，看不见石碑也看不见所谓写着字的牌子：“那里没有牌子。”

“有，不久前才立在那里的，”罗宾循循善诱，“你再想想。”

蝙蝠女有些犹豫，但她信任自己：“本来就没有牌子。”

“有，而且是B立的。”罗宾沉稳又肯定地说。

“那你说说，是什么字？”蝙蝠女瞥了他一眼。

“罗宾与蝙蝠女不入内。”

“shi——”

“蝙蝠车就位。”便士一打断了蝙蝠女颇有咬牙切齿意味的英粹输出，“请进入车内，完毕。”

俩未成年只得乖乖地从滴水兽上下来，不走寻常路地踩着防盗栏上的铁板下到地面，在驾驶座车门旁打了一架，由罗宾起跑慢一步落败告终，蝙蝠女甩上驾驶座车门时差点撞扁罗宾的鼻子，罗宾捂着红肿的鼻尖，憋着瞬间痛出的眼泪坐进副驾驶座。

正当蝙蝠女摸索着面板时，便士一的声音通过车载扬声器传出：“您没有驾驶蝙蝠车的权限，接下来由人工智能白银远程驾驶。完毕。”

“人工智能为您服务，哥谭市导航已开启。”平稳的机械音传出。

蝙蝠女缓缓吸气，缓缓呼气。

“哈。”罗宾顶着下颔的淤青嘲笑出声。

蝙蝠女缓缓握拳。

“……右转，前进两百米。接下来将进入……”伴随白银的导航播报，蝙蝠车以稳定的加速度启动，平稳地行驶在车道上。

“呃，”罗宾有点忍不住了，“能不能关掉导航？”

“您没有权限。”白银用死板的声音回应。

“……前方将路过的是，哥谭体育——滴。”

罗宾和蝙蝠女瞬间看向操作面板，明黄的指示灯自滴声起进入闪烁状态。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蝙蝠侠的随身录音开启，但象征紧急状态的深红灯未亮起。

一个需要备份的意外，但并非紧急。

压抑的呼吸传出。那根串联哥谭义警们的链接悄然绷紧。

哒。哒。

撞击水泥的震动，有节奏的，逐渐清晰的声音。

是故意踩出的脚步声。

蝙蝠侠就是善用鞋跟与地面的撞击声以营造压迫感的猎手，单论这方面，能让蝙蝠侠紧绷的不速之客与之不相上下。

“蝙蝠侠。”

令蝙蝠女、便士一和罗宾耳熟的声音被收音。

蝙蝠侠点破了来者的身份。

“超人，”蝙蝠侠说出人类取的专称，“为什么来哥谭？”

“我关注你很久了。”超人说。

罗宾倒吸口气。

“怪不得感觉听过这个声音。”蝙蝠女沉默一瞬，说。

三天前才听完大都会转播的超人为灾区进行的众筹演讲，前天又一句一句地分析演讲，昨天才结束整理和归档，她当然会耳熟。

“我才开始关注你们。”超人接着说。

“因为我们猜到了你是谁。”蝙蝠侠说。

这句话用的陈述语气，听上去也是一句陈述，充满自信，仿佛就是事实。

便士一知道，蝙蝠女知道，罗宾也知道，这是一句试探。

他们确实从演讲里分析出了什么，但还没有到确定社会身份的程度。

“你们没有。”超人反驳。

“那么你确实是一个记者。”蝙蝠侠平稳地说。

超人沉默了几秒，这是让猜测变为事实。

“这只是一种可能。”超人说。

“超人的神态、动作、语言、站位，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不只是开口，而是表演，要做到最好的演讲。他一定现场观察过一些成功的演讲，很可能与他的职业有关……他参与过战争，真实的战场——他过去不是参过军，就是战地记者；演讲稿刻意而简洁，以后肯定有一堆以这个为模板的演讲，他真实的文采要更高，这样才能区分超人和他的真实身份，要区分就意味着让他选择长期驻留大都会的工作一定是与文字打交道的，作家、编辑、记者……”

蝙蝠女记得自己前天的分析，她并没有考虑演讲稿不是超人写的可能，那样分析演讲就显得没那么必要。

“……考虑到前面的分析，最有可能的职业是记者。”

“你不应该把孩子卷入你的夜间事业。”超人说。

“这是干涉？”蝙蝠侠反问。

“不要把孩子推向危险。”超人说。

这一句更加坚硬，过于坚硬，让它听上去近似警告，而不是建议。

蝙蝠侠冷硬道：“与你无关。”

有那么几秒，频道里没有任何声音。

“现在有关了。”超人缓缓说道。

“……骄傲，基于自身的骄傲，身为超人的能力，为他的职业创造价值的能力，都是支撑这份骄傲的底气。如果两者失衡，在作为超人现身时一定会存在失衡现象。他是记者，那么一定在社会关注度较高的报社……”一天前蝙蝠女斟酌着，分析道。

罗宾沉默着，跟蝙蝠女对视。

他们的猜测是对的，努力的方向是对的，超人的身份被猜到了，就在今天。所以超人才在今晚找上门。

通过某些手段，超人知道了。

出于某些原因，超人似乎不认为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

可能是被布鲁斯前几次发布会的操作误导了，他们其中一个怀疑对象就对布鲁斯和蝙蝠侠是情侣关系这点深信不疑，在星球日报娱乐版头条留下了堪称经典的报道。

“星球日报。”蝙蝠侠的声音传出。

“韦恩集团。”超人回应，像不甘示弱。

他们当然怀疑到了星球日报头上，今天上午韦恩总裁就吩咐收购大都会的星球日报，准备以星球日报为对象进行转型试点。

蝙蝠女在白天趁着空闲到星球日报的数据库转了一圈，感谢信息化浪潮，转型期中的星球日报从两年前为新入职的员工存储电子档案，她将一年内的新入职档案传输到蝙蝠电脑，让今天翘班的总裁去筛选。

蝙蝠侠自若地说出超人的姓氏：“肯特。”

车载扬声器前，蝙蝠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烧烤那天那个报道作者还记得吗？”蝙蝠女问。

“我没注意。”罗宾发现了蝙蝠女有些不对劲，沉默一瞬，反问，“就是这个肯特？”

蝙蝠女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你的面具含铅。”超人说。

超人很清楚自己的弱点。通讯另一端的三个人想。

“还有事吗？”蝙蝠侠问。

“不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超人说。

“我还没到那种程度，童子军。”

蝙蝠女都感觉超人要被气走了，但闪烁的黄灯始终没有熄灭。

“B……”超人的声音若有若无，听着像拉长的叹息。

罗宾一惊，蝙蝠女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紧张起来。

“……蝙蝠侠，”超人接着说，“布鲁斯。”

就像超人没有否认，蝙蝠侠没有回应。

“你能猜到我，我也能猜到你。”超人说。

蝙蝠侠没有理会超人这句置气一般的话，而是问：“你从不插手，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我已经插手过了。”超人说。

罗宾：“什么插手不插手的？”

蝙蝠女犹豫着，说：“是指人类直接行为造成的灾祸吧？洪灾、地震、海难、飞机失事……超人只在这些天灾中救人，而没有超人阻止过谋杀、抢劫等人祸的报道。至少我没有搜集到。”

“明天下午四点，韦恩集团总裁办公室。”蝙蝠侠说。

超人明显愣了下：“来不及预约……”

“我会安排。”蝙蝠侠冷淡道，“请飞，不送。”

蝙蝠女突然笑出声。

操作台上的黄灯熄灭了。

将战车开成老爷车的人工智障终于把蝙蝠车一路导航进了蝙蝠洞总部，便士一拎着急救箱等待在车旁，不赞同的视线穿透单向玻璃车窗落在两位小义警身上。

“嘶——”罗宾摸了摸自己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你下手太狠了，打人不打脸！”罗宾指责。

蝙蝠女讪讪地移开视线，开门溜下车。

等布鲁斯披着夜色回到蝙蝠洞总部，冲去一身风霜，擦着湿润的短发回到地上时，同样熬大夜的威尔正坐在书房老板椅上，困到眼睛都睁不开。

布鲁斯看了眼威尔身上没脱掉的休闲服，是昨天上午见过的那套：“这么晚？”

“忙实验室忙的，”威尔没有多说，勉强提起精神，“听迪克说超人来找你了。”

“是。”布鲁斯犹豫了下，“你当初要求往面具和制服夹层掺铅，就是因为超人？”

威尔微笑。

“超人怎么样？”威尔问。

“仍然抱有幻想的童子军。”布鲁斯说着，已经走到椅子旁，把威尔拉了起来。

威尔摇了摇混沌的脑袋，问：“直观一点？”

布鲁斯好笑地推了推威尔，半扯半拉地带着人走向书房门口。

“还不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