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程漠抬眼对上那道欲言又止的目光。

星韫玉摇头，他盯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水杯，他也知道程漠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落着。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程漠盯着星韫玉的侧脸，问他。

星韫玉藏在衣服底下的手掌攥紧，他突然扭脸直对上程漠的眼眸：“我没有记起你的那些日子，你会难过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一直盯着程漠不曾移开一刻，唯恐错过程漠的细微动作。

程漠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星韫玉这副紧张的模样，轻笑：“都知道了吗？”

星韫玉：“知道了一部分。”

程漠问他：“另外一部分呢？”

星韫玉看着他，说：“我还不太确定。”

闻言，程漠掀起眼皮看他，他似乎真的好奇一般：“为什么不确定？”

“和你一样，也怕我是自作多情。”星韫玉语气很轻却很认真，他看着原本准备拿水杯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明显停顿住。

程漠手掌心很热，跟他在外界所呈现出来的淡漠的形象一点都不符合，星韫玉知道程漠只是不爱表达。

程漠将水杯放进星韫玉手心里，动作间，温热的指尖蹭到他手掌心那小块皮肤，还是有点凉。

程漠抬眼：“你的手太凉了，暖一暖。”

星韫玉两只手交错握住水杯，拇指摩挲着杯壁，他轻声说：“今天林舒朗告诉我说我离开之后，你一直坐在我原来的位置，自己一个人。”

“可是这些我都不知道。从一开始你过来成为我的助理一直到现在，又两年过去了。如果我跟云兆没有分手的话，你是打算一直都瞒着我吗？”

“程漠？”

星韫玉肤色皓白，所以眼底那点微红都格外显眼，不知是醉意上脸染上的，还是被水杯里的热气熏的。

程漠指尖动了动，终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摁在他眼尾的位置。喉结微滚，程漠的声音有些哑：“我要怎么说呢，你那时很开心。”

玻璃水杯水雾凝聚，牢牢攀附在内壁，星韫玉掌心一抖，几颗悬而未决的水珠落下，蜿蜒而下，坠入平静的水面，融入其中。

“本来也是要去找你的，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成了你的助理。那个时候你和他刚在一起，我看的出来你是真的开心，我喜欢你笑喜欢你无惧无畏的模样。”

指腹试图抹去眼角晕开的绯色，却适得其反。星韫玉澄澈明亮的眼睛里尽然是对程漠的信任与依赖。不知道从哪刻时起被这双眼睛注视着，早以不再只是礼貌与疏离。被这样一双眼睛如此认真的盯着看，他有些受不住，微微错开视线。

星韫玉见他躲避自己，眉头皱起，他伸手抵在程漠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偏还不自知的再说上一句：“程漠，你看着我。”

程漠从来不会拒绝星韫玉的要求，他抬眼与那双微红的眼睛对上。

“那现在呢？”星韫玉问他。“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

星韫玉永远都是这样直白的。在认清心意后，在面对心底的那份感情的时候，他执着的想要得到程漠的答案，像个单纯又较真的孩子。

“我想你每一次的落泪都是因为感到幸福，可他却让你难过。我心底嫉妒也更加不甘心，所以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做你安分守己的助理。星云雨，我也想你能看见我。”

我嫉妒你眼里只有他，容不下旁人。

我想你视线里有我，想你能够清楚的看见我，甚至是想你眼底只有我。

“那后来呢？我和他分手之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星韫玉问他。

闻言，程漠闭上眼睛，因为用力他面部肌肉紧绷。再睁开眼睛时，黑色的眸子透过镜片看向星韫玉。他指尖还落在星韫玉泛红的眼尾，粗糙的指腹将那块细腻脆弱的皮肤摩挲的有些发热，他都没制止。

“星云雨，你对我有防备。”程漠的声音哑得厉害。

很轻很轻的一句话，落在星韫玉心底却万般重。他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过去种种在眼前浮现，他下意识想要解释，嘴巴张了又张，却是一片徒劳，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无力感。

程漠指腹往下，划过他鼻梁上的痣，最后落在星韫玉嘴角：“你醉了吗？”他想要结束这一切。

星韫玉下意识摇头，却见程漠对他笑，梨涡在嘴角深陷。

“嗯。如果明天醒来之后，你还能记得这些该有多好。”

程漠是以为自己今晚所有的举止和话语都是因为他喝醉了吗？

星韫玉下意识将水杯放下，他伸手抓住那只离开了自己嘴角的手：“我没醉，程漠，我现在很清醒。”

站起身的程漠垂眸，视线落在星韫玉紧拽着自己手指的手上，程漠突然弯腰，用另外一只手捏着星韫玉下巴。

这个动作不算温柔，但星韫玉却顺从的仰起脸，他眼睛紧紧盯着程漠，眼底尽是紧张。

他松开星韫玉的下巴，然后点了点他的鼻尖痣，看着星韫玉的眼睛说：“虽然我也很想现在跟你坦白一切，但是星云雨，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够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告诉我你的选择。

如果明天你真的还能记得这些的话，我们再慢慢聊，今晚你就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语气低柔，安抚着星韫玉的情绪。

星韫玉点头，但手却没有松开，他不甘心的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没醉。”

他在控诉。

一声低低的笑声从喉间溢出，很苏也很撩人，一下抓住星韫玉的耳朵，搔的他心痒。

程漠很少这样笑，他大多都是淡漠的、沉闷的。嘴角的笑容像终于被太阳暖化了的雪，终于带上温度。可雪知道从自己降临的那刻就已经注定好了会被太阳晒化的宿命。

对上那双委屈的眼眸，程漠终是收了笑：“是我怕你耍赖。星韫玉，我胆子很小的，经不起你逗。”

“乖。”

最后一句话落在心上，烫的他发颤，星韫玉终于不再追问，余光瞥了眼桌子上的早已没了热气的水杯，说：“我渴了。”

程漠起身，用手背碰了碰杯壁，已经凉了：“我去给你兑点热水。”

“不用了。”星韫玉拿过杯子喝水。

而程漠就站在一旁看着他。

温凉的水顺着喉咙一路下滑，浇灭了他身体里的热意。星韫玉自然地将水杯放在向他伸出的大手里，酒劲早消的干净，但他记住刚才程漠的那句话，也不好再提，只能等待着明天。

漂亮的狐狸眼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房子面积不大，装潢却与程漠在云京的公寓大相径庭，家具一应俱全，墨绿与灰白的色调沉稳独特，这里给星韫玉的感觉就是舒适而又随性的。

“这是你读研时候的住处吗？”星韫玉一边观察房间的构造，一边好奇的问程漠。

“嗯。”程漠视线跟随着星韫玉的动作移动，他点头。

星韫玉看够了，他视线落在程漠身上，见程漠还在他身边站着，这幅画面太过的熟悉，让他想起很多个时候程漠都是这样的，默不作声的陪伴在他身边。

四目相对，星韫玉想，原来在自己没有留意过的那些瞬间，程漠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身上。

“程漠，我今晚睡在哪里啊？”星韫玉仰头问。

程漠垂眸：“我的卧室。”

看着星韫玉上扬的眉毛，他补充：“我睡客厅。”

“哦。”星韫玉看了眼身下的墨绿色沙发，抿了抿嘴角，说：“那我现在想去睡觉了。”

“走吧，带你过去。”程漠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他放下水杯，带星韫玉去卧室。

程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夏宁定居，当年买房子也只是为了图方便。一居室本来就没多大，两个180＋的男生同时在这一空间出现的时候就会显得拥挤。星韫玉跟在程漠身后，他注意到不管是这里的房子还是云京的公寓里，都有一墙书柜。原本挂电视的一面墙改成了书墙，甚至比云京公寓里的还要大。

路过时，星韫玉好奇多看了两眼，视线扫过最边缘顶上的书本，他莫名有一丝熟悉感，星韫玉还想再多看一眼，就听到程漠叫了一声“星韫玉”，他扭头。

“嗯？”

“这里没有新的换洗衣物。”

“你的也可以啊，我不介意。”星韫玉这话说的太快，万一介意的另有其人呢？他错开程漠盯着他看的眼睛，问：“你介意吗？”

“我也不介意的。”

一声短促的低笑落进耳朵，星韫玉耳尖动了动，他面色如常的越过程漠，走进主卧。程漠看着他身影，慢他一步进屋。

程漠见星韫玉四处瞧着转的脑袋，他走到衣柜旁，将昨天刚洗好的挂进衣柜的睡衣拿出来。

“淋浴往左是冷水，往右是热水。”

星韫玉转过身子大步来到程漠身边，他低头，伸手接过程漠递给他的黑色的睡衣，然后顺着程漠另外一只手指着的方向看，他点头。

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星韫玉突然回头，看着从衣柜里拿出被褥准备去客厅的程漠，他眉梢微抬，扬声喊了声“程漠”。程漠听到声音侧脸看，星韫玉一手扶着门框，明朗的笑意盛满双眼，他两边嘴角上扬冲程漠抬了抬下巴。程漠站起身子，这个角度望过去浴室镜子里的白炽灯刺眼，又远不及星韫玉眼里闪烁着碎光亮眼。

“谢谢你啊，晚安。”

程漠蜷在被褥底下的指尖动了动，良久，他回复：“晚安。”

听到浴室里传出水声，程漠一手抱着被子，另一只手将主卧的门合上，长腿迈着步子来到客厅。

被褥被随手丢在沙发尾端，程漠在原地站立，好半响，他突然望向桌子上的那仅剩一点水的水杯，程漠长腿一迈，弯腰拿起那水杯，往厨房走。

水流砸进杯底溅起涟漪，程漠握着无半点热意的半杯凉水，仰头灌。

哒——玻璃与大理石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空着的水杯终于使命完成了一般，被主人洗好之后丢在梳理台上。

高楼之外，冬夜的冷风嚣张的撞击窗户，发出可怖的嘶吼声。然，纵使外面天翻地覆，屋内男人却窝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不受丝毫干扰，睡得正沉。

星韫玉睡容恬淡，卸去白日伪装，此时的他倒像个乖巧懵懂的孩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蹭了下温热嫩滑的脸颊，男人脑袋往被子里蹭，对外面的动静毫无察觉。

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