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拿着卷好的图纸，敲了敲图书馆和外界唯一的隔阂，那扇厚重的石门。

叫她过来的露辛娜则躲在她的背后，只露出来个小脑袋。

“芬姐姐，维诺卡姐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太好。”

女孩回头看着有点沮丧的露辛娜。小猫女正在纠结的用鞋尖磨着地面上的石子，她头上的耳朵也软趴趴的垂下。

芬知道她们是关心着彼此的。

但维诺卡知道的东西太多，而这些恰恰是露辛娜现在还不应该知道的。

被问得急了，维诺卡也只能遮遮掩掩的打着谜语。所幸这孩子不太聪明，碰到了那些语言的艺术，就直接转起了圈圈眼。

可是这样的结果就是:露辛娜想要答案却总是被搪塞，想要帮忙又只能坐在那里干生气。她的委屈累积到现在，也算是无以复加了。

芬在心里摇了摇头，觉得这种隐隐约约的冷战不该这么继续下去了。

于是女孩把图纸夹在臂弯里，蹲下身来，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抚了抚露辛娜肉嘟嘟的脸颊。

“你也知道的，维诺卡她啊，要管着整整一个结社的事情。就像你一样，你喜欢姗汉特姐姐给你布置的宗教学和文法课程吗？”

露辛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才不喜欢！那些宗教祷文……又臭又长！

至于文法课里附带的诗歌，即使有美的句子，也要根据修辞学和格式学把它解剖的支零破碎，连原来的美感都失去了！”

芬微笑着听她说完，却又装作惊恐的样子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嘴。

“嘘，记得可别在别人背后说坏话，那要总是容易出纰漏，而且那样不免会让当事人伤心的……

那小露辛娜，喜欢你维诺卡姐姐给你上的数学课吗？”

这下对方的猫猫耳朵垂得更低了。

“不喜欢！一点儿都不喜欢！

宗教课还可以胡乱写几句话，数学什么的……不会就是不会……”

芬微笑着听完对方的抱怨，才揉了揉有点沮丧的露辛娜的头发，开口说道:

“你看啊，现在维诺卡面临的状况，就好比你的宗教学课，文法课和数学课碰在了一起，你今天不得不要写三倍的作业，但是你的时间又不足够解决所有的这些，所以她才经常看起来是那么的憔悴。

不过你要相信你的维诺卡姐姐，她有那样的智慧，到时候肯定会像原来那样陪你的。”

露辛娜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芬则倚在门上等待着她思考过之后的答案。

“那我学好这些我讨厌的课，到时候能帮上维诺卡姐姐的忙吗？”她最终抬起头来。

芬看着抬着头看着她的女孩张了张嘴，然后蹲下身来平视着露辛娜。

——看着她懵懂的眼神，芬仿佛就想起了那个在孤儿院抬头望着谭波尔小姐的自己。

多么像啊。

芬踩在自己的回忆上，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完满自己保有遗憾的过去。

“我只能说，很难。知识是有层级的，不论是被公开的知识，还是被隐藏的赋予了价值的知识。”

露辛娜再次遗憾的低下了头，惹得芬再次忍不住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颊，补充道:

“但是不可否认，你在这几门课程上成就越高，维诺卡获得的成就感就会越多，也会变得快乐一点。

而且……有维诺卡的图书馆，那些被垄断的知识对你来说，获取它们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只要你坚持着学下去，那么总有一天，你能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真，真的吗？”露辛娜的眼睛闪闪发亮。

但芬恰恰就怕她是三分钟热度，好在这也算是劝住了这个孩子，心情不要再往下掉。

“当然保真。如果不保真的话，我就把我放在厨房里的甜点送给你吃掉。

顺带一提，这次打赌完全没有时效性，你甚至可以提前取走那些我们用来打赌的东西。”

芬朝着露辛娜俏皮的摇了摇手指。

“是芬姐姐你自己做的吗？”

露辛娜当然很高兴，但如果是芬的手艺，她就会更高兴。

“哈特雷斯小姐的美食”可是随着从结社返回希腊各地的神秘学家和普通人的口口相传，变得越来越有名气。

不但是因为菜肴的美味，还有在享受完美食后，从内心中涌出的【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当然，肯定还没到要爆衣的程度。

可惜她终究是要离开的。芬可从来没有想过开什么餐厅，更别提要在希腊有一家分店。

所以过了结社接济众人的时间，她就不怎么再去厨房了，只偶尔烤一些甜点和饼干。

这也足够露辛娜期待了。

于是在她欣然的注视中，芬点了点头。

小猫女立刻欢欣鼓舞的在原地蹦了两圈，然后转过身来撞进芬的怀里，拿脸颊蹭了蹭她。

“最喜欢芬姐姐了！”

“你这样说，被维诺卡听见了，她可就要伤心了。”

芬怜爱的点了点露辛娜的鼻子，就像是一朵蝴蝶停在了小猫的鼻尖。

然后她就看见怀里的女孩因为自己问出的问题而苦恼的皱了皱鼻子。

“还是更喜欢维诺卡姐姐一点。”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芬松开怀里的露辛娜，用手理了理对方垂下来的，稍微凌乱的鬓发。

“去吧，要是今天有谁偷吃，你可能就抢不到了。【要开心一点】”芬说道，同时瞳孔里有一盏提灯隐隐约约的浮现，其中有一支蜡烛点燃。

它燃烧着，燃烧着吞灭，将露辛娜的苦恼，全都化为灰烬。

它摇曳着，摇曳着明光，将话语中的暗示，偷偷留下痕迹。

露辛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开心了一点，不过她还是摆了摆手，欢快的跟芬说了声再见，就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芬则是站在原地，温柔的摆着手，瞳孔中的提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隐匿无踪。

女孩知道，神秘学家往往生来就是孤独的，无论是在人群中，还是同类中。

在人群中，灵感会让他们领先一步的察觉到神秘力量的变动。可惜领先半步是天才，尚可被人接受。领先一步则是疯子，天然的被放逐在主流之外。

在同类身旁，介质的不同或是对立又会让他们被彼此过度吸引，或是过度排斥。

简而言之，神秘学家是天生缺爱的存在。

但露辛娜不同，她被大家收养，又被大家包围。

芬和他们一样，都想在女孩的身上弥补曾经失去的东西。

所以开心下去，快乐下去吧，露辛娜。

芬如此祝福道，然后拿起图纸，再次敲了敲门。

门暂时没有开，于是芬就在这段时间里，畅快的想。

她是天生喜欢孩子的。

而露辛娜的可爱，似乎又唤醒了她天生的一点期待。

所以她不免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温热，柔软。

槲寄生总是喜欢爱抚她的身体。

可惜是没有那种可能的。

要不然她估计，她可能会嫉妒她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