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转瞬即逝。大年初八，师大附中高一高二的学生们开始返校上晚自习。钟灵下午就回到了宿舍，两大箱行李还没有打开，她的妈妈在她上铺的床上收拾着凉席和蚊帐。

“灵灵，你去那边睡上铺还是下铺？”钟灵妈妈问。

“下铺。”

“那你平时要把蚊帐塞到席子底下，别让上铺的同学踩你的床。”

“白天不能挂蚊帐的，宿管阿姨会扣分的。”

“跟你换宿舍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来着？妈妈忘了。”

“卢家晴。我们班的劳动委员。”

“哦，她怎么肯跟你换呢？”

“她没什么所谓的，我叫她跟我换她就答应了。

“哦，她家里干什么的？”

“不知道。”

钟灵把沐浴露一类的用品装到了塑料桶里，储物柜也清空了，妈妈也把床铺整理好了，于是两人带着行李走到405。

门是关着的，但并不隔音，她们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卢家晴的妈妈的声音，正在训斥她：“你换什么宿舍，自己班的宿舍不住，要换到二班宿舍去？你吃饱了没事干？”

“这有什么所谓，那个宿舍少一个人，洗澡还少排点队呢。”

“我看你是傻！那个宿舍要是这么好，人家会找你换？你现在宿舍的几个女孩子都挺好的，你知道换过去是什么情况？”

“我跟人家说好了，老师也同意了。”

“说好了又怎样，跟你签合同了？老师同意了，我不同意。待会你就跟她说不换了。你们班主任也是的，怎么能随便让你们换宿舍。你们老师收人家钱了吧。我告诉你，你不许换。你别没事找事干！”

“那我怎么跟人家说呀！”

“你不好意思说我来说。”

钟灵妈妈向钟灵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她妈妈太厉害了。”钟灵的脸涨得通红，拉着箱子跑回402，“砰”地一声把门关了。钟灵妈妈抱着床铺，提着塑料桶，赶紧也走回了402。

钟灵在生闷气，妈妈劝她：“灵灵，要不换到别的宿舍？”

“我就想跟思瑶和茗茗一个宿舍。”

“那她们宿舍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但是那个同学我平时没跟她说过话，很不熟。”

“我再给陈主任打个电话……”

钟灵不耐烦了，提高声音说：“不要啦！”钟灵觉得妈妈让自己很丢脸。

“我去找……”

“哎呀你别说了！”钟灵莫名感到烦躁，妈妈怎么老是说一些不考虑现实情况的东西，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会让自己很尴尬吗。“你先回去吧！”

“那我给你把床铺好……”

“不要！”钟灵大喊，刚喊完又有点后悔，要是待会要自己动手铺，就有点麻烦。

钟灵妈妈也有点生气了，嘟囔一句：“什么臭脾气。”把东西放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和裙子，一脸严肃地拎起包包走了。

钟灵趴在桌面上，有点懊恼刚才对妈妈发了脾气，又胡思乱想起来，万一妈妈路上出车祸了怎么办，自己跟妈妈最后的见面竟然是在跟她吵架……

有人敲门，然后是卢家晴的声音：“钟灵！”

钟灵不情不愿地起来开门，一脸阴沉。门外是卢家晴和她妈妈。她们并不知道钟灵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满脸热切。卢家晴对她说：“钟灵，我不太方便换宿舍了……不过，我帮你问过希羽，她说她可以换！”

钟灵很惊讶地问：“真的吗？”

“对啊。”

“现在可以换吗？”

“可以吧，希羽在收拾东西。”

卢家晴妈妈看着钟灵的表情变化，撇了撇嘴，心里想，这个女孩子脾气真大，还真不愿意让她跟成绩好、脾气也好的沈希羽换过来。

沈希羽还没有收拾完东西，钟灵已经来到405。林思瑶和董茗茗帮着她一起搬。现在，三个人站在一起，手拉着手，十分兴奋。钟灵满脸笑容：“我们终于可以在一个宿舍了！”

沈希羽一脸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卢家晴看着沈希羽的眼神有些抱歉，问她：“要帮忙吗？”

“不用了。”

“我帮你！”钟灵雀跃着说，“我帮你收蚊帐吧！”

“我自己来。”

“要的要的！”钟灵直接去解蚊帐的带子，沈希羽也没有说什么。

拉着行李来到402，看到有两张空床，一张上铺、一张下铺，把被褥枕头放到那张上铺，算是选定了床位，然后便下楼办手续。

到了楼下，钟灵手里拿着张纸，正在跟阿姨说话。一看到沈希羽，钟灵马上用手指着她：“就是跟她换。”

“你要重新开证明。不能随意换。”

“她跟卢家晴也是一个宿舍的。”

“不是哪个宿舍的问题，你怎么听不明白我说话呢？你这张证明写了要跟卢家晴换，你就不能跟别人换，我这边要登记的，也要老师签了字才行的，我不能给你担这个责任。你想跟谁换，你就要去找学校重新给你批。”宿管阿姨没好气地说。

钟灵强忍住要跟阿姨吵起来的冲动，拉下脸来，“那我现在去申请。”钟灵走出宿舍楼，给妈妈打电话去了。

宿管阿姨这时对沈希羽说：“你东西搬了没有？”

“搬了，阿姨。”

“要是拿不到证明你还要搬回去！”

沈希羽点点头。正准备去教室上自习，就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来。

舒保加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有些驼背。一个暑假没见，头发还是有些毛躁的，刘海应该是刚剪过，在额头的中间缺了一块，也不知道是找的什么理发师。左手提着一箱牛奶，右手提着一塑料袋水果和零食。舒保加看到沈希羽，很激动地打招呼：“希羽！你准备去上自习了吗？”

“嗯，刚要去。”

“希羽，我分到了十班，你要找我可别跑到二班去了。”

沈希羽笑笑：“不用去二班找你，在宿舍就可以见到。”

“什么？”“钟灵跟我换了宿舍。”舒保加愣了一下，问：“钟灵要换的吗？”沈希羽苦笑着点头。

舒保加却高兴得原地踏步，“耶耶耶！太好了！可以跟我的女神一个宿舍了。”

沈希羽也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宿管阿姨又冲沈希羽说道：“今晚记得带证明来。”“知道了漂亮阿姨。”舒保加替她应道。阿姨今天被回校的学生搞得心烦意乱，突然听到舒保加喊一声“漂亮阿姨”，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舒保加问沈希羽：“你要不等等我一起去教学楼？我上去放东西很快的。”

“不了，我想一个人慢慢走走。”

于是舒保加上楼放行李，沈希羽一个人先走回教室。

刚刚响过自习铃声，但整层楼吵吵闹闹的，特别是一班和二班，教室前的走廊挤满了人。沈希羽侧着身体走进教室，发现有好些书桌上面堆着的的课本和练习册都不见了。她忽然想起舒保加说的，今天要重新分班。

平时很少跟班里人交流，除了班长林士凡和三个室友，跟其他同学平时话都很少说。因此，看着搬空了的书桌，竟然想不起这些书桌原本属于谁。高老师进进出出，正在给新进一班的同学安排座位，林士凡在帮同学们搬书，大冷天也满头大汗。其他的学生像在看热闹一样，围成一堆堆的，高老师也无暇顾及。沈希羽对看热闹毫无兴趣，也并不好奇有谁进了一班，直接拿出一本英语阅读练习册做了起来，一边做，一边把不认识的单词抄到便签纸上，准备做完再查字典。

突然，门外有几个男生大喊起来，她几乎吓了一跳，侧头一看，原来是有考进一班的新同学，正被一群男生簇拥着走过来。太子登基吗，她心里嘲笑道，太尴尬了吧。

是郑乔，一头自然卷的头发看起来蓬松又浓密，脸上的笑如阳光和煦。林士凡走上前去，对郑乔露出和善的笑容，热心地引导他到新位置去。就在沈希羽旁边一组的最后一排，经过沈希羽的时候，看见她低着头，郑乔却也没有跟她搭话，而是跟林士凡有说有笑地走过。

吴淼坐在椅子上看舒保加，身体往后仰，两只椅脚悬空。舒保加在清理抽屉的时候，占用了梁允的桌子，梁允今天也大发善心，不但没有嫌弃她，反而嘱咐道：“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重新做人。”舒保加听了，颇为感动，表示从此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争取用一个学期考回二班。

舒保加在抽屉里掏着掏着，摸出一小罐坚果，还没开过，于是放到夏杨桌面：“夏杨，这个给你吃。谢谢你这个学期一直帮我解答问题。”

“嗯，放着吧。”夏杨说。梁允顺手拿来开了，嚼了起来。

等舒保加把东西都收进了两个书箱里，吴淼直接站起来，说：“走吧，我送你过去。”没想到，夏杨和梁允也站了起来，帮她搬着东西，一直把她送到了十班门口。

舒保加完全不用费心思挑座位，十班只有一个人考进了尖子班。舒保加背着书包走进去的时候，那个女生正背着书包提着书箱走出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对着舒保加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不过，当她看到站在教室外面、提着书箱的夏杨三人，一下子把笑容收敛了。

舒保加的新座位在第二排，同桌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舒保加跟她打招呼，她笑笑回应：“嗨。”

“我叫舒保加。舒庆春的舒，保加利亚的保加。”

“我叫孟欣然。欣然起行的欣然。”

怕人多走进来影响不好，梁允被安排当了搬运工，两个书箱和一摞教材，一一搬进来。舒保加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惹得梁允又是一阵白眼。梁允走出去，舒保加冲他们三人挥手，然后低头拿出寒假作业，突然想起，没人给她抄作业了，心里一阵伤感。伤感不过三秒，转头问同桌：“欣然，除了考上尖子班那个，我们班谁成绩最好？”

孟欣然又笑笑：“可能，是我吧？”舒保加眼睛放光：“哇！你这次考全级多少名？”

“八十一名。”

这时，舒保加的第一个念头是：好惨，下学期又要换同桌了。

下课铃声一响起，关渝就把桌面收拾好。她的书包里还装着水果，背起来沉得很。行李箱放在教室后面的杂物间里，也去拖了出来。一想到要看到钟灵那张脸，心里就有些不情不愿的。

正要回宿舍，又看见舒保加，背着书包来了，站在一班门外喊：“希羽！你要回宿舍吗！”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关渝没有叫她，直接拖着行李箱走了。

回到402门口的时候，气已经喘得不行了。宿舍门关着，但看得出来里面开着灯，舒保加应该还没回到，肯定是钟灵。关渝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当她是空气就行了。

打开门，却吃惊地发现，顾老师和宿管阿姨都在，钟灵和她妈妈也在。关渝默默地拖着行李箱进来，拿了睡衣和沐浴露就进了淋浴间，把水龙头打开一点，门却没有关，听着外面在说什么。

只听顾煊正在跟宿管阿姨说到申请已经批下来了，不过校领导今天不在学校，签字的批条要明天才能拿到。宿管阿姨似乎在问是哪个领导批的。钟灵妈妈连忙说跟学生处处长和曹副校长都打过招呼，都同意的了。关渝听明白了，钟灵要换宿舍。宿管阿姨提高了声音：“申请什么时候下来，就什么时候搬吧。也不急在这一时。”钟灵妈妈说：“两个孩子东西都搬好了，床也都铺好了，这个时候又换过来，就太耽误时间了。”宿管阿姨说：“不按要求来，要炒我鱿鱼的。”

快走吧快走吧！关渝在心里默念，不过，她是跟谁换呢？也许是她的祈祷应验了，又或许是钟灵妈妈给曹校长的一通电话起了作用，宿管阿姨不再坚持，换宿舍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听到她们纷纷离开，关渝把门关上，开始洗澡。等她洗完出来，恰好舒保加开门进来，身后是一班的沈希羽。

舒保加很高兴地对关渝说：“关渝，你跟希羽认识吧！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宿舍的了！”

进了十班以来，没有了吴淼的监督和梁允的冷嘲热讽，舒保加又回到了她最舒适的状态，那便是顺其自然。新同桌孟欣然是一个特别勤奋的女孩。舒保加得知，她每天早上五点四十分起床，六点十分到教室，然后开始背各科的知识点。七点半，早读时间，开始大声读英语。每一个课间都在教室里做题，晚上也总是最晚回宿舍的人之一。因此，成绩也一直稳居全班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