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让经新年聚餐一役,似乎不那么害怕主教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答应了主教要铲白蚁所以不得不第二天硬着头皮来敲门。
“马德兰先生真是个好人啊。”主教看着院子里锄地的冉阿让如是说。
让主教看到他的改造成果,朱诺安已经达成她的目的了,接下来就是让“冉阿让”堂堂正正地活着。
“这里我想就是白蚁的窝了。”冉阿让在冬日里出了一身汗。他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将近一米的深坑。
朱诺安凑过去一看,密恐当场去世。白蚁窝这么恶心的么?!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溜回屋子里。
瑞尔威就是冉阿让的小尾巴,他本来还想掘开蚁窝看里面是什么样的,被冉阿让摁住了。“母白蚁跟公白蚁长得不一样。”瑞尔威之前见过别人铲蚁窝,蚁后像毛毛虫一样。
主教三人都密切围观冉阿让先用开水灌进土里,然后把整个白蚁窝铲了出来。冉阿让在院子的空地上搭着柴点了一把火,把那坨东西烧了。
“感谢您,我想春天应该不会有蚁害了。”主教掩着口鼻说。
冉阿让等火熄了还得回填土块,不过他效率很高一上午就干完了。朱诺安觉得他简直是居家必备好男人,不结婚正好,造福人民群众。
朱诺安都想好了,等他俩的案子解决后,就买两栋房子做邻居,有事没事约着喝茶侃大山也是不错的。说不定她还能帮他带娃……她好想快点过上躺平的退休生活啊……
“您笑什么?”冉阿让放下杯子问。
他被强制留下来吃了午饭后,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又跟马格洛大娘抢着洗碗,其实他昨天晚餐后也这样表现,大娘实在受不了:“马德兰先生,您是客人不是仆人,您这样表现弄得我们像是待客不周了。”
此话一出,冉阿让才消停下来,他确实把自己当成主教的仆人,如果不是朱诺安要求,他自认是没资格上桌的,得蹲厨房吃饭去。
主教思忖是不是这个男人太怕自己的身份,“马德兰先生,您不用把我当主教,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您把我当一个神甫就行。”主教平时不穿他的主教紫袍子,就穿简单的教士黑袍。
冉阿让想到那晚主教也是如此打扮,他是真的没猜出来老人的身份。总之他羞愧难当。他向主教请缨,要把屋子和院子都修葺一新。
主教没有拒绝。平时都是两个妇女在守护屋子,那些墙体硬件的修整肯定还是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壮年男人来做最好。
“请问我要付给您多少钱呢?”主教问。
冉阿让大惊失色。看他的脸色,朱诺安觉得下一秒他就要昏厥过去了。
“您已经付给我钱了。”冉阿让头脑昏沉,他克制自己眼泪不要流出来。“您付了很多……”多到让他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行。
主教以为他在说餐饮,“那只是我们招待客人必须做的,算不得钱。”冉阿让只是摇头。
最终主教接受了这个男人的好意,“马德兰先生,您是个好人。”
“谢谢。”冉阿让的声音低哑,朱诺安看他背过身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他下午去迪涅的杂货铺买了石膏和粉刷工具,回来着手就开始给经堂壁炉旁边剥落的墙皮上浆。朱诺安挺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她有点怀疑自己把冉阿让抓过来面对主教是不是在虐待他,毕竟时间才过去不久。
“马德兰先生,您休息一会儿吧。您喝咖啡还是茶?”主教进来问他。
冉阿让连忙摆手。朱诺安一直在围观他作业,美其名曰监工。主教越客气,她就越担心冉阿让心理状态。
“我给马德兰先生倒杯茶吧。”朱诺安替他做主了。
现在冉阿让手里拿着茶杯,靠着门框休息。他知道今天要干活,穿的是工装帆布衣裤,为了防灰,他身上还绑着用马格洛大娘旧衣改的围裙。朱诺安看他这个样子,跟宿舍那个提着修理箱的电工大叔简直一模一样,大概就是衣着古典的修理工?他怎么什么都会啊。
“您笑什么?”冉阿让注意到她在看他,捧着茶杯笑得古怪。
“没什么。”朱诺安收敛笑容喝一口茶,“您喝得惯吗?”她举举杯子,“您要是喜欢喝咖啡我再去煮。”
冉阿让没喝过咖啡,但这是他第二次喝茶,“这个饮料,是来自中国的吗?”他忽然想起策林根问他的一些问题。“中国人喝茶加奶加糖吗?”
“嗯?您怎么知道……”朱诺安给冉阿让端过来的是泡好的成品,“您喝过茶?我以为您爱咖啡呢。”
法国人嗜咖啡如命,这是茶党绝迹的土地。
“我跟您说过,我家很穷,我没有喝过咖啡。”成年后冉阿让喝的都是路边小摊卖的兑水的劣质葡萄酒,一苏能喝一大杯。
“我在巴黎喝过茶。”之前冉阿让跟朱诺安讲了他在巴黎的遭遇。
朱诺安挺佩服他的,身上没几个钢镚,穿得也不体面,居然孤身敢闯香榭丽舍。她想起当时中学门口有一家装修超级豪华的奶茶店,基础消费抵得上她一星期的零花钱,那里是高年级“有钱”学生的地盘,她每次路过连往里面张望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进去点餐了……
“哦……中国人不会加其他东西,就是开水泡茶叶。”朱诺安解释,“加奶加糖是英国人搞出来的。”然后又传回中国……由此中式奶茶百花齐放。
“有些中国人不喜欢英国喝法,不过我还挺喜欢的。”她眯着眼,谁不喜欢吃甜呢。
“您尝尝咖啡吧,说不定您会喜欢咖啡多于茶。”朱诺安觉得这东西可能刻在基因里了,你们法国人的血液里流淌的就是咖啡和葡萄酒。
冉阿让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神情严肃,好像准备说什么。
“诺安”,冉阿让看着朱诺安说,“我决定收养瑞尔威。”
朱诺安惊呆了,“您说什么?”她也严肃起来,“如果因为我昨天的玩笑话大可不必。”
他们之前不是谈过了吗?他回去要专心生意,带娃他根本照顾不过来呀。她皱着眉头,是什么使他改变心意了?冉阿让是个比她大很多的成年人,不至于这样儿戏吧。虽然她相信他是好家长,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答应……这样弄得她很尴尬。
“不是……”冉阿让叹气,“诺安,他认出我了。”
这下朱诺安才是真的惊掉下巴。怎么会?!她头皮上的冷汗几乎是瞬间出来了,那屁孩知道什么?知道通缉令吗?
冉阿让见她吓得手抖,连忙接过了她的杯子。
这事还得从昨天晚餐说起。朱诺安在饭桌上说起了中国新年长辈要给小辈红包的习俗,大家都望向了桌上最小的那个——瑞尔威。
餐后,主教摸出了一法郎的银币给瑞尔威,杜布瓦和雷奈克也纷纷效仿,瑞尔威受宠若惊,推脱着不要,朱诺安让小孩都收着。
“瑞尔威,这是大人们新年祝福你好运,可不能拒绝啊。”她记得她当时说。
冉阿让的零钱包在医院,于是他回去后才给瑞尔威补上。
“新年快乐,瑞尔威。”冉阿让把一枚5法郎的硬币放在瑞尔威手心里。
瑞尔威看了看掌心的硬币,又想到之前马德兰先生也给了他5法郎,再之前……是那个躺在荆棘地的先生。他拥有的钱不多,每一个5法郎他都印象深刻。
他抬头仔细看马德兰先生的脸,怎么感觉……?尤其是眼睛。
瑞尔威平时喜欢观察自然的一切细枝末节,他对形状颜色非常敏感,有超乎常人的观察力。
“您是不是那个让我给安杰丽卡小姐送信的荆棘地先生?”犹豫了一下,瑞尔威终于不吐不快。
冉阿让吃惊的神态更让瑞尔威确定了。“您那时也给了我5法郎。”
冉阿让立即在脑里复盘荆棘地的经过,他松了一口气,他当时没有告诉这孩子他的名字。所以好事是,瑞尔威不知道马德兰是冉阿让,坏事是……
“他知道你的线索了。”朱诺安表情凝重,这孩子真是……以后别做画家了,做刑警吧。她想到之前把屁孩塞给沙威的举动,幸好那男人没要,不然日后又一个小沙威诞生了。
朱诺安点头,“是的,你收养他是最好的。”只能这么做了,不能让瑞尔威乱跑。那孩子也喜欢冉阿让,也不算强买强卖。
明明是你情我愿的好事,但她感觉他们两个像剧情片里的大恶人一样低声密谋……
一个泛着绿光的密室里:
“那孩子发现我的秘密了,只好……桀桀桀……”恶人1号冉阿让阴险地笑着。
“嘻嘻嘻……是该将他变成我们了。”恶人2号朱诺安附和说。
“那这个手续怎么办?您得跟主教先生说吧。”现在朱诺安长舒一口气。“他还没进孤儿院,应该转个户口就行。”
“嗯”,冉阿让没想到此行带不走她却要带走一个小孩。
“您得让他上学。”朱诺安特别在意这点,“他现在11岁了居然还不识字。”
冉阿让见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心里想,如果她知道自己40岁才识字会怎样呢?他决定回去他也要读书,要不抱任何恶意地学习。他在监狱学校那样勤奋刻苦,很难说没有存不正当的心思,毕竟一个有知识的人作恶的杀伤力比无知的蠢蛋强太多。但是马德兰是个好人,他要做一个有学识的好人。知识是一个放大器,能辅助作恶也能辅助行善。
而且他见识到朱诺安的博学……她跟着主教学习,他们探讨那些深奥的话题……冉阿让怕离她越来越远了。他不想自己在她眼里是愚笨的,万一有一天,她跟他无话可说呢?
新年的第三天,天气晴朗许多。听说有人去路上铲雪了,朱诺安估摸着道路通畅近在眼前。
这两天冉阿让都忙着做粉刷匠,他先把一楼包括主教的卧室都整修了一遍。冉阿让在那个夜晚去过主教卧室,而他路过自己睡过的那个壁厢,更是羞愤欲死,反正朱诺安见他整个人都是红的。
今天冉阿让修二楼卧室,他见到巴狄斯丁房里的三条腿椅子更加于心有愧,“您的家具都太……简朴了。”
巴狄斯丁叹气,她每年的新年愿望就是攒钱买一套荷兰黄底团花丝绒的天鹅颈式紫檀家具,那是她以前做小姐时用过的,但是太贵了。她省吃俭用了5年只攒了42法郎,而一套像样的家具至少500法郎起步,现在她已经不想了,都是土埋到脖颈的人了。
等修到朱诺安的房间,他突然想起她拉着他的手说什么“现在不能进她的卧室”,冉阿让的脸又烧起来。
“?”朱诺安见冉阿让傻站在门口不动,“您进来啊。”这个傻大个才提着桶进来。
朱诺安先看看他的手臂,“您痒么?”他的烧伤开始结痂了。冉阿让点头。
“您没抓吧?”朱诺安目测要留疤了。他摇头。
行,那开始干活吧。
朱诺安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两个箱子,没了,连椅子都没有。冉阿让打量了一下,比他在滨海蒙特勒伊的租房还简陋,但这就是主教的高尚之处。
“对了,您的胸针在这里。”朱诺安打开箱子翻找,要给冉阿让表示一下,他的东西她收得好好的。
她摊开手掌,伸过去给他看。冉阿让正跪在墙角抹腻子,他只看了一眼就让她好好收着。
朱诺安围观有点无聊,开始跟他聊正经的,“您昨天跟主教先生说了吗?”
冉阿让点头,收养的事进行得很顺利,大人愿意小孩也愿意,只用去警局拿走瑞尔威的档案就行,然而……
“瑞尔威一家没有在警局登记过,他们是山民。”冉阿让转头看她。
朱诺安无语了,原来屁孩也是黑户。冉阿让收养他,逃犯加黑户,绝了。
“岂不是你直接带他走就行。”她想到剧情线里冉阿让找到珂赛特也没走什么收养流程,直接带人走的,不过他那时已经掉了马德兰的皮,是彻底的法外狂徒……
确实如此,但是……“他就成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我不想他这样。”冉阿让洗心革面了,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所以?”
“要去迪涅警局补档,然后再走手续。”
“够麻烦的。”朱诺安觉得不如直接带人走呢,他去警局还有风险,毕竟瑞尔威都认出他了。现在朱诺安可不相信什么他的伪装天衣无缝。
……
然而,冉阿让实在艺高人胆大。他不仅去了警局,还把流程都过了一遍。等他拿着收养证明和瑞尔威的档案给朱诺安看时,她才知道,原来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