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最后一场雨落下的时候,安安正裹着柔软的锦织毡毯看窗外风雨交加,怀中抱着猫儿享受片刻的宁静。连日来淫雨霏霏,尽管乍暖还寒最难将息,但室内燃着温暖的炉火,燃烧的木柴毕剥作响,芙蓉小炷线香飘散出袅袅青烟,满室馥郁,温暖沉静,让人昏昏欲睡。蜷成一团的带有光亮皮毛的身子有节奏地一起一伏,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她是一只三花猫,额头和一只爪子上带着酷似老虎的斑纹,安安给她取名斑虎。虽然他被限定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可他在这附近散步时还是偶遇了主动投怀送抱的斑虎,她用身子使劲蹭他的腿,伸长脖子来要求他抓痒。“小猫咪,你也是来嗅一嗅这春光的吗?”
“喵~”
“真可爱,你想跟我走吗?”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心中待皇帝已然形同陌路。虽然他们早就相看两厌,可皇帝始终也没有说让他搬走的意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见他捡了斑虎回来,也只是唬着一张黑脸道:“养这么个畜生做什么?”她平日里爱在春光里的花间下打盹,似乎这才是猫生头等大事。填饱了肚子后便会在木桩上磨爪子,或在园子里四处闲逛,巡视她的领地,一副理所应当、宠辱不惊的样子。饿了便回来吃安安为她准备好的口粮。安安一向随她去,他们彼此都十分满意这样的相处模式,斑虎知道她有了个栖身之所,安安知道她总会回来。当然她也可以选择不再回来,但他知道如果猫咪出去后回来,这意味着一个祝福。他有时在夜里感到毛绒绒的一团钻进他的被窝,在他心里落下久违的安定感,黯淡无光的生活终于有了念想。他想起郭璞亦在《玄中记》里记载了一段犬神封国的故事,他也想创作一部关于猫咪的连环画。
(在帝国的边陲,一个被神秘的咒语笼罩的小镇边缘,有一片荒废的花园。花园中央矗立着一尊风化的石像,饱经沧桑地守望着什么。
月圆之夜,银色的光辉穿透薄雾洒落人间,似乎在昭示着一个古老的秘密。一只拥有异色双瞳的黑色猫咪静静地躺在石像的阴影下,左眼如深邃的夜空,右眼则闪烁着炽热的火焰,眼中流露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智慧与哀愁。
小镇上的居民们纷纷神色惊慌,讳莫如深,无人敢涉足那片荒废的花园。
“这座小镇究竟有着怎样尘封的历史?”
“魔法的盒子就要打开了吗?”
“那全部都些是荒诞不经的无稽之谈!”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名孤独的小女孩莉莉无意间闯入了这片被遗忘的花园。在石像的庇护下,她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瘦弱猫咪。
“猫咪,你要跟我走吗?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她为它取名叫做夜影。
他们成了最亲密的朋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夜影逐渐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异能——)
……
一日前来探望安安的十三阿哥在门口见他正用纤长的手指给猫咪顺毛,阳光懒洋洋地洒落下来,一人一猫都沐浴在暖橙色的光芒中,猫咪柔软的毛发在光影交错下柔和地闪着光。他一时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十二哥,你养猫了吗?”
安安温和地冲他笑笑,眼中饱含柔情:“你要不要来抱抱她?”
他伸出手试探地触碰那一团散发着光泽的绒球,可方才还无比闲适的猫咪瞬间警觉起来,灵巧的一个扭身避开了那即将靠近的不速之客,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里闪烁着戒备的光芒,透露出只可远观的坚决。他感到有些气馁,但还是又一次将手伸向了她,这一次她用力在空中挥舞着爪子,喉咙深处发出的不悦的“喵喵”声以示抗拒。他无奈只得作罢,瞥见安安桌上摊着一沓画稿,“你在画什么呢?”
安安略带羞涩附上他耳畔道:“我在画连环画。”
“连环画?可以给我看看吗?”
“好吧,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十三点点头。
(夜幕降临之际——一个寻常的宁静夜晚,莉莉手捧一本旧书坐在窗边,夜影就蜷缩在她的脚边,双眼紧盯着房间角落的一片阴影——
突然,夜影的耳朵轻轻动了动,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缓缓站起身朝那片阴影走去。
“你……在说什么?”莉莉惊讶地看到夜影的嘴巴微张,似乎在回应着什么。她侧耳谛听,但除了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外,四下阒寂无闻。
“很久以前的痛苦……被遗忘的秘密……” 夜影的声音低沉而模糊,仿佛是从他身体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她的脑海中。那低沉而古老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小镇不为人知的过去。
莉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你是在和阴影交流吗?那里究竟存在着什么?”
“你能听到吗?” 夜影突然转过头,用异色双瞳直视着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她惴惴不安地点点头,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莫非这关乎着小镇上那些被尘封的故事?她尚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小镇的命运将就此改写。
随着夜影能力的逐渐展露,小镇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笼罩上了一层更为浓厚的阴影。它们蕴含着过往岁月中沉积的深沉情感与未竟之事,仿佛有了生命,在夜色中蠢蠢欲动——
阴影开始显现出各种形态,有的如同扭曲的人形,在街角巷尾缓缓移动;有的则化作巨大的兽影,在废弃的庄园周围徘徊——
当人们靠近这些阴影时,无不能隐约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深沉情绪——巨大的情感波动如同漩涡几乎要将人吞噬——有的阴影散发着绝望与愤怒,如同被囚禁的灵魂在无声呐喊;有的则流露出深深的哀伤与思念,仿佛是在寻找失落的亲人或爱人的身影。
更为可怕的是,一些强烈的怨念开始有了实体,形成可见的幽灵。它们带着生前的痛苦与不甘,四处游荡,寻找着复仇的机会。它们扰乱现实、制造幻觉,甚至直接伤害人类。
新的阴影不断产生,旧的悲伤被重新唤醒,整个小镇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黑暗所笼罩。人们开始感到恐惧与不安,相互之间的信任与团结也逐渐瓦解。
“难道是因为小猫的能力觉醒,才让这些阴影获得了某种力量的加持吗?”
它们开始在夜晚更加频繁地出现,甚至偶尔在白天也能窥见它们的踪迹——
一时间小镇上谣言四起,很快便像野火般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莉莉那孩子捡了只黑猫,能跟影子说话!”
“真的吗?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黑猫,总是跟不祥之兆联系在一起。她该不会是什么女巫吧?”
“说不定那只猫其实是诅咒的化身,它来到小镇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呢。”
一天早上莉莉打开房门,发现门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两个大字:“女巫”,旁边还有一些凌乱的难以分辨的小字“诅咒之子”、“恶魔”、“厄运”……
接下来的几天她又陆续在门口发现了刀子、染血的衣物、被砍了头的人偶娃娃……
她无助又愤怒,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要如此对待自己。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将无法在小镇上立足。
“夜影,我们该怎么办?”
“只需要静待时机,机缘自会到来。”
很快,一位身披黑袍的旅人悄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位黑衣人是来做什么的呢?”
“他会揭开关于猫咪真实身份的真相。”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还没有想好。”
“你会把它画完的,对吧?”
“嗯,我想应该是的。”
“我猜,他一定是一位背负着沉重的过去的人,需要猫咪来帮助他完成他的复仇。”
安安笑笑,若有所思,“嗯,这样或许也不错。”
尽管偶尔也会被噩梦惊扰——他有一次梦见皇上冲着他怒目圆瞪,似乎又要降下不测之威,就在他吓得瑟瑟发抖之际,突然皇上的眼珠子掉了出来,在桌子上弹了几下又滚落到地上。斑虎轻盈地踱步过去,处变不惊地吃掉了它,在他的梦里她帮助他完成了复仇。他几乎笑醒过来,抱起趴在旁边熟睡的猫咪,把脸在她的皮毛上蹭着,又忍不住亲吻了起来,“斑虎真棒,要不要吃小鱼干?”猫咪不耐烦地打着哈欠,“你也梦到了什么了吗?”安安怀抱着她思考着:斑虎或许正雀跃在独属于猫咪的梦境里,那里的时间究竟是怎么流逝的?在那个世界里猫咪们到底在想什么呢?
天气渐热,乾清宫里已经开始搭设凉棚了。高出房檐二尺的凉棚在庭院中投下阴凉,让人即使在室外活动时也能享受凉爽怡人的空气。凉棚下是满铺的花架,种满了葡萄和紫藤花等遮阳植物。
“主子,您说咱们来年种点香瓜好不好?”小柿子一边摘着葡萄一边向安安问道。
“你爱吃香瓜吗?”
小柿子难为情地笑道:“爱吃是爱吃,就是不敢多吃。尤其是当差的时候,吃了容易跑肚,耽误事……”
安安嗔怒着朝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没出息。”后者“嘿嘿”一笑便促狭地跑开了。
可平静的日子里他却逐渐发现了些许异样:斑虎的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他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吃胖了,可同时她变得越来越嗜睡,晨起时安安还发现有呕吐的痕迹。这不能不让人忧心。他叫来小柿子:“你去悄悄请一下许太医,让他得空时悄悄过来一趟,记得要避人耳目,不要叫别人知道。”
“十二阿哥,您哪里不舒服吗?”
许渊到来的时候安安正抱着斑虎背对着门坐着。他故作神秘地转过身, “不是我,是她。”
斑虎的耳朵机警地动了动,“喵~”
“好乖巧的猫啊,真可爱。” 他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喜出望外地望着这只猫咪。斑虎慵懒地依偎在安安怀里,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他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又挠了挠她的下巴,猫咪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他抱过来仔细检视了一番,笑道:“她已经差不多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怪不得这么粘人呢。”
“真的吗?”
许渊点点头。“他是不是开始嗜睡,还爱伸着身子躺着睡?”
“没错,今天早上我还发现她吐了呢!”
“那肯定不会错了。距离预产期还有三十五天左右,期间务必要让她多晒太阳,多补充些营养,保证充足的饮水。但是也不能过度进食,否则容易肥胖导致生产困难。可以每日煮些鱼汤给她喝,能促进奶水分泌。”
“嗯,我记下了。”
“对了,还要准备一个温暖舒服的猫窝,猫咪临近生产时性格会比较急躁,需要有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千万不能受到惊吓。”
安安笑盈盈道:“好,我知道了,多谢许太医。”
“十二阿哥客气了。”
“许太医,你现在的境况如何了?都怪我不好,连累了你的前程。”
“十二阿哥莫要这么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世间穷通皆有定数,非人力所能为之。况且我刚好可以借此时机远离纷争,韬光养晦,说不定能在医术学问上再上层楼。”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许渊点头笑道:“我一直相信为人只要能守住本心,作为医者精进医术,来日方长,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安安听闻心中触动,取下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那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一件东西,“许太医,这枚玉佩请你收下吧,今后我在宫中还要仰赖你多多襄助。”
“十二阿哥,您的心意微臣心领了。只是这样贵重的礼物微臣断不敢收。”
安安摇摇头正色道:“你我之间不必这样生疏。从前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表达谢意呢。听说你的儿子上个月出生了,我本该送上一份贺礼,这块玉佩是我贴身佩戴的,请你务必收下,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的一点微薄的心意吧。”
许渊略一沉吟后笑道:“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