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星吃早餐的时候,带着一个巨大的帽子,神色镇定,动作慌乱。
她有些绝望地觉得,自己原本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马甲,现在一片透明。
老板应该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也许早上留给她的那句话,就是命运给她的提示词。
她之前因为老板对人和猫的区别对待而耿耿于怀,现在早就被老板的糖衣炮弹攻陷。
胡星甚至在想,人是人,老板是老板,他们是不一样的。
从猫变成人接受过最长的教育就是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俗世中,非主流的存在也会被别人施加更多不友好的目光,更何况她还是一只千万分之一的小猫人。
王老师曾经说过,可以把这当作一种幸运的罕见病,也许自己本来就是人类,但是要多走一段路才能被认可。
胡星虽然不觉得当小猫有什么不好的,但是做人确实更快乐些。
至少她看到老板心情激动时,可以伸出手抱一抱他,而不是伸出舌头替他舔毛。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相信王主任的措辞,别人就一定会相信吗?老板会觉得她是一个正常人,而不会害怕她吗?
更严重一点,要是他报警的话,情况就有些难办了。
人类是多疑的,有时连自己也不能相信,但她很容易就会被打动。
也许是生活经历有些匮乏,在猫有限的生命中,老板已经算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王老师要爱护的小动物众多,她只是其中一个。
可老板向她看来目光,总叫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涉及到生命安全的事情需要多考虑考虑,她谨慎地系好帽子的扣子,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冒出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猫心情忐忑地走下楼梯,老板正在帮她热牛奶,看到胡星在室内戴着帽子,惊讶的挑了下眉。
“初三戴帽子,快乐一辈子。”胡星自言自语,仿佛是对某些疑问的作答。
老板对她时而表现出的离谱接受良好,“帽子挺可爱的。”没有叫她取下来。
猫埋头苦吃,吃得热气腾腾,坚持不取帽子,也不敢和老板对视。
虽然自己马脚已经多得和蜈蚣腿一样多,但是,掩耳盗铃这种事,猫不得不做了。
她先要假装无事发生,等到实在不行需要托出实情后,再另做打算。
猫复盘着自己的计划,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来谈谈昨晚的事情吧。”老板早就吃完了,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问道:“你还有印象吗?”
胡星嘴里吃着东西,含糊地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老板:“我说,你听着就行。”
猫如坐针毡,眼皮被重力吸引着,恨不得就此昏睡在餐桌上。
“昨晚,你向我透露了你最大的秘密。”老板语气严肃,“你又讲了两个故事,我记得很清楚,需要我给你复述一遍吗?”
胡星:“呵呵,有点失忆了。”
老板:“那你昨晚表演的魔术,你还记得吗?”他看着胡星,“大变活猫。”
猫的手指已经开始颤抖了。
胡星咽下嘴里的牛奶,和昨晚古灵精怪的模样不同,此刻身形僵硬,表情慌张,她有些记起来昨晚的场景了。
老板:“你还向其他人表演过这个魔术吗?”
胡星失落地摇摇头,不知道要怎么向自己的观众解释,那其实不是魔术。
唯一的观众拿起手机,“昨晚我还记录了你表演的片段,你要看看吗?”
胡星摇头,“不想看。”
老板微笑着说:“最关键的片段,我今早又看了几遍。”
猫气息奄奄,觉得自己难逃此劫。
“还有关于星星,我也有一些问题。”
猫伸手挡住了了老板的胳膊,语气沉重地说:“老板,你先听我说。”
胡星深吸一口气,独自沉淀片刻后整理好思路,眼神乱瞟,不是很有底气地说:“你知道人类的起源吗?”
老板跟不上胡星的思路,只能从最正常的角度出发:“是猿猴?鱼类?”
猫缓缓摇头,“这只是猿猴的阴谋。”她一字一顿地说:“其实,人类的起源很丰富,有猫有狗,有老鼠有狮子。”
老板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而我,就是猫咪的后代。”
她不敢看老板的表情,一口气说出全部的腹稿:“我们猫咪的后代保留了祖先的特征,有些人会返祖,我就是那个幸运儿。”
老板:“真的吗?我不信。”
胡星成热打铁摘下帽子,她的左耳是猫耳,右耳又是正常人类的耳朵,看起来有点吓人。
“……这就是证据。”
猫信誓旦旦地说:“这是没有公之于众的秘密,我们是少数群体,和其他人接触不多,所以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老板不知道胡星这套认知是王老师教的,所以打心底这么觉得。还是说这只是猫为了容易让自己接受而想出来的理由。
他看着胡星那张忐忑的脸,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和难受。
胡星以为老板还是不肯接受,急切地身体往前探,“我真的没有骗你,你摸一摸我的耳朵就知道了。”她的证词永远只有那一套。
虽然她好好地坐在对面和自己狡辩,但老板觉得,猫已经躺在自己怀里,露出了最柔软的肚子。
他原本是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揭穿胡星的,也许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他以为猫这次也会胡搅蛮缠,找一个破绽百出的理由来应付自己,但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坦白了。
老板的第一感受并不是感动,而是愧疚。
要让别人说出最大的秘密,那一定是在对方没有任何办法的情况下。
除了最开始,胡星和老板不太熟时,她偶尔有些不安,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猫就越来越活泼,昨天,胡星在喝醉的情况下说自己什么都特别好,那简直是老板的心里话。
现在,胡星的忐忑简直在老板心里扎了一根带着刺的棍子,让他难受。
胡星绕过餐桌,小跑到老板面前,像昨晚那样,但又多了一些距离感。她把自己的脑袋凑到老板胸口,“你摸摸,真的是猫耳朵。”
老板沉默地看着她卖力表演,抬起手掌擦了擦她鼻尖的汗,低声问:“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猫勉强的抵抗在这句话下,瞬间破防。
距离感消失殆尽,她立马靠着老板,流露出心中最深的情绪:“我就是害怕,害怕你害怕我。”
她说得不明不白,老板顺着她的耳朵,从耳根揉到耳尖,“我怎么会怕你呢?”
胡星耳朵被摸,浑身都痒,她声音颤抖着说:“那你相信我吗?”
老板还是慢条斯理地安抚着她的耳朵,在最后一次抚摸结束后,低头靠近它,轻声说:“我肯定相信你。”
老板抱起猫,走向沙发。
这是他第一次在双方清醒的情况下,这么亲密。
胡星没有半分不适,她把现在的自己当作大只的猫,如果老板能把她盘到脖子上,她也能高兴地接受。
“星星。”
“哎,是我。”
胡星躺在老板的腿上,两只耳朵都冒了出来,藏在老板的掌心里。
最初的担心过后,她又变得无忧无虑,“我还以为你会害怕呢。”猫的声音里都是笑意。
“如果我害怕的话,你会怎么办?”
猫笑容收起来,静静地思考,“那我必须要离开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受伤。”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
“不一定,我只是在想,你如果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我,我可能无法适应,会感到忧伤,可猫的天性又叫我无法短时期就对你失去信任。”
老板看着胡星的眼睛,无法想象有一天,她看向自己时,眼里充满恐惧。
“这么想是对的,但是,以后,你不能告诉其他人你的身份,如果真有这样的朋友,你也要试着和我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胡星又笑起来,“我不会这么相信第二个人,你以为任何人都是你吗?老板,我只会告诉你。”
“我知道你的书房有监控,你从来没有对我隐藏过,我也知道度假时,你看到了我的尾巴,我知道你明白那是发|情期,你的浏览记录都是猫咪的生活注意事项。”
她狡黠地笑着,“其实我也在考验你。”
老板挺直了腰,担心自己激烈的心跳会出卖自己的真实心情。
洋洋自得的猫还在偷笑,不知道被被考验的对象到底是何居心。
她转身,平躺着,直视着老板,忍不住吸了口气,鼻腔里都是老板的味道。
“我们现在算是完全坦白了吗?”
老板下意识摇摇头,他的确隐瞒了一些事。
胡星歪着头,仔细一想,自己也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反正该说的差不多都要说了,我觉得很开心。”
胡星眼睛亮晶晶地,问出了藏在心里已久,始终没有问出来的问题:“老板,你到底是更喜欢猫呢,还是更喜欢人?”
老板凝视着那双眼睛,呼吸声渐渐重了些,心跳的速度并没有因为他有意识地保持距离而回归正常。
“我只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