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为，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现在都还没到？我都叫你要导航啦！”吴淼妈妈大声说道。她的声音清脆活泼，跟她胖胖的身体形成一种可爱的反差。

“不用！这一块我熟得很！”吴淼爸爸自信地说。

“你看你看，走到断头路来了！刚刚应该左转的！”

“啊陈明珠你不要乱指挥，你让我想想怎么走。”

“导航啦！”

两个人像小孩子拌嘴一样互相抱怨，但总算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找到了那家酒店。

“那不是梁奇右的车吗，他们到了，我们快走吧。”吴淼妈妈说。

“急什么。”吴淼爸爸慢悠悠地走，他又高又瘦，看得出来吴淼是遗传了爸爸的身材。

“人家都等我们啦！”

“啊陈明珠我真的不想说你，你走这么快能快得了一分钟？走那么快有什么用呢？”吴淼爸爸气定神闲。

见吴淼爸爸不急不忙，吴淼妈妈只好放慢脚步等他，但她好像气不过似的，往吴淼爸爸肩膀上打了一下。“啊陈明珠你真是手多。”吴淼爸爸说，但没有真的生气。

到了酒店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五官相当英俊的男人站起来，迎上来跟吴淼爸爸握了握手。他是毛宇文的爸爸，毛耀华。

另外两个坐着的是梁允的爸妈，梁奇右和李爱莲。

毛耀华请吴有为和陈明珠坐下，倒了茶，又说：“老夏去出差了，就没有过来。”大家理解似的点点头。梁允妈妈问：“你叫杨子珺了没有？”

“叫了，还没有到。”

过了一会儿，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然后房门一下子被推开，杨子珺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不同于陈明珠和李爱莲已经开始发福的身材，杨子珺还是那么高挑清瘦，穿着修身的连衣裙。一头大波浪长发披在右肩，脸上一点疲惫的神态都没有，肤色白得透亮，前几个月脸上的肿胀已经消失了，又恢复了美貌。

原本陈明珠和李爱莲正在热烈地谈着话，见到杨子珺进来，就不说了。大家都看着她。杨子珺把墨镜推到头发上，跟大家打招呼：“嗨，我来得最晚呀，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毛耀华说。然后给杨子珺倒上茶。这时服务员进房间来，问可以上菜了没有，毛耀华说：“可以了。”

“毛大哥，你今天把我们叫过来，是什么事？”杨子珺问道。

“先吃。”毛耀华笑着说。服务员陆陆续续把菜端上来。毛耀华给每个人夹了一只螃蟹。大家闷头吃了一阵，吃着吃着，又聊起今年师大附中的高考情况，慢慢地，大家放松下来，吃得有说有笑的了。

因为孩子的关系，大家都已认识多年，平日里互相来往、帮忙都是常事。例如夏慈考文化课前，是李爱莲给推荐的几个金牌老师，专门给美术生和艺考生补习文化课的。吴淼的奥数教练，也是李爱莲帮忙找的。平时，梁允和毛宇文也经常上吴淼家吃饭。老夏则是梁奇右的大客户——老夏公司的保险，都是找梁奇右买的。自己创业、时间自由的毛耀华则是经常帮忙接孩子，把四个孩子接上，然后一一送回家。

这次毛耀华说要出来聚聚，大家已经有了预感，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其他人帮忙。因为毛耀华跟黄美玉已经离婚了，他们两个肯定是不会一起出来的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聚的呢？

高考的话题聊完了，大家又互相问问各自孩子的状态，然后又聊到今年师大附中招生不如外国语和实验中学。话题都聊得差不多了，毛耀华又起身给各人添了茶，才开始说明今天的来意。

“今日多谢大家过来。”毛耀华双手合十，做了个感谢的动作，“其实今天是有件事情拜托你们。你们也知道我跟美玉离了婚，她心里对我有很大意见，这是我该受的。千错万错，肯定都是我的错。”

杨子珺插口道：“毛大哥，你也不用这么说。玉姐那个性格……”

陈明珠和李爱莲都看了一眼杨子珺。

毛耀华摆摆手：“那个就不说了。你们也知道我现在也再婚了，大家都有了新生活，本来是挺好的。”

陈明珠和李爱莲又对视一眼，露出一些不满的神色。

毛耀华啜了口茶，下定决心似的：“大家都是多年老朋友了，我就直说吧。美玉这几个月，一直在投诉林永刚，影响人家工作，我这次请大家来，是想请大家和美玉坐下来聊聊，开导开导她，也不要再去骚扰人家林处长了。”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料到是这件事。大家知道，林永刚是毛耀华现在的老婆的前夫，在一个机关单位做领导。也没听过黄美玉去投诉的事情。

“她投诉人家什么？”杨子珺问。

毛耀华露出很惭愧的表情：“她说人家生活作风有问题，对婚姻不负责，还说人家贪污，这个就完全是胡说的了。”

杨子珺“扑哧”一笑：“没想到玉姐还能想到这一招。你又不是跟这位林处长结婚，她投诉人家干什么？哦，我想到了，你现在的夫人不是体制内的，没法投诉，只好把气撒在林处长头上是不是？”杨子珺笑得前俯后仰，毛耀华的脸都变色了。

其他人没有笑，但也都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情。

还是杨子珺敢想敢说，她替大家把心里话问了出来：“毛大哥，你让我们去开导玉姐，让我们去劝她别再投诉林处长，是这个意思吧？”毛耀华点点头，又起身给大家添茶。

“你跟玉姐生活了十几年，她是什么脾气，你是最清楚的。咱们也算多年老友了，咱们的孩子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咱们在一起，是完全为孩子好，不是那种讲利益的朋友、酒肉朋友。这个大家都认同的吧？”杨子珺看着众人说。其他人都点点头，表情很严肃。

杨子珺看大家点头，就继续说：“既然咱们这个友谊难得，那咱们就应该好好维持，不要随便去破坏它。孩子的事比天大，为了孩子，怎么样都是对的。但是孩子以外的家长里短，这个咱们就不好插手了。如果今天我们去找玉姐，那我们以后还怎么跟玉姐相处？我们孩子还怎么跟宇文相处？毛大哥，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毛耀华一阵赧然，只好又起身给众人添茶。吴有为和梁奇右沉默着，尴尬地低着头。这时，李爱莲清了清嗓子，也开口道：“子珺说得有道理。如果不是婚姻失败，家庭破碎，玉姐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陈明珠也接着说：“这些事，我们不好开口的。”

气氛越来越尴尬，杨子珺却轻轻笑了起来，她说：“不管什么时候，还是女人支持女人。”

毛耀华笑得有些僵硬，他转了转面前的转盘，招呼道：“都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点什么菜？”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毛耀华问：“阿右，有为……”

“够了够了。不用加了。”梁奇右和吴有为几乎是同时说。

杨子珺对陈明珠和李爱莲说：“珠姐，莲姐，你们有没有发现，男人到了中年，特别怂？”说完，不等二人回答，又自言自语道：“我们家老夏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我简直都成了他的代言人了。”

有时候，几个家长聚会的时候，会故意不叫老夏和杨子珺。有一个原因是，他们接不住杨子珺的话。

在场的三位男士只好假装没听到。

杨子珺又看向毛耀华：“毛大哥，其实吧，如果你想做这个好人、想给林处卖个人情，或者是你觉得对不住人家、要一个赎罪的机会，不管怎么样都好，都应该由你去找玉姐。因为玉姐恨的是你，不是林处，你不想她把怨气发泄到林处身上，你就应该主动扛起来。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不过我觉得你做不了。”

“什么主意？”李爱莲平时对杨子珺没什么好感，但今天觉得她说的这几句倒很像人话。

“你呀！”杨子珺笑着说，“就应该到玉姐面前下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他原谅你！不过，你们男人的自尊太值钱咯，你肯定做不来。”

毛耀华说：“我知道我有错。我离婚，我什么都没要。除了那辆已经开了五年多的车，其他的我什么都没要。厂子、房子、现金，我全部都留给了美玉。”

杨子珺又说：“你不是已经东山再起了吗？我听说你新夫人的娘家很有实力。”

毛耀华这回彻底不说话了。

“毛大哥，你别怪我今天说话难听。玉姐脾气有点暴躁，做人也啰里八嗦的，但是大家看着她跟你一路熬过来的，你别怪我们同情玉姐。这个世界上，有良心的男人要么都死光了，要么还没成年，女人还不互相帮衬点，那就真的可怜啦。”

刚好有个服务员敲门进来，原来是来上点心的。毛耀华连忙又站起来给旁边的梁奇右夹，梁奇右用手轻挡：“自己来自己来。”

吴有为也说：“我们自己来。”

“对，自己来。”陈明珠说。

毛耀华只好又坐下了。

这时，杨子珺电话响了起来，她接了，用一副很甜美的声音说话：“喂，冯局！有什么指示……好啊，多点朋友才热闹……明白明白，我来安排……搞点白的怎么样？”

其他人沉默地听着。

杨子珺打完电话，对众人说：“好了，我下午还有事情，我要先走一步了。等老夏回来，再请大家吃饭！”说完，翩翩然站起身，拿起包包，就走了。

余下几人，都看到了毛耀华难看的脸色。李爱莲刚想开口，梁奇右有些急躁地说她：“别说了。”

最后，还是吴有为打破僵局，他站起来，打开包房的门，对门外喊了一声：“服务员，拿几个盒子来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