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复始，大地回春。正是天上明月高悬，人间彩灯万千的时节。元夕之夜，花市灯如昼。虽说立春已过，但乍暖还寒、繁花未开。五彩的花灯却赋予了节日的夜晚如春的斑斓。保成和若朗漫步于庙会灯市，只见五颜六色的彩灯高高挂起，一派热闹繁华。彩灯造型各异，有的描绘精致花鸟图案，有的展现生动的神话故事，让若朗忍不住驻足观赏。琳琅满目的摊位上售卖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糖葫芦、糕点等节日特色商品。小贩们的吆喝声、游客的谈笑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保成抬头仰望玉轮冰鉴徘徊于柳树梢头将清辉洒落人间，不禁感叹：“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若朗不解其意，“是花灯太多把月亮烧成银子的意思吗？”

“哈哈哈哈，这是说春天里的美人们如花似玉，彩灯在月下燃烧，衬托得月亮如水似银。”

“像水银么？”

保成无奈摇头嘲笑道，“不是水银，是如水似银。”

“殿下，我听说中国的上元节是情人们幽会的日子。比如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哦？你连这个都懂啊，那你说说今天你想和谁幽会呀？让你陪本宫出来委屈你了不成？”

若朗反唇相讥，“殿下您身边有那么多女人，那您最爱的是谁呢？您想和谁幽会呢？”

“大胆……”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愠怒，“本宫后宫之事，岂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在我们国家，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位妻子。”

保成压低嗓音怒斥道，“本宫可是一国储君！”

若朗见他一副炸了毛的样子觉得好笑，却继续添油加醋道：“是了，您是主子，她们都害怕您。而您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掌控她们，既然这样就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去理解她们，人都不会对自己可以随意控制的东西产生多大的兴趣。”

“你……我也是十分怜香惜玉的，别把我说得那么不堪！”

若朗没理会他的负隅顽抗，“如果真正对一个人产生了兴趣，就会尊重她，想要了解她，就不可能去控制她，甚至将她据为己有。”

“然后呢？”

“因为你们是不平等的，一个被控制的人也不可能对掌控者产生真诚的兴趣，因为她们没有这样的心力和地位去了解您真正的魅力，也不会在您面前展现出她们真实的面目。”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呀？” 保成正思忖着该找个什么法子让他难堪，“看，那边有猜灯谜的，你要不要去试试？”

若朗正端详着一只兔子形状的花灯爱不释手，笑着连连求饶，“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您就饶了我吧。”

保成露出得意的神色，“怎么？这就怂了？去瞧瞧！”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走，过去看看。”

若朗连忙跟在他身后紧走了几步，“殿下您看，”他从地上拾起，“这个荷包好生精致呀！”

保成接过端详了一番，又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里面分量不轻。

“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保成虽说是寻常装扮，但毕竟生得身姿英挺气度不凡，若朗担心他这样白龙鱼服是否会过于引人注目，遭逢不测。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外表怪异的外国人，而且他此刻念念不忘的是回去把那盏兔子灯买下送给安安。

“这有什么？”说着便拉着他挤进围观人群中。

只见众人围绕在一个小小的花灯摊位前，其中一个衣饰华丽的男子声嘶力竭地指责卖花灯的小男孩偷了他的荷包。那男孩不过十几岁年纪，孤身伫立在春夜的倒春寒中，衣裳穿得却十分单薄，人也十分单薄。他被拉扯得衣衫凌乱，摊位前有几枚铜钱散落，显得茫然又无助。

“你说是他偷了你的荷包，可你们都搜过身了，也没见他身上有荷包呀！”旁边摊位的大婶在一旁替他辩解着。

“那肯定是他扔了！里面的钱肯定被他和同伙分赃了！”这男子依旧不依不饶。

“我没偷！”那孩子瞪着一双倔强的圆眼，早已被冻得双颊通红唇色苍白，可那张羸弱的脸上是不容置疑的神色。若朗突然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还敢狡辩！”说着便欲扬手打人。

“有话好好说，动手打人算什么本事？”保成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他扬起的手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你管我？你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我就不信我还管不了你！”

若朗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过于意气用事。

“你说你丢了荷包，是什么样子的？”他勉强压抑怒火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粉色丝绸做的，上面用金银线绣着仙鹤。”

“看好你自己的东西！不要红口白牙诬陷别人！”说着将手中的荷包朝他随手一掷，转身扬长而去。那人自认理亏，只得悻悻而去。围观人群见此事尘埃落定也渐渐散去了。

“殿下快看，那边有狮子，我们去看看吧。”

“那是中国传统舞狮，真少见多怪。”保成笑着打趣他。

“走吧，不要被这种小人扰了兴致。” 他们循着欢快的锣鼓声而去，只见一群身着鲜艳表演服的舞者正卖力地表演着。若朗好奇地观察着这只由人扮演的“狮子”。他看着那身姿威武的狮子在空中跳跃翻滚，“太神奇了，就像真的一样！” 舞狮者模仿狮子捕食时更是让他大开眼界。舞狮者灵活地跃起，张开大嘴仿佛要一口吞下猎物。保成也不禁被他孩童一般的好奇心感染了，“好！”他们既惊讶又兴奋，忍不住鼓掌欢呼，为舞者的精湛技艺喝彩。

“放焰火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高喊，他们仰头望去，只见一束束焰火从地面疾驰而上，璀璨光芒穿透夜幕，于天幕上绽放出斑斓绚丽的色彩，或如花瓣层叠，或如明珠璀璨，又似瀑布飞流直下，一时间火树银花灿烂，风光夺目迷离。他们就这样抬头仰望着，直到一切随风暗淡消散化作缕缕烟雾。

“殿下您有什么心事吗？”回程的路上若朗见保成闷闷不乐，不禁开口问道。

“难得今夜皇父允准我出来逛民间的庙会，可人间赏心乐事总是短暂无常，分合难料。你看，我们现在就不得不回去了。这样自由的时光，往后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若朗想开口安慰他，却搜肠刮肚遍寻不到合适的只言片语。其实他何尝不知，虽然他贵为储君，可自在随性的时光于他而言又何其难得，就如向命运借来的一束光，短暂的光明过后需要在无尽的漫漫暗夜中悉数偿还。

暮色将尽，一束微弱的光芒划破漆黑的天幕将东方的天空缓缓点亮。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稀疏寥落。灯火阑珊处，一个小男孩捧着一盏花灯静静地立于街市一隅。

“你的灯还没有卖完吗？”

“这个给你。”说着将最后一盏花灯径直递到保成手中，未待他答言便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那是一盏精致的鲤鱼花灯，鳞片层次分明闪闪发光，金色丝绸制成的鱼鳍高高扬起，如鱼跃龙门，栩栩如生。捧在手中沉甸甸的，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保成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好似有一团棉絮哽住了喉咙，心中空余无限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