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渡在上空站了没一会儿就被下方的人察觉到，其中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腾空上来，朝他抬抬手：“少族长回来了。”

“大长老，”这个燕渡认识，秉持着尊重老人的原则朝他拱手行了个晚辈礼，便关心道，“眼下族中如何了？”

大长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原来少族长还记着此事，老夫还以为少族长在那修真界逍遥久了，都不记得背后还有个凤凰族了！”

燕渡脸上的笑顿时有些挂不住。

深吸一口气，燕渡皮笑肉不笑：“长老教训的是，只是将族中嫡系送到九玄宗修炼是古已有之的传统，若不是今日回来这一遭，我还以为长老不闻不问是将我这个少族长给忘了呢。”

“竖子，你！”长老顿时吹胡子瞪眼，燕渡畅快了，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指尖一点金红火苗跳跃。

“长老肝火这么旺，就算我族寿命长久，怕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何况长老如今这副模样，再过几百年怕是该退位让贤了？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新长老继任，您还能不能自己走到这昆山上来。”

大长老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他的手不住地发抖，哆嗦着嘴唇，燕渡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指，弯转了个方向，让他指向自己，冷着脸漫不经心继续道：“长老还想说什么，可要先想好了……我没我哥那么尽职尽责，我就算现在转身离开也没人敢对我动什么手，但你们可还需要我出手。”

以燕泽的能力和在族中威望，就算有天大的事，远程直接传令排兵布阵也不会有多大问题，这等关头他们都明白该听谁的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但燕泽还是让他过来，让他来参加这个祭祖大典，就说明族中还需要他这个吉祥物，而且是必须。

燕渡现在有恃无恐。

大长老听到他的话也冷静下来——或者说隐忍，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人群中，随手点了一个族人：“你来说！”

他们方才在空中交谈时的声音足以让族中有一定修为的听见，那被指到的青年一愣，连忙道了句“是”，看向燕渡。

“少族长，是这样的……”

事情就发生在昨夜，离宫变得满地霜白的时候。

而源头正是伏在祭坛上生机黯淡的燕长依。

寻常的凤凰原形都是金红色，不过稍有差别，直到在不知几代之前，族中嫡系一脉诞生了一只雪白的凤凰。

一开始其他人都觉得白凤凰是异类，视为不详，却没想到那位先祖数次挽救族中于水火，身上的气运比当时的少族长还要强大。此后他便被奉为天命之兆。

只是那位先祖陨落甚早，寿命不过百年，此后数千年里再没有第二只白凤凰出现，一直到燕长依的出现。

上一辈嫡系也同样是双生子，本已经定下了燕渡父亲为少族长，燕长依出生时差点将这身份夺去，但不知为何他这小姑幼年时一言不发，更别提祭祖大典念祷词这种事，寻常交谈都难，族中思量过后还是没有更改。

不过白凤凰的出现也的确显出了祥瑞之兆，那一阵族中新诞生的凤凰根骨都异常出色，燕长依靠着纯粹站着吸收天地灵气修为也能日行千里，族中记着那先祖的情况，战战兢兢等她长到百岁，安然无恙，也总算舍得开口说几句话，虽然还是沉默寡言。

此后便是燕渡的父亲作为少族长负责族中事务，燕长依早早突破大乘期，在几百年前似乎又接触到了更高一层的结界，在一场天劫下消失不见。若非祠堂魂火还烧得旺，众人都要以为她早已陨落。

再后来便是昨夜，失踪了几百年的白凤凰忽然浮在丹水之中，身上羽毛半分未湿，但是已经黯淡，瞧上去命不久矣。

也正是在昨夜，不单单是九玄宗离宫，凤凰族千里领地一瞬霜白，极其依赖火的凤凰族人有不少修为低的都出现了跟燕渡一般经脉识海发寒的情况，等聚到昆山祖地才见好转。

青年解释道此处，抬起眼试探地看着燕渡，忽然欲言又止。

燕渡正听得入神，见他止住，挑挑眉：“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我又不吃人。”

这青年年纪应当比他小些，没怎么见过他——燕渡没从原主记忆中寻到此人。

不过好在他的话还是能起到几分效用，青年没有继续纠结，只是开口的声音慢了些，字斟句酌：“因为只有祖地没出事，再加上您上月……族中便有人觉得可能是祭祖大典未曾及时举行，不敬先祖惹得祂们震怒，才……”

“哦，这事，”燕渡点点头，又有些困惑，“我不敬先祖，跟小姑她有什么关系——还有这般迁怒人的？”

他问得实在是太尖锐，那青年呐呐地答不出来什么，燕渡看他这样子轻叹一声，伸手拍拍他肩膀：“行了，我知道了。”

分明燕渡这少年身形比他要小些，但被这么一拍，这青年还是忍不住瑟缩一下，见燕渡没有再追问的意思，连忙躲进人群里。

话是这么说，但燕渡还是觉得一个燕泽说推便推的祭祖大典不会有这么大的问题。不然要想强行让他神识先恢复部分，回凤凰族中来主持大典，对燕泽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问题还是在燕长依身上。

燕渡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祭坛，隔开人群走过去，问道：“族医没来瞧过么？”

“我看过，”三长老从人群中出来，捋着下巴上的胡子，满面愁容，燕渡总觉得他快要把自己的胡子给揪干净了，“她周身经脉如今已无半分灵力，就连丹田内府也已干涸，识海闭锁，怎么看都是将陨之兆，但祠堂中那魂灯又实在是……”

“会跟涅槃有关么？”燕渡问。

凤凰涅槃九死一生，若是抛去寻常原因，燕渡能想到的好像也就只有这个。

“这……我们还不曾见过白凤凰涅槃。”三长老摇摇头。

燕渡讶异：“这么久都不曾？”

“不曾，”三长老掌心掉下来几根白胡子，“寻常族人百岁都会有一次涅槃，但前一位白凤凰先祖并未活过百岁，长依她当时除了终于肯开口说话，也不曾有其他反应，我们只当她大器晚成，却没想到之后这千年里也未见——而且看她如今根骨，失踪这几百年间应当也不曾有过涅槃。”

三长老话说到这，看着他又叹口气，嘟嚷：“就连你都涅槃过一次，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燕渡：“……”

原主倒也是特殊，刚破壳的时候一众长老围着，见到天生异象和他雪白的羽毛，还以为凤凰族中要连着出第二只白凤凰，却没想到最后露出来的整个尾巴都是红的。

说到底他本身还是寻常的凤凰，那大部分白毛也不知是起到了个什么作用——不过也是给原主赚来了一个少族长的身份。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说不定小姑这一次当真是跟涅槃有关呢？”燕渡试探开口。

三长老神色古怪：“嫡系凤凰涅槃都能给族中带来福祉，寻常族人至少也能强化自身血脉，她这般把千里领地都变成这样子，少族长此话当真？”

燕渡：“猜测，猜测。”

可是如今也没有什么方向，燕渡伸手想去亲自探一探燕长依的情况，没想到才碰上，指腹接触到的那根羽毛便已经碎成齑粉——连一点羽毛根都没给他留。

燕渡一愣，没敢再碰，收回手，问：“要将她留在此处么？那祭祖大典……”

三长老显然也被他碰的那一下惊了惊，犹豫开口：“不如……问问你兄长？”

燕渡：“？”

“我爹呢？”还真全权交给燕泽了啊，他不是还有个当族长的爹么，跑到何处去了。

“族长还在闭死关，今晨我们传信过去，他并无反应。”三长老摇摇头。

燕渡长叹一声，也想长出来一把胡子跟着他一起捋了。

这凤凰族这么多人，莫非全靠着燕泽一人撑着不成？难怪看上去会势弱……

“我去问我哥——你们先准备祭祖大典的事宜，至于小姑……先让她留在此处，遣人看着些。”

燕渡说完便直接避开人群寻了个僻静些的地方，半死不活地给燕泽传音：“哥——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

对面人好像轻咳了一声：“不是才刚到？事情解决了？”

“那也得知道从哪解决啊！”燕渡哀嚎一声，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蔫蔫问，“所以小姑这事要怎么办？”

“魂灯无事便无碍，不必太过担心。至于羽毛……顶多是她醒过来之后啄你两下，搬就是了，只是要小心居心叵测之人。”

燕泽声线平稳，燕渡心下稍安，又好奇：“所以哥你知道要如何解决么？”

“若我能直接出手解决，便不会麻烦你，”燕泽难得叹息，话锋却忽然一转，问，“你弟子呢？”

“嗯？他还在路上，我先御剑过来了，”燕渡回答完，忽然福至心灵，“哥你的意思不会是……此局解法是在他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