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玺把途径牛羊村时,村民报恩送的被褥铺在那张硬邦邦的竹床上。
“需不需要我再买点褥子垫垫?你不是经常嚷腰疼吗?”萧意澜按了按铺完后的床铺,一脸真诚地问道。
“我们又不久住…再说我腰疼那是床铺的问题吗?!”庞玺脸颊微红道,“你仗着年轻是一点都不节制啊!”
萧意澜撒娇似的把头蹭过去,让庞玺摸摸他的头:“庞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我觉得还是添置点必备品要好。”
他抬头,与庞玺对视道:“以后每年祭扫,我们都可以回来呆一阵子。你陪陪你母亲,我陪陪你。”
庞玺望着他,心漏跳了一拍,半晌才回答道:“好……”
他抚上萧意澜的脸,仿佛要把他的容颜记在心底,刻进骨子里。好像用这样的刻骨铭心,就可以掩饰他内心的慌不择路。
他忽然向前一步,紧紧抱住萧意澜道:“你多陪陪我吧。”
萧意澜愣了愣,差点没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背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庞玺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任由其划过眼角,湿了那鲜衣少年郎的肩。
陪伴一词,只能用在天光熄灭、生命消逝之前。
身旁的萧意澜已经熟睡,梦里呼噜呼噜不知道在干什么。
庞玺撑着脑袋,拿手拨弄着他修长的睫帘,红红的眼睛又开始湿润。
窗外风动,映出一抹晃荡竹影。
“别躲了,你行动不便,很容易就发现了。”庞玺念出熟睡诀让萧意澜不会被吵醒,起身披了件棉衣,对着那抹竹影道。
窗户被一阵风吹开,出现了一个坐在木头轮椅上的人。
玲珑肌肤上有着半透明的红色鱼鳞痕迹,一双尖尖耳朵像极了鱼鳍,只有关键的地方盖了块布,整个身子滴滴答答淌着水。
深邃眉眼,比例完美,似人似鱼。
只是双腿被从关节处齐根砍断,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确实非同凡响,不过法力不够强劲,没能完全变回人的样子。不识看到的应该就是你这幅模样吧?”庞玺啧啧称赞。
凡不识看上的果然既出类拔萃,又符合猎奇审美。
“是。”半尾冷冷地回答道。
“还…有点高冷啊。”庞玺搓了搓手心,询问道,“你冷吗?”
半尾垂下眼,摇了摇头。
“伤口…需要我帮忙吗?”
“鱼尾自行愈合。”
“那…找我何事?”
“陈仓使者。”
在听到这这四个字的瞬间,庞玺猛地瞪大了眼,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握住了袖子里的青玉羊毫。
“你是谁?”
“冥界水妖王。”半尾盯着戒备的庞玺,问道,“萧意则认识吗?”
庞玺不语。
“陈仓使者原本是萧意则,他死了,应该就轮到你了。”半尾不管他,继续说下去,“是她让你彻查那件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翻到的那本书不是萧意澜的,是净化失败而死的萧意则的。上面记载的方法少了东西,足以致人死地。”
“你怎么知道我翻过那本书?”
“那本书是有人故意放过去的。”半尾答道,“不是给萧意澜看,就是给你这个陈仓使者看,能进统帅卧房的能有几个?”
“你怎么知道书是故意放过去的?”
“你找到那本书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关于水鬼骸的那一页折了角,像是故意要引起注意一样?”
“没错。那也不足以说明是有意而为之的,也有可能是萧意则折的角。“
“你比我更了解萧意则。”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庞玺开口:“萧意则确实没有折书角的习惯……”
他犹豫再三,继续说道:“有这个习惯的是意澜。”
那本书确实疑点重重。
但就是因为太刻意,才不由得让人迟疑。
如果是别人放于床下,那这人必然熟悉军营地形,且身手不凡,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如果是萧意澜藏或有意放在那的话,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又或者,这人想要把这件事栽赃给萧意澜,故意折了书角。那这栽赃的意义是什么?
“先不论始作俑者是谁,都必然希望你按错误的方法净化水鬼骸,遭到反噬。”
半尾说罢,望着庞玺,眼中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探究意味。
“水妖王,你知道的有点太多了。”庞玺没有与他对视,只是转动着青玉羊毫道:“多的让我有点怀疑,你窥视我。”
“不敢当,只是派了些小卒跟着罢了,而且搜房间也是我先搜的。”半尾撇了撇嘴角,似乎对窥视这个词很不解。
“你来找我,难道只是为了喊我一声陈仓使者,告诉我净化方法少了东西吗?”
“当然不是。”半尾把来意亮上台面,“此番前来,是请陈仓使者给我们水妖族一条生路,留我们一命。”
庞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先不说我为什么能给你们生路,你这个杀气腾腾的出场哪里有求人的意思在啊?!”
“是本王冒犯了,在此给使者赔个不是。还望使者放过水妖一族,莫要赶尽杀绝。”
半尾垂眸,放低姿态道。
“我确实是奉命暗中了结水鬼骸一事,查清萧意则走火入魔的原因。”庞玺见状,放缓语气道,“可是你们水妖一族,是怎么涉足这泥潭的?”
“这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再与使者细讲。我们水妖一族被污蔑了这么多年,如今杀身的脏水也泼了过来。”
半尾叹息着说道:“使者,绝不是我们水妖把水鬼一类驱赶,变成了那般食肉寝皮的凶残模样。这件事情背后有人作祟,我想寻求魔尊的帮助却被断尾,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