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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高兴认识你,我很感激你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的新消息,芬小姐。”
“哪里,您过誉了。只是因为您是我的朋友槲寄生的荫蔽。”
会谈结束,槲寄生走到门边敲了敲门,于是在房屋外的史密斯把门一打开,就看见了一老一少正在彬彬有礼的握手。
“有什么需要我帮您做的吗?”
深知偷听别人谈话是件忌讳,于是他赶紧转过头来向槲寄生问候,尝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用没有捧着槲寄生花丛的那只手悬空拄着下巴,她思考了一会儿。
“我们对乔治·马库斯林场的收购情况怎么样?”
“地方政府对能有人购买下这块荒芜的林地简直再高兴不过了,尤其是当马库斯把罪魁祸首乔治领到警察局的时候,这块林地连作为涉案地产的过程都不用了,伊利诺里州的地产管理局直接就做主以180刀每亩的价格就把这地方卖给了我们。”
史密斯去外面偷听了一群人的谈话,所以对此对答如流。
“这样就好。那在林中府邸取证的警察也都离开了吗?”
槲寄生继续问道。
“当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按照州政府下辖的地方警察的惯例,他们第一时间都会着急推出首罪来分散媒体的注意力,至于对探究真相才有促进作用的取证,就只会被当做天边没有定型的云朵,直接糊弄过去。”
史密斯无奈的耸了耸肩。
在美国生活了七八个年头的槲寄生也对此表示附和,不过很快在她听见屋内两个人的寒暄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就随意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大面额的钞票递给史密斯。她是一向无所谓钱的。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不过……
这样,我们估计很快就会离开了,所以你拿着这份小费到前台,如果前面有人也在办理退订手续,你就挥舞手上的钱,他会让你插队过去的。
但是记住,只付一半,剩下的全都是您的。如果不能,就只能依靠您的口才了。”
“好的,小姐,感谢您的慷慨。”
史密斯轻快的吹了一声口哨,他作为一个鳏居男人,可是相当知道怎么砍价。
槲寄生则用一抹微笑回应他的轻快。
因为他的父亲总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人,她的家里只有她才会时不时的接济,所以久而久之负责打理伟耶豪瑟家林场的雇员,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很愿意和槲寄生相处。因为她不但慷慨,而且还像他们每天都会相处的林间草木一样,待人接事都很让人舒服。
紧接着她转身进门,继续饶有兴趣的听她的父亲和自己的朋友芬谈话。
“……所以你又是怎么和我的女儿交上朋友的呢?我很感兴趣。”
伟耶豪瑟先生还是对两人友谊的开始有些好奇。
“所以说您没有看过那封信吗?
他惭愧的摇了摇头,却在芬有些愤慨的注视下只能顾左右而继续听女孩讲述始末。
“您当时在礼堂里演讲酬谢宾客,槲寄生就跑到孤儿院的后花园里,那里有一棵据说是五月花号时期就长在那里的老橡树。
当时她在那里采集渗出的树液,结果不小心跌进树根附近的树洞里了。好在那段时间是我在替谭波尔小姐看顾后花园,所以我就把她从树洞里捞了出来……
呜呜呜呜,槲寄生你干嘛捂我嘴?”
但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分享槲寄生小时候的糗事,她的嘴就被面无表情的槲寄生给捂住了。
“你可别听她瞎说,我才没有倒霉到有过那种经历。”
槲寄生立即反驳道。
在女儿的注视下,伟耶豪瑟先生也只能遗憾的点了点头,把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于是话题也很快重新回到了报酬上面来。
“我听说你有准备离开美国的意向,如果有什么可以尽管跟我说,我从来不做只抛出空头支票的商人。所以目前,你已经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
芬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说出了两个她思虑已久的答案。
“也许是俄国,也许是希腊,不过我觉得希腊可能会更好一点。钱我有一定的储备,船票也可以很轻易的买到,只是我的身份如果在船上临时被检查,恐怕会说不过去。”
“这个简单。我托人去给伊利诺里州的民政部送一封信,没有几天你的新身份就会下来了,只不过你还需要给自己起一个新的名字。”
伟耶豪瑟先生速度的写下一张便条,这样芬出行的最后一点后顾之忧也完全消失了。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先生。”
芬接过便条看了看,然后从槲寄生那里要了一支笔,用用优美的花体字写下了一个压根从来就没被当做人的名字来用过的单词:
“Heartless.”
与此同时,结算完小费把剩下的大部分钱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的史密斯则站在门外,敲了敲门。
“小姐,我把小费交完了,房间也已经退订了。”
“……正好,那你就进来吧。劳驾你拿着这张便条去附近的地方找一辆马车,尽快赶到民政局那里领一张芬小姐的新的身份证明。”
伟耶豪瑟先生的声音不适的响起,当史密斯走进来,他脸上原来对芬露出的微笑也正好消失了,他不顾对方满脸写着厌烦的情绪,一如既往的下达了近似于命令的话语。
“好的,先生。”
史密斯冷漠的接过便条,僵硬的向他行了一礼就离开了房间。
“槲寄生,如果芬小姐最近不离开的话,就让史密斯照顾你们吧。”
而伟耶豪瑟先生看着他再次离开的方向也是哑然一笑,突然没由头的敲了敲自己的手杖,蹦出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
是,父亲。”
槲寄生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这有什么意味,只能疑惑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紧接着父女两人就不再有什么好谈的了。
“那我们就离开了。”
她不咸不淡的朝伟耶豪瑟先生行了礼,就拉着芬的手迫不及待的向民宿外跑去。
“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可以到州中心的宅院里去找我……”
语音未落,他却只得到了门被快速推开的一下吱呀声,以及芬向他投来的有些惭愧的没有来得及道谢的眼神。
于是他朝女孩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在意。
虽然伟耶豪瑟先生不喜欢女孩的做派,但是他喜欢有教养的人。更何况女孩是槲寄生的朋友,他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再继续恶化下去了。
所以他望眼欲穿的看了她们跑走的方向最后一眼,就叹了口气,随后也离开了这处农家民宿。
“老爷。”
在民宿外面被他勒令等候的沙俄人管家朝他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嗯,上车吧,我们回去。”
伟耶豪瑟先生在管家的搀扶下用拐杖一个借力登上马车。
不久之后伴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装饰豪华的车厢就被曾经他们的皇帝赠送给伟耶豪瑟家的来自斯特罗加诺夫马房的阿拉伯骏马拉动了,马儿飞快的奔驰着,飞奔向一条没落贵族踏上凶险的新大陆就注定要通往死亡的慢性死荫。
他回到家,不同于往日的心不在焉的和自己的妻子拥抱,模糊的听着她的温存,但是他的脑袋里却被一种另外的事务占据了,今天她的所作所为激不起他心中的一点柔情。
“塔季扬娜,亲爱的,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你先去吃午饭吧。”
他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她的脸颊,看着她的面容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像少女一般变红,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拉了拉她的手。
“我们今晚还是会睡在一个房间里的,我没有为你昨天的行为生气。”
他说了最后一句打消她疑虑的话,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抽起了烟斗。
他一遍一遍的给自己的烟斗换上一份一份的烟草,燃烧喷出的白雾像是忧郁一样覆盖了他的脸。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也是爱着槲寄生的,但是那个时代禁锢着她的观念却一直在让她愧疚,自己生下来的不是一个男孩,所以她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女儿做到一个母亲应该做到的全部。
而且由于她的家世,她的那些被妖僧拉普拉斯骗走的所有姐妹,都让她对神秘术深恶痛绝。
所以他没办法告诉她,也不能让她知道槲寄生做了什么,更不能让她知道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
——他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伟耶豪瑟家的家主,卡尔·伟耶豪瑟,伟耶豪瑟林木公司的法人,如果我遭遇不测,我希望我名下的财产,我的公司我有权利分配的部分,由我的女儿槲寄生和我的妻子塔季扬娜继承。
如果我的妻子也遭遇不测,请将她的那份遗产以我的女儿槲寄生的名义捐赠给美国政府治下任意一个州遭遇洪水,地震,山火等不幸的人们。执行人我选择纽约律师所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先生,他是我值得信任的朋友。
下面我会详细的列出我析出的财产,以及财产分配的详细内容,执行人一样是富兰克林·罗斯福先生。
如果他能在法律和陪审团的注视下贯彻这份遗嘱中我的意志,我会衷心喜悦的赠予他我的邮票收藏和我在海外拥有的一家专门生产百慕大朗姆酒的名牌朗姆酒厂,以及我在瑞士联合银行中储存的所有法郎来表达对我的朋友的无比感激。
……”
写完之后,他将这份遗嘱珍而重之的放在自己屋子地板下的一处保密保险箱里,同时他也给富兰克林写了一封有些预示意味的信。
做完这些,他长舒了一口气,就像往常一样从容的打开了门去用午饭。
伟耶豪瑟先生预测到了自己的失败,但他也像奥丁一样,即使心中预言到了黄昏的终末,也依然会在终末到来之前,绝不承认自己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