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扬枢第一个飞跑了进去。
一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医者从里面走出来,像受了惊吓一样,斜倚着门,拍拍自己的胸脯,叹了口气,道:“这年轻人,差点吓死我了!”
在附近的宁灿飞快地将他扶住,道:“容药师,没事吧?”
“没事,只是这年轻人突然跑进来,我一时没接住罢了,还好还好,没撞到我。”容路要是任由宁灿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向池亭谷主旁边。
“容路药师辛苦了,快喝口茶歇息一下吧!”池亭谷主为他斟了一杯新茶。
“谢池谷主关怀。”容路药师接过茶水,小泯了一口。
“千羽门弟子,见过容路药!”凌槐、柳箜和龚秋影带头,领着施文和夏冉轩齐齐给容路药师行礼。
“好好!你们无须多礼。”容路药师抬手道。
池亭谷主站起来,和宁灿一起扶着他坐下了。
“几位都是千羽门的年轻人,聪明好学,后生可畏啊!”容路药师细细端详他们五人,终于欣慰地点点头。
“容药师过奖了,今日能见到你,也是我们的荣幸。”凌槐回道。
“是啊,这几个弟子一看就不俗,资质尚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池亭谷主也接着帮腔,对他们的溢美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了,颇让他们受惊,又道:“他们当中还有人想向你请教学问呢,容药师,你一定不能推脱啊!”
“这是自然,有此等好学之人,能遇到也是我的人生一大幸事,肯定会用心教学!”容路药师乐呵道。
柳箜有些窘迫,这个场景仿佛将她架在了烤炉上,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有些畏畏缩缩的,道:“容药师,是我,柳箜,今日你也辛苦了,能得到你的赏识,也是我此生的大幸事!当然,我更希望你健康安好,你且歇息回来了,我再去向你请教不迟!”
“无妨。”容路药师连连摆手,道:“乐正姑娘的寒疾于我看来,也并非是棘手的大麻烦,我亦不是矫情之人,歇息片刻之后,我便能与你畅聊。”
“容药师果真是非同凡人,柳箜佩服,在此先谢过容药师了!”柳箜拱手道。
“无碍无碍。”容路药师云淡风轻地拂手。
凌槐此时心中有了些疑问,思虑片刻,她还是决定开口了,“容药师,我是千羽门剑寻山的凌槐,亦是乐正姑娘的好友,不妨跟你说,乐正姑娘的寒疾也是我自小看到大的,听夫人曾说过,她的寒疾自娘胎里便带来,多年来也未痊愈,门主跟夫人都曾给她找遍天下神医,皆无法去除。按理说,有你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神医在,门主和夫人定会重金来百树谷寻医求药,乐正姑娘的寒疾也早好了。但仔细想来,又与今日之事冲突,凌槐实在不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容路药师认真地给凌槐解答:“要是我没猜错,乐正姑娘在来百树谷之前,是被人下了猛烈的毒药,才让她的寒疾复发得这般严重。若是没有这剂毒药,她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弱不禁风,但能勉勉强强安稳度日。”
“是的。”凌槐回道。
柳箜也支起耳朵,认真倾听。
容路药师继续道:“乐正姑娘的寒疾本来是无解的,多年前,乐正门主也邀请我去看过,但是乐正姑娘服下的这剂药毒性凶猛,若不是她体内的寒疾相冲,以毒攻毒,一定是无解的,不出片刻就会毙命。这剂毒药的毒性那么强,不像是寻常宗门应有的东西,老夫大胆猜测,只有十几年前的绵天派才会用此毒物吧。”
“绵天派?”凌槐小声嘟囔,她对于这么名字并不陌生,她和凌霜都是从里面被解救出来的。
绵天派专炼天下奇毒,要不是千羽门来快两步,她们当年估计就不在人世了。
容路药师:“也仅仅是猜测,毕竟绵天派搞出的毒药少说也有上百种,且都是寻常人见不到的,当年绵天派覆灭后,有人混进去拿到残余的毒药也不奇怪。”
“可许素银不是河影城的人吗?她又有何能力拿到此等毒药?难不成河影城当年也陷入了门派纷争?”柳箜不解问。
“绵天派当年席卷的纷争多了去了,百树谷也死伤无数弟子,不过河影城只是一个小城池,没有专门独立的门派,只靠万城主一人苦撑着,要想掀起风浪也并非易事,此等情况下,明哲保身是最佳的办法了。而且各城各门,鱼龙混杂,谁也说不定谁是来自哪里的。”容路药师又喝了一口茶。
“哦,原来是这样,容药师说得有理,真不愧是见识广阔之人,柳箜佩服!”柳箜乐呵呵地笑道。
凌槐不再言语,反倒是思索着许素银的事,以后要是有机会,她不妨重新抓起此事。
“还好还好,只是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看的事便多了些。对了,柳姑娘,你不是想向我请教吗?我歇息好了,有事可以直接问了。”容路药师把茶杯放下了。
“真的?谢过容药师!”柳箜兴致匆匆,连忙从袖口中翻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她的注解。
“这是我来百树谷前,在千羽门中整理了丹尘府弟子的疑问,他们勤奋好学,得知我来百树谷,便纷纷在小册子上写下自己的疑惑,想得到容药师你的指点。”
“丹尘府的弟子乐心好学,我自然不会拒绝了。”容路药师对这本下册子的内容颇有兴致。
“容药师,柳箜姑娘,既然乐正姑娘也醒了,凌槐姑娘也过来看她了,前院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就先行一步了,有事再找我。”
池亭谷主自身也懂医术,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反倒是有些枯燥无聊,于是便找了一个理由离开。
“好,池谷主也等待已久了,着实辛苦,燕草院的事,就由我看着便行了。”容路药师客套说。
池亭谷主微微一笑,随即便离开燕草院了。
凌槐看了两眼他们,也对容路药师道:“容药师,既然乐正姑娘已醒,我在此等候许久,再不进去看她一眼,也着实不好,我也先告辞了,进去看两眼她。”
“好,去吧。”
凌槐生知容路药师只喜欢接待擅长药草之人,她一个剑寻山习武的弟子,在外人看来是鲁莽、不够心细的,的确不太讨喜,所以早早离开也是一件顺心的好事。
剩下那三个男的,龚秋影、夏冉轩和施文则是面面相觑,而后渐渐退后几步,在凌槐离开亭子时,他们的脚也缓慢向外面移出去。
容路药师也没打算在乎他们,便不多管了。
可是他们跟乐正溪茵也不熟,凌槐虽然是进厢房里了,他们却不知去处,说要找厉扬枢吧,乐正溪茵是病人,也不宜进去吵闹。
他们在燕草院转悠了两圈,最后还是回到亭子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了。
他们也试图支起耳朵,想学一下柳箜那些药草问题,可是没听两句,因为不懂他们的话术,又打起了哈欠,一个靠着一个的倒在亭子旁的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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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槐一进来,乐正溪茵就已经坐起身了,厉扬枢正在给她吹药,吹凉后好喂进她的嘴里。
乐正溪茵喝了一口药,被哭到了,厉扬枢连忙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蜜饯,才缓解了她的药苦。
“凌槐,你来了。”乐正溪茵看到凌槐,便把手伸过来。
凌槐快速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身子好点了吗?还觉得冷吗?”
“没事了。”乐正溪茵微笑着,摇摇头,她煞白的嘴唇显得整个人都有点愁苦,“容药师替我针灸后,又给我开了不少方子,吃过了不少稀少珍贵的苦药,如今感到不冷了,甚至比从前轻松了。”
“真的吗?别骗我?”凌槐目光灼灼。
“当然了,不过溪茵还需要在他们百树谷的暖泉里泡几日,这里的暖泉不比别处,里面珍稀的药草和灵石众多,有助于她的恢复。”岁栀兰在旁边笑道。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凌槐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你虽说是千羽门的大弟子,可也没比他们大两岁,却要带领这么多人,倒是难为你了。”岁栀兰有些愧疚。
凌槐不以为然,道:“无碍,我也是借了这次机会,能够走出千羽门看一下世界,并不是没有收获的。所以呀,你们也不要觉得我失去了什么,牺牲了什么。”
“你真是一个大方得体、尽心尽力的人。”岁栀兰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和涟月一起把乐正溪茵的药碗拿出去了。
凌槐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没有说话,只安慰了乐正溪茵一句,让她保重身体,又叮嘱了厉扬枢两句照顾好她的话,便出去了。
靠在亭子柱子上的三人,看到凌槐出来,像是遇见了救星,赶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我的凌槐师姐,你可出来了,不然我们三个待着这里,快发霉了!”夏冉轩哭诉道。
“你们在日光下,哪发霉了?”凌槐盯了一眼方才他们三个倚靠的地方,有些鄙夷。
“差不多嘛,就是没有你的任何时候,我都度日如年。”夏冉轩嘴甜地讨好。
“那就祝你延年益寿吧!”龚秋影冷冷地在一旁开口,向夏冉轩“哼”了一声。
施文听到后,“噗嗤”一笑,差点笑出了声,于是扭过头,死命压住嘴角的笑意。
夏冉轩愣住了,龚秋影又给了他一个大打击。
凌槐则是坐到了他们曾经的位置,默默地等待柳箜,她也无心这些药草知识,很快也倚靠着柱子打起了瞌睡。
龚秋影抢快一步,坐到了凌槐旁边,在她的手将要磕在柱子上的那一刻,用手扶住了她的脑袋,才没使她磕伤。
施文也把剩下的那点位置占住了。
夏冉轩愕然,焦灼地在龚秋影和施文两个人面前走来走去,道:“你们两个又借用着师兄的名头来欺负我!”
施文挑衅地扫视了他一眼,道:“谁叫你是师弟,这个你就得认命!还有,欺负你的是龚秋影,是他处处针对你,可别拉我下水!”
“施文,怎么议论师兄的?上不尊老,下不爱幼,说的就是你!”龚秋影用另一只手推了一下施文。
“谁对号入座了就是谁,谁人看不出你的心思啊!”施文不知死活的样子颇具一种淡淡的漠然感,把龚秋影瞪了回去。
夏冉轩双手叉腰,咬牙切齿道:“千羽门竟有你们这样的师兄!可让我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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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门一行人又在百树谷待了几日,等乐正溪茵泡完暖泉后,他们才收拾包袱离开。
临别时,池亭谷主一直拉着岁栀兰的手,在门口依依不舍地小声抽泣,“经此一别,我们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见面了。”
岁栀兰也感动得落泪,“这段日子,幸得池谷主你的照顾,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棽谚也上来,给了凌槐一个拥抱,道:“你我都是门派的长弟子,我一见到你时,就觉得分外地亲切,可惜此次匆忙,跟你们待的时间也不长,着实遗憾。以后要是有缘,再遇见你们,我定当跟你们知无不言。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凌槐拍拍棽谚的背,微笑地回看她的眼睛。
百树谷外荒原连片,他们在大地寂寥中,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