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进入九月,天气凉爽了许多,这对倪潇儒来说是好事。他在不停的四处奔走,寻求办法,他去自家学校的老师那儿,去为冬洁治疗的主任那儿,又再次去了一回上海他进修时的老师那儿。去和他们探讨,向他们求教。因为他们拥有深厚的专业功底,经验积累丰富,所擅长的领域和冬洁的病又多少相通。这些医学前辈虽拿不出他想要的治疗办法,但却给了他很多极有价值的启示,告诉他一些相似的病例,还从他们那儿拿回了不少的参考资料。
倪潇儒现在唯一考虑的事就是冬洁的病,再有就是她念书和日常生活。白天上班坐诊也挺忙的,中午匆忙吃一口饭便急着过去看冬洁。午餐是文丽预先准备的,起先还特地多备一份,他不想再让文丽增添麻烦,哪怕一丁点的麻烦他都不愿,因而就坚持婉拒,文丽虽心怀感激又心疼潇儒,但也只好作罢。菜放在保温罐中,饭就方便了,有电饭煲保温。文丽特地买了一张矮桌子,饭菜和日常用品都搁上面,为的是让冬洁取用方便。现在冬洁上下轮椅已十分熟练而且还自有一套办法,看得文丽和潇儒连说佩服。
中午时文丽必要打电话过来,问些每天都问的话,然后又叮咛几句这才安心。冬洁这孩子懂事自不用说,自理能力亦强。有时倪潇儒因事耽搁稍稍晚些过去,冬洁便自己料理吃饭,桌上没有掉落的饭粒,也没有洒出的汤水,用过的碗筷都放个整齐。倪潇儒看了每每都要不由自主的夸奖几句,可是冬洁却很顺口的说:“爱惜东西是应该的呀,我外婆说:“佛门一粒米,大如须弥山。”浪费是罪过的。”其实他知道这些她都能自理,只是去看一看后心里才安稳得下来。潇儒顺手把饭桌拾掇干净,这样便可腾出地方摆其它东西。文丽本不让他做这事,可是他觉得文丽的压力已是够沉的了,人也够辛苦的了,自己绝不可以坐视不管。然后一边烧水一边和冬洁说话,又拿过她写的作业来检查,只是多半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一直到时间差不多时他才回医院去。下午下班后同样匆忙扒一口饭便急着过去。热水中午已烧了一些,但不够还得烧一些,再加入自己熬制的药汁和芳香的花草,又搅匀试定水温,然后才把冬洁抱入热水中。这是冬洁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她总是说:“好舒服!好舒服啊!”
文丽回到家已是不早,尽管路上一些都不耽搁,也不用倒车,但毕竟路程远,下了车还得去菜市场买菜。一到家只和他们稍说几句话就开始动手料理晚餐,只二个人吃,所以很快就能料理出来。潇儒不肯在这里吃中饭,同样也不肯来吃晚饭,他说现在医院已办起食堂,方便得很。文丽知道他的用心,她的心里涌动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热流,是感激,是深爱,是那种愿意为他的一切着想,愿意为他牺牲一切的感觉,这股热流已远远超越了情感的界限。文丽知道只要稍一冲动就会搅烂所有的关系,甚至是不可收拾,她告诫自己,再不能像做女孩子时那样的冲动,那样的无所顾忌,你可以不顾及自己,但绝不可以不为潇儒想呀!他有热爱的事业和追求,哎,他现在也有个家呀!当然还有冬洁和妈妈,冬洁年幼多难,承受不起任何的伤害,妈妈体弱多病再也折腾不起了。因而不能让这股热流显露出来,也得避免过分的亲昵。可是亲昵总是不经意的隐含在那种相视的眼神中,隐含在那种无意间的身体触碰中。看似那样的自然无异,但却时常强烈地撞击着文丽心灵。她只能竭力地加以压抑,甚至悄悄地躲避,大口地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借机唤回理智。
冬洁的晚饭是坐在浴缸中吃的,她说这样舒服,文丽就索性把饭菜全端来矮桌上一起吃。三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吃饭,说话的说话。倪潇儒用手来回划动浴缸中的水,冬洁的双腿便随之晃动起来,有时又抚捏冬洁的脚趾。因为晚上的天气有些发凉,所以隔些时间就得往浴缸中倒些热水以维持水温,这样才有温泉的效果。
饭毕后文丽也没得停息,因为有洗洗刷刷的事要做,之后便要辅导冬洁的课业。幸而还只刚刚是三年级,课本不多,自己刚巧又是老师,她依照学校的课序给冬洁授课和布置作业,她想起潇儒很早以前曾经开玩笑的说过,要是自己作了老师,那我们家就有了最好的西席,还省了束脩。明明是句玩笑,不料竟然一言成真。只是这个家并非是如今在坐的三个人的家,也许永远都不是!永远不会是呀!想到这里她心里涌起无限的惆怅。
这时,倪潇儒说道:“冬洁,时间差不多了哟!”文丽便放下手里的事,过来把冬洁抱起擦干换好衣服,让她躺床上休息,后面的事就交给潇儒了。倪潇儒便开始给冬洁作按摩。对一个只能躺或坐的人来说,按摩也许是一种最好的康复方式。文丽在一边批改作业,完了还要备课,若按常规她完全不用再备课的了。因为教书讲课对她来说毫无难处,问题是一个班四十几个孩子,他们天资不一,程度不同,如何把书本上的知识教给每一个孩子,你得了解每一个孩子特性,制定合适的授课方式才行,还要多准备一些不同的例题,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听懂,都能理解同样的道理。
每天作完按摩后时间已是八点左右的样子,这时倪潇儒才会起身告辞回宿舍去。本来晚饭后,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散会儿步,现在为节省时间便改成大步疾走了。房东大姐的小店因晚上没啥生意,所以就早早关门去看电视了。他开了楼梯间的门拿上开水进了自己房间。房东大姐每天都把开水放在哪儿,若是倪潇儒没回来或是没拿了用,第二天她则重新换过放在哪儿,天天如此。房东大姐知道他是极好的一个人,也知道他工作忙,这些生活小事又是自己能做的,因而极乐意照顾他一些。只是觉得他这人愈来愈怪,早出晚归的见不着人影,也不见有人与他来往,更不见他家里人来看他。有时难得碰面也只笑笑招呼一声就过去了。不过有事请他帮忙,他倒是很热情的。前些日子,她婆婆胃不舒服,背部抽紧了的舒展不了,又不肯上医院去检查,就这么生生地扛着。她特地侯着他回来与他说这事,倪潇儒二话没说便随她去了她婆婆哪儿。他诊断是胆结石,治疗这类病症也属他的擅长。给她配了药,又给作了背部按摩,二个疗程二十天的时间就全好了。房东大姐只是奇怪他每天都要那样迟回来,不过她现在也学乖了,不问也不打听,免得老公要怪她,女儿要说她的。
现在倪潇儒整个的身心都扑在冬洁的身上,进了房间后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他开始熬药,这是每天用来给冬洁浸泡的。一边则细细地研究冬洁的病况,房间里到处都是资料,有自家爷爷的,有吴奶奶的,有自家经年搜集的,有从老师和专家哪儿拿来的。有时研究到这一步似乎可行 ,但再往下研究就变得不可行了,有时往这边研究觉得有些苗头,可往那边一想又是此路不通。但不管怎样说,面前的方法还是有一些儿效果的,在没有获得更好的办法之前还得继续下去。因为它至少能让冬洁舒服一些。他极留意新的治疗方式和新出现的药物,当然也极留意散落在民间的那些所谓的土方。
今天早上,他妈妈让妹妹打来电话要他这个星期天回家去,其实他也时常想及爸妈和瑞元的,只是一心想等冬洁的情况稍有些眉目再回去,因为那样自家的心才会安稳一些。他跟妹妹说再过几天回去,他妈妈一把接过电话,说:“你已有多长时间没有回来了,这个暑假里瑞元就没见着你人影,只知道忙只知道做事,就是不知道还有个老妈在惦记你。”他妈妈的一番唠叨直把他弄个哑口无言,只得赶紧应承回去。
他跟文丽说:“星期天想回去一趟,家里催得紧没办法。”
文丽说:“好的好的,早就该回家看看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冬洁,但这也不是个办法,看上去一时半会也是好不了的,你不可只顾着冬洁而不顾自家的事,那样我心里就更加不安了。”
倪潇儒说:“我晚饭过后就赶过来,恐怕得稍微迟一些了。”
文丽说:“潇儒,停一天都不行吗?要不就由我来顶替一天。”
倪潇儒说:“你的事已够多的了,还是我来做吧!除非万不得已,这事不可轻易停顿,因为冬洁的机体和心理都已形成了这样的需要。”
文丽说:“你来做当然好,只是这样你太累了呀!”
倪潇儒笑着说:“哦,不累的,再说我也喜欢做,喜欢的事就不累,你说是不是?”
文丽没有说话,脸上却是深情地微笑。
星期天一早倪潇儒便往家里去。妹妹潇佚知道哥哥要回来,因而也一早去把瑞元接了过来。瑞元缠着爸爸,一会儿说是想去爬山,一会儿又说想去公园,倪潇儒只好说等空闲时一定带他去。瑞元还告诉他,妈妈说想请他吃饭,可是怕请不动。倪潇儒便叫瑞元回去时告诉妈妈,等过些日子有了空时再说。
中午时大家围坐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他爸爸问:“这一阵子怎这样的忙,在做什么事?”
倪潇儒说:“这些日子病人比较多,有些还很疑难,得花心思啊!甚至还要去找偏方上的药。”
他爸爸“哦”了一声,说:“只要是忙这些正事,不常回来,那你妈妈也会理解的。”
他妈妈见了儿子心下里是蛮高兴的,可是脸上却故意装出不悦的神色说:“这么长时间都不想着回来,我看你是早把妈给忘了!”
倪潇儒笑着说:“哎呀,妈妈说什么话呢,儿子怎敢忘记妈妈的?”
他妈妈说:“我也不指望你天天回来,只指望你有个家,知道么?”做妈妈的一直惦记着这事,所以见到儿子总不忘提一下。
倪潇儒说:“妈妈,你不要老为这事情着急,要来的推不去,不来的拽着了也没用。”
他爸爸说:“你做事的态度是好的,只是也得注意休息才好。还有,你妈妈刚才说的事是得考虑了,成了家也好有个人照顾么!”
一家子聊了一下午的天,晚饭过后,倪潇儒便急着赶去文丽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