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保加踌躇满志地踏进十七班，刚刚过去的假期给她充了满格的电量，现在正是该收收心，好好学习的时候。唯一让她有些惆怅的是，邓书琪又回到了十六班，旁边的座位又空了。好像进了师大附中之后，每个学期都会有一个新同桌。那种感觉，就像一生都在颠沛流离。

上上学期，舒保加综合排名是第四十三名，离尖子班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上学期后，综合排名又掉到了第五十五名。可恶，进步竟然不是匀速的。不过，舒保加很坦然。因为她是肉眼可见地比高一勤奋、比高二细心，认真学习的充实感足以抵抗自我怀疑。

开学没几天，高考百日誓师大会就到了。全体高三学生早早地到操场集合完毕。那日寒风彻骨，但要求大会时不能穿自己的外套，于是舒保加在校服外套里面穿了三件毛衣，校服裤子里面还穿了一条加绒睡裤，这才感觉抵住了那股湿冷。集队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从宿舍去一路跑过来，身姿矫健，精神抖擞。她一边跑，周围的人一边“哇哇”乱叫。

邓书琪又穿了短袖校服。

她一点也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跑到十六班的位置，在队列最后面站好，离最近的同学保持了两臂距离，然后开始做拉伸运动。舒保加溜到十七班队伍的最后面，这样就可以跟邓书琪说话了。

“保加！”邓书琪高兴地打招呼，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书琪，今天好冷，你不冷吗？”舒保加关心道。

“不冷！我早上还用冷水刷牙洗脸呢。”

“那好吧，你还是带个长袖外套好，免得着凉了。”

“冷是不会生病的，感染了病毒才会。”邓书琪说。

“这样的吗？”舒保加问。这对她来说倒是个新知识点。

校长徐平开始讲话。先是念了一长串的表扬名单，其中有不少舒保加认识的，比如吴淼那个奥数铜奖等等，又说了很多振奋士气的话，尤其是鼓励大家在接下来的一模中，要好好表现。到了第三部分，舒保加一听到徐平说了个“四点希望”，就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可以不听了。

站久不活动，感觉愈发冷了。舒保加看了看邓书琪，她正拿着一本口袋单词书在背单词。舒保加想，对哦，早知道我也把单词本带过来了。

然后是学生代表讲话。夏杨和沈希羽作为文理科的代表，分别上台讲话。舒保加在下面鼓掌鼓得很起劲。只是夏沈两人都是温温柔柔的性子，念着那些昂扬向上的文字，总觉得差点感情。

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想起林士凡，那个完美的学生代表。

大会结束后，舒保加穿过旁边的队伍，去找秦伽陆。他们几个站在一起，好像毛宇文说了什么，吴淼和秦伽陆都大笑起来。是哦，伽陆最近好像开心了些，没有之前那种心事重重的样子。舒保加跳到他们面前，顺势一挽秦伽陆的手臂，问：“你们笑什么？老郑呢？”

“喏，在那边。”吴淼朝十六班的方向扬了扬头。

舒保加转头去看，只看到了郑乔和沈希羽的背影。两个人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时不时就转头跟对方说一句话。舒保加疑惑地看其他人，问：“他俩……”

“别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毛宇文说。

“走吧，快上课了。”吴淼说。舒保加就拉着秦伽陆一起走在前面。

在教学楼下那个倒计时电子牌前，大家最后再看了一眼那个红彤彤的“100”。过了今天，离高考就只有两位数了。

中午下课的时候，郑乔给吴淼打了个手势。吴淼会意，点了点头。在饭堂和梁允、舒保加碰面的时候，舒保加又问：“老郑呢？”

“应该是跟你女神一起吃。”吴淼笑着说。

果然，看到慢慢走过来的郑乔和沈希羽，两人有说有笑的。舒保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熟络起来了，明明原来说句话都还要舒保加来传递的。舒保加大声喊：“希羽！”

沈希羽抬眼看见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也挥了挥手。

“跟我们一起坐吗？”等他俩走近了，舒保加问。

“不了。你们吃吧，我去那边坐。”沈希羽说。对于她来说，舒保加这个小团体还是太庞大了，而且除了舒保加和郑乔，跟其他人也不熟。

于是郑乔也不跟他们坐了，坐到了沈希羽的对面。

打好饭之后，他看到沈希羽拿的是饭堂的不锈钢筷子，有些惊讶。“你的餐具呢？”他问。沈希羽一向是自带餐具的。

“以后都不用了。”

“为什么？我以为你有洁癖。”

“是我妈有，我没有。”沈希羽说完，对郑乔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终于有一个朋友，见识过自己那个间歇性歇斯底里的妈妈，让我可以真实做自己了，她想。

“你吃这个吗？”郑乔指着餐盘里的鸡肉问，很自然的态度。沈希羽见过他那群朋友在正式动筷前，互相从对方餐盘中夹菜，但她还接受不来。于是说：“不用了，谢谢。”

吃饭的时候，郑乔低声问了她腿上肿块的情况。沈希羽说：“高考后再去切吧，反正是良性的。”

“嗯。”郑乔说。

下了晚自习，沈希羽一如往常地去操场跑步。如果不是时间不够，她可以一圈一圈地一直跑下去。她很早就发现自己是喜欢跑步的，白色跑鞋穿坏了一双又一双，跑步的时候，会有一种稳定的愉悦感，跑完后，心情就变得开阔和坦荡。如果一天不跑，还会有种浑身难受的感觉。不过比起在操场，她更喜欢在城市漫跑，只是回了学校，没有别的选择。

她在操场边做着热身运动，突然看到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身后接近。她回头，又看到了郑乔，不过手上没有拿着篮球。

“我跟你一起跑，可以吗？” 郑乔笑笑。

沈希羽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问：“你不练球了？”

“下午练了。以后晚上练体能。”

沈希羽无奈地笑笑，仿佛觉得这个借口很幼稚。“来吧。”她说，“看你会不会跑几圈就累趴下。” 一个男生要跟自己一起跑步，她竟然没有对此感到讨厌，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沈希羽像只小鹿一样，轻盈地跑开了。郑乔赶紧跟上往前冲。

“你这样跑，可是跑不了多久的哦。”沈希羽笑着说。

高三教学楼里，有一些空教室，是所有班的同学都可以去自习的。在这些自习室里，默认是不可以说话和读书的，所以比班上教室要安静得多。课后的时间里，很多学生都喜欢到自习室学习。十五班的班主任孙老师走进一个只有三个人的自习室，用手敲了敲黑板：“同学，你们去隔壁自习室好吧，这个教室老师要用。”

那三个学生很配合地收拾书包离开了。一会儿，十六班的班主任高老师也来了。

“怎么样，高老师，您也来了？既然这样，您来说？”

“不，我就过来看一眼。还没来是吧？你说来，你年轻，跟学生没有代沟。”高老师说完，就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郑乔和沈希羽前后脚来了。

“坐吧。”孙老师说。他关了教室的门，又把靠近走廊的窗帘布拉起来了。

郑乔和沈希羽对看了一眼，各自找座位坐下了。

“一模是高考的风向标，很重要的。一般一模的排名和高考的排名是最接近的。”孙老师说，“你们这个一模的排名，是不是有点倒退了？要引起重视。你们都是成绩比较好的学生，要加油啊。”

郑乔和沈希羽都点了点头。

“离高考呢，也不到三个月了。”孙老师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该怎么展开，“现在呢，是那个，最最关键的时候。这个你们都懂的，是吧。”

郑乔和沈希羽又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已经明白，叫他们过来是干什么了。

“老师也年轻过。”孙老师说，“有些事情，大家都懂的。都是十七八岁，是吧。”

沈希羽的脸慢慢有些红了，她感到被冒犯了。

“我跟高老师发现呢，你们两个最近走得有些近。本来尖子班的学生呢，我们是比较放心的，都是比较有分寸的。但是呢，也有一些同学，觉得这个很好玩、无所谓、不影响，对吧，觉得开心就好了。但是却没有考虑到对高考的影响。所以，作为你们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我是必须来提醒一下你们的。”

郑乔说：“孙老师，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孙老师止住他的话头，“我知道男生跟女生之间是有纯洁友谊的，我也相信，你们会把高考放在第一位的。所以，我就没有把你们叫到办公室去，也没有让其他的老师、同学知道，所以呢，老师是来给你们提个醒的。”

郑乔淡淡地说：“知道了，孙老师，我们只是同学和朋友的关系，您可以放心。”

沈希羽突然站起来，冷冷地说：“老师，我可以回去了吗？”

“唔……你们记得今天我说的话就行……回去吧。”

回到办公室，孙老师马上打开手机给朋友发微信：“妈呀，刚才给我疑似早恋的学生做思想工作，尴尬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