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了,你俩哪儿冒出来的……”
暑假缺钱用,韩衡几人正堵了个同学“友好”交流。
不知哪里忽然来了两个人。
他来不及反应。
自己高举准备抡人的手猛地被人反钳在后。
这就算了。
偏对方还是个细瘦女生。
莫大的羞臊心迫使韩衡龇牙咧嘴叫嚣道:“我去你妈的,你谁啊你!偷袭算什么本事?”
支晴里冷笑了声。
和不学好的泼皮小流氓讲道义?
她脑子里在烧开水么。
“大晚上的,”支晴里表情极为不耐,随意扯了个由头,“你在这儿挡什么路?”
“路你家的?挡你妈的路了是不是?我操,疼疼疼,胳膊要断了!孙鹏凡,赵东,你两二傻子干嘛呢?快来帮我啊……”
韩衡狂妄声减弱,开始喊帮手。
此刻。
瑟瑟蹲墙角的两个男生听到韩衡的叫喊后,短暂对视了一秒,接着,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哥,不行了。
他们面前这个冷飕飕的人…….身高气势压迫性太强了。
也似乎。
更不好惹的样子。
两小弟指望不上,韩衡膝盖一弯,“扑通”侧跪到地上说:“算你妈的狠,有本事给小爷报上名字!”
支晴里别臂压制力量不减,顺势蹲在男生旁边,冷眉冷眼蔑他,“你没妈?还是不带这个字,舌头会断。”
“断不断关你屁事……”韩衡又挣扎了几下。
“你是男生吗?”支晴里手上加大力道,颇意味不明地内涵,“怎么就这点力气。”
“我草你——”
被人质疑性别,韩衡愤恼扭过头。
骤然撞上少女张扬的侧脸,韩衡心一缩,戾气顿时少了大半。
支晴里是标致的浓颜长相。
现在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她五官精致,眼眉浓烈而倔强,素面朝天,就已经是人群里最惹眼,惊艳又带冲击力的漂亮。
她一双细眸微翘,笑都不显得温和。
平淡对人时,模样气质高不可攀。
像被她震慑到,韩衡犹豫了下,结结巴巴说:“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够礼貌了吧。
他和老师说话都没用过“请”字。
“胆小市民路人甲。”对他的知错就改还算满意,支晴里很快回答。
但自然是信口胡诌了。
她的名字很好。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人,不配知道。
韩衡脸上霎时青白交接:“……”
我、他、妈信了你的鬼。
我好好问了。
你好好答了吗?
眼瞅这个不好对付。
韩衡转而冲另一道凌冽身影张牙舞爪,“喂,你他……你又叫什么?”
明明对方只撇了个眸光过来,韩衡嘴比脑子快,立马吞下了那个“妈”字。
话题转到这边。
靳空抬了下棒球帽帽檐。
他站在墙边明暗交界。
路灯下亮的一隅,少年瞳色漆黑,下颌轮廓深刻,薄唇淡敛着。
默然片刻。
“柔弱群众。”靳空掀起眼帘,却是看向支晴里,“龙套乙。”
支晴里:“……”
这人。
跟着她来,是来对对子了吗?
胆小市民路人甲。
柔弱群众龙套乙。
上下联有了,那要不要再加个横批:城市之耻?
不同支晴里的淡定,韩衡一个没稳住,从侧跪变成了半躺:“?”
角落还在抱头的两个男生:“?”
被勒索傻站的喻楚言:“?”
几分钟前——
韩衡被擒住手后。
赵东,孙鹏凡即刻想上前帮忙。
谁知胳膊还没伸,两人的衣领蓦地被人从后拎住了。
这位“柔弱”龙套,毫不费力,轻而易举地把两人怼到了墙角。
罚站。
离了大谱了。
胆小?
柔弱?
他们到底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不屑再扯皮。
支晴里速战速决说:“挡我路,浪费时间,道歉。”
“顺带给那个。”瞧了眼一脸青紫的受害者,支晴里乖张挑眉,把市民身份贯彻到底,“给那个男生也道个歉,这影响市容的,也是你们的错。”
她在“男生”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捂着发疼脸的喻楚言嘴角一抽:“……”
真担心自己有碍观瞻了,唯唯诺诺地把头埋得更低。
“否则——”
支晴里似笑非笑地呵了声。
她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那什么,汪仗人势地威吓:“他脾气差,爱打人,你们乐意挨顿暴揍也行。”
话说着。
路人支和龙套靳视线相交。
靳空:“?”
支晴里微一歪头。
大大方方递了个眼色过去。
没错。
这牛皮吹得就是你。
靳空:“……”
十三四岁的男生要面子。
可也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
支晴里松手后,韩衡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他拽着两个小弟二倍速喊了句“对不起”,顷刻逃得无影无踪。
巷子恢复通行,支晴里看向一旁含胸驼背的受害者。
潮牌短袖,限量球鞋。
长得清秀稚嫩,眼里满是无辜的傻气。
“跟父母住还是和老人?”她问。
像是才从惊吓中回神,卡了几秒后,喻楚言小声说:“和……我爸妈一起住。”
支晴里顺口接:“他们对你好吗?”
听她这个问法,后背抵墙的靳空站直身体,瞥眸看了过去。
“他们是我父母,”仿若对她的问题十分不解,喻楚言疑惑道,“当然对我好了!”
支晴里浑没觉得不妥。
她往光亮处走了两步,“把这事儿告诉他们。”
既然父母疼爱,家里不差钱。
那找老师找校长找警察,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喻楚言丧着脸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弯腰深深对两人鞠了一躬:“我会和他们说的。对了,我叫喻楚言,谢谢哥哥姐姐了……”
刚这两人出场气焰太嚣张,走路像带风。
喻楚言还以为自己倒霉到家,要遭遇二次伤害了。
支晴里后撤一步:“不用。”
她没做什么。
担不起这份感谢。
“谢这个哥——”
顺着喻楚言的话,支晴里也叫不出“哥哥”两个字,她简略说,“谢他就行。”
俗话说天生冷脸必有用。
起码装腔作势起来。
真能吓唬人。
否则,以她在乔淮昂那儿学的几招防身术,不见得能一打三。
“也不用。”靳空低音透着倦淡。
支晴里转头看他。
夜灯光晕在他身上拓下浅暗阴影。
这人锋锐侧脸没添半分平和。
“毕竟,”靳空垂了一下眼睛,上下看了某人几眼,面无表情说:“我爱好打人。”
“……”
支晴里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
嗯,今晚月色很——
诶?
今晚没月亮。
三人原地站了会儿。
实在看不惯喻楚言下意识驼背的习惯。
支晴里眉头逐渐拧起。
就在她快按捺不住,无比默契地,有人赶在了她前面。
速度之快。
支晴里只来得及瞥见对方骨感分明的手背。
啪!
一道短促声响。
靳空抬手拍向喻楚言后背。
他控制了力道,但喻楚言依旧被吓得惊呼起来,嘴里不住咕哝:“别打我别打我……”
这是有PTSD了。
“不是能直起腰吗。”有人代劳了她想做的事,支晴里把发颤的左手背到身后。
方才控制那男生没那么容易。
此时,她手腕有些细碎脱力的疼。
但她会装。
从小到大,支晴里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装模作样。
稳了稳气息,她问喻楚言:“你们这个年纪,打架最重要的是什么?”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平静后,喻楚言嗫喏道:“人,人手。”
“气势。”支晴里说。
“一切场合,肩不塌背不垮,你就赢了先机。”
说到这儿,她视线不经意飘向旁边,只动手不动口的某位。
他倒是开肩直背。
随意往那儿一站,少年姿态傲而劲挺。
闻言,喻楚言绷紧脊梁,手心攥了攥拳。
“还有,温和不等同懦弱。”支晴里再次平视喻楚言。
她听到了那几人喊他的外号。
那一类,被定义为侮辱性的字眼。
支晴里极为不解,甚至觉得荒谬,“娘”,“炮”,何时组成个词,就变为贬低他人的利器了?
现代大众素质参差,骂人的话可以有。
但任何一句脏话。
都绝不该带有冒犯污化女性的字词。
关于绰号,支晴里不想多费口舌。
她直接跳出了这个封闭圈。
“狮子玫瑰花,你想长成什么样都行。这跟性别无关,也没人能限制你的人格自由。”支晴里说,“但用来自保的獠牙、棘刺。”
“该有,你得有。”
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能吃人。
不带点尖利,怎么活下去。
“……”
她话落下,喻楚言猛然抬头看过去。
他眼眶一热,险些没憋住忍了一晚上的眼泪。
他是男生。
校里校外却被同学追着起绰号。
娘炮,公公,小嫂子……
就因为他长得乖,性子软,就活该被耻笑吗?
第一次有人和他说,男生也可以温柔,同样能喜欢玫瑰。
那他会长出。
该有的锋芒。
良久,喻楚言抬头挺胸,咬紧了牙关说:“嗯!我知道了。”
避开男生隐隐泛着水光的眼睛。
支晴里话止于此。
她抻了抻腰,一副疲惫死了,不想再开口说一个字的颓累模样。
她不是匡扶社会的正道之光。
萍水相逢的同理心到这儿就行了。
更何况。
旁边还站着第三个人。
少言寡语,却又居高临下地。
让人无法忽视。
支晴里莫名产生了一种,被扒皮围观的微妙感觉。
……
出了深巷,他们很快到高楼林立的岔路口。
前面就是御岸悦庭别墅。
等红灯的一分钟。
支晴里按了按太阳穴,偏头问那个冷脸:“你闲吗?”
靳空眉梢微动,不置可否。
他没拒绝,支晴里顺杆爬说:“闲就送他回去。”省的路上再遇到乱七八糟的人。
支晴里最近失眠得厉害。
不知道从哪一天,她开始偷拿岑君的安眠药来吃。
这药还是之前岑君从国外出差回来,为了倒时差去医院开的。
支晴里按最大的剂量吃。
可依旧整夜整夜睁眼到天亮。
下午乔淮昂翻窗来抓她,两天没睡的支晴里脑子像浆糊,手上倒灵活,不动声色地藏起了剩下的药片。
现在折腾了这大半天,只觉得又累又饿又困。
实在没精力多走一步路了。
几秒后。
靳空说:“嗯。”
他轻扯了一下唇角,在她转身离开前,忽然问:“你手怎么了。”
支晴里迟缓仰起脸。
两人有着明显身高差。
她的目光直直对上他棱角优越的下颚。
通明路灯晃眼。
支晴里内心陡然升起一股烦闷。
有什么东西想冲撞出来,又被她习惯性藏匿。
她把露了边角的绷带塞回袖子,搪塞说:“缠着玩儿。”
一面之交,转头就是陌路人。
有什么可问的。
似是被她的回答无语到,靳空别开眸光,刻薄道:“是吗。那你真会玩。”
“是。”支晴里凉凉客气回去,“谢谢夸奖。”
“……”
逆着晚风。
他们站在城市霓虹灯下。
夜景繁华,路上车辆如流,街头行人面容匆匆地挨肩而过,朦胧光影从远处映照过来。
勾勒出少女上扬的眉眼。
余光扫过她眼下覆盖的薄薄一层青色,靳空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抿嘴沉默下来。
在路头红灯进入倒计三秒,即将闪烁变绿时,他隔着距离,指向她皮肤薄到透着清晰血管的颈项,说:“玩可以,别缠错了地方。”
?
什么意思?
支晴里捂住脖子,防备地退后一步。
思维反应极快地,一下明白了。
“……”
绷带还能用来上吊不成!?
结。
不结实啊。
“好走,不送。”没心思再和陌生人扯淡,支睛里神情散漫地放下手。
拜拜了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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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晴里走后,喻楚言转轴似的摇着头,逞强地说:“哥,你不用送我。下个路口右拐直走,再拐弯,就到我家了,万科雅墅。”
靳空撤回远处视线,捎带看了他一眼。
他很久没回来了。
但也记得,虞枋学区富人区集中,本来就不会离得太远。
再说他顺路这个方向。
时隔几年,道路翻新修建,城市发展繁荣。
具体的路线靳空不熟悉,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搜了下导航。
“哥,要不我给你们买个礼物吧。”
不比他长腿迈得快,喻楚言小跑两步追上去,真心实意地想感谢:“就当谢谢你们帮了我,我们去商场,我是没带多少现金,可我有卡!”
靳空:“……”
怕他不信,喻楚言赶忙从衣服最里面的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举起来献宝,“我的压岁钱、零花钱很多呢。”
“哥你的先买,至于学姐的——”
似是听到某个关键点。
靳空步子忽地停了下来。
喻楚言揉揉鼻子,红着脸解释:“学姐……我们都是培风外国语初中部的。不过她大我两届,今年毕业了。”
韩衡几人慌乱逃走后,喻楚言才敢抬头。
在看清支晴里的那一瞬间。
他就把她认了出来。
这是张贴在学校荣誉墙榜首。
统一红底证件照,也漂亮得极其出彩的学姐。
“我要追随学姐的脚步,两年后,我一定考去图南高中!到时候我……”
经过这一晚,宛若脱胎换骨的喻楚言同学,正意气昂扬地展望未来,忽然就听到一道凉薄嗓音——
“三。”
“二。”
靳空大致记了下路线规划,随后按熄屏幕,把手机揣到口袋。
他转头朝背后的喻楚言勾了勾手指。
一都没报完。
“跟上。”
“噢。”喻楚言顿时偃旗息鼓,讷讷道:“来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