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稍有滞涩，又并非完全使不上劲，”陆峥顺从地看着燕渡动作，轻声，“妖界领地的天地灵气本就与修真界不同，弟子只当是水土不服，便没有贸然打扰师尊。”

燕渡皱着眉冷笑：“知道让我多休息少耗费心神，自己倒是不声不响瞎折腾，我是不是还得夸你让我省心。”

“师尊……”陆峥自知理亏，也不再争辩，放软了声音喊他，朝他伸手。

燕渡冷着脸把他手拍下去：“老实坐着，让我看看。”

陆峥乖巧收手，只眸子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男主这目光实在是太过灼热，燕渡垂着眼努力忽略，神识一寸一寸掠过经脉，眉头越皱越紧。

跟妖界的关系倒是没那么大，更多是昆山的原因。

凤凰一族本就是感天地造化而生的灵兽，祖地昆山的灵气格外适合他们修炼，离火灵气分外旺盛，远远压过五行中的其他。

现在陆峥的经脉当中就是这般，几乎完全被离火灵力占满，余下的四种灵力都被赶到了角落去。

倒也好在陆峥是五灵根，一份灵力占了主导，不过是修为滞涩些，若是相克制的灵根，这时候早就不知道虚弱成什么样子了。

燕渡继续板着脸，将他经脉当中的离火灵气大半引渡到自己的体内，见少年神情蔫下来才适时抽开手。

“仗着自己是五灵根，就什么灵气都敢随意吐纳，”燕渡冷笑一声，“再累积下去就该爆体而亡了。”

陆峥这时候才愣了愣：“弟子……”

燕渡懒得理他，起身走到甲板边缘：“我将你体内多余的灵气都扯出来了，虚弱一阵是寻常事。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日后我不会再带你到昆山来了。”

他低头，越过漆黑天幕看着被星月照亮的地面。还在凤凰族领地当中，地面上原本那些刺眼的白霜却都已经消失不见。应当是燕长依的苏醒产生了效果，就是不知道离宫怎么样。

陆峥追上来：“师尊要赶弟子走么？”

“你都已经到了此处，我赶你做什么，”燕渡轻叹一声，转头看他，“只是昆山上的离火灵气太过霸道，我怕你继续折腾下去身体当真会出问题。走出丹水便可以了。其他地方的火灵气虽多，但没那么过头。

就像离宫一样。

离宫上的火灵气与其说是浓郁，倒不如说是相比其他的更活跃些，更有利于他们凤凰一族吸收，不至于影响到其他灵根的正常吸纳。

离开祖地，凤凰族中剩下的领地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现在白霜消散，若是族中在祖地再没有其他的事，让陆峥在别处待着应当能好上许多。

陆峥睫毛颤了颤，终于没再说什么，轻声应：“好。弟子听师尊的。”

“不过，”陆峥又忽然看向他，好奇，“师尊方才将那些多出来的灵气引到哪里去了，弟子好像没察觉到空中的灵气波动。”

“直接引到我体内消化了，这离火灵气对我也有利，”燕渡解释过后，又忍不住睨他一眼，“我若真是引到周围，岂不是再让你稀里糊涂地吸收了难受一遭？”

“弟子哪里至于再犯一回傻，”陆峥连忙摇头，“不过这般……能让师尊多吸收一部分灵气也好。”

“为师可是大乘期。你体内这点灵气对我能有多少用，”燕渡下意识想伸手敲他脑袋，抬到半路还是停住，叹着气扭过头，“行了，你现在体内灵力少了大半，也别忙着修炼了，先在一旁休息会儿，为师来看着这楼船就是。”

陆峥在他的余光里点了点头：“那……弟子先进舱中待一会儿？”

“嗯？”这倒是让燕渡有些意外，诧异低朝他看一眼，才颔首，“去吧，好好休息。一会儿见到师姐我再喊你出来。”

陆峥应声，朝他行了一个弟子礼，转身进了舱中。

燕渡在甲板上盘膝坐下，仰头望着繁星发愣。陆峥从神识中看着他的身影出神片刻，转头寻到燕渡方才睡着的房间，赌气一般学着他布下了不知多少层隔音屏障。

笼罩在整个楼船上余下的神识收敛，集中涌向燕长依所在的舱房。

只是没想到主人不在，这些法器和屏障还能牢固到这般程度。

连半点缝隙都寻不到。

“燕沉舟。”陆峥阴沉着脸将神识收回，恨恨骂了一句，抬手正想锤向床榻，又强行收住。

罢了。

这楼船上还有九玄宗的大阵防御，陆峥担心这大阵与燕泽的神识还有关联，没有贸然与魔域的陆桐晚传音，只能再掐诀沉入识海。

方才燕渡将他体内的那部分灵气转移时并未察觉到他留在其中的神识，这般他便能在人清醒的时候再探查燕渡经脉。

这几日燕渡的寒疾被燕泽短暂地压制下去，陆峥却如何也探不出他是如何做到的。

燕渡的身体还是同先前那般，寻常、破碎。

但他睡下的时候寒疾似乎并没有那么明显。如果他昏迷的时候察觉不出什么来……那就只能在清醒的时候冒险了。

陆峥轻叹一声。

太冒险了。

但如果真的有机会，不能再让燕渡继续难受下去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燕渡方才覆上去的温凉触感。

离火灵气至阳至热，与天地间一切阴寒之气相冲，包括魔气。

所以那些灵气涌入体内的时候，很疼。

像是在经脉当中烧起了一场大火，比刀割斧砍还要折磨。

就是不知道燕渡那一次涅槃时经历的火是不是也这般灼烫地，在他的神魂里一遍遍烧，将魂魄烧成一张薄薄的纸，在轧成灰烬。

但至少，如今那些阴寒之气涌进燕渡体内的时候，一定会有这般的疼。

如同凌迟。

陆峥开始有些后悔了。

后悔时光回溯，后悔自以为是地来救燕渡，再让这一世的他平白多承受了这数年霜寒入体的苦痛。

本可以在那场涅槃的火中安睡的。如今却是在日复一日的寒疾折磨中硬生生将痛觉磨钝。

不。

陆峥攥住手边被褥。

要救。

他一定得救下燕渡。

松开手再度掐诀凝神，陆峥谨慎地将自己的神识与如今游离在燕渡经脉中的那一小缕联系上。

确定燕渡还未曾察觉，陆峥缓慢地操控着神识沿着他指尖经脉向上——然后感知到了燕泽和应双蕖的气息。

动作戛然而止。

陆峥面色铁青地将多余的神识收回来。

怎么什么人都要在他师尊身上留点印子。

藏匿气息直接绕开那部分印记也未尝不可，但虽然眼下燕泽难得不在，应双蕖却就在不远处。

燕渡还加快了楼船的行进速度，说不一定等他绕到一半便能正巧跟原主对上。

还是从长计议。

好不容易将这一缕神识埋进燕渡经脉中，若是暴露，不管是发现他动的手还是再想办法故技重施把神识塞进去，他师尊怕都要生气。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燕渡带回长生天去。在他自己的地盘行事就方便多了。

收敛神识时陆峥顺路捕捉了一部分天地灵气吸纳进自己的经脉，假造出休息过的状态，破开那些隔音法阵转身走出去。

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去跟燕渡多说说话。

只是没想到他连这般机会都没有。

他再如何压制楼船行进的速度如今也已经要逼近边界，更别说燕渡醒过来时就加快了速度。等陆峥摆出个大梦初醒的模样走到燕渡身边时，燕渡已经听到了应双蕖的声音，抬头看过去。

应剑尊在妖界边境不知等了多久，远远瞧见楼船影子的时候便传音赶了过来。

那道青色剑影没多久便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燕渡连忙打开大阵的屏障迎她进来，陆峥俯身朝她行礼：“剑尊。”

“嗯。”应双蕖随口应声，之后便一直盯着燕渡，扶住他肩膀上看下看。

“怎么样，没事吧？怎么感觉这几日不见你都瘦了……你们族中那些长老没难为你吧？”

“我这身形都几百年不变了，哪来什么胖不胖瘦不瘦的，”燕渡无奈，抓住她的手，“至少祭祖大典如今已经顺利结束了，我小姑也顺利醒过来，师姐你放心就是。”

“真没人难为你？”应双蕖还是有些不信，狐疑地盯着他，“你兄长还同我说族中有不少人居心叵测呢，我都担心我拖了这一会儿你在族中受欺负。”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欺负，”燕渡哭笑不得，安慰“好歹也是个大乘期的修士，就算说不过他们，大不了我跟他们打一架，他们又不敢真的伤我。”

“不过我也觉得奇怪，”燕渡沉吟，“我哥的担心向来不是多余的，但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需要动手的事，除非是……”

“还没到时候。”

应双蕖眸子一眯，身后青色剑影浮现：“你剑术虽然不精，但身上也有不少法器，应付大多数人足够了。这次师兄却专门喊了我来帮忙，说明一定有劲敌。”

她看向燕渡：“这几日没见到可疑的人么？”

“没吧，”燕渡出神想想，“几个出面的长老都不像坏人，如果说实力强悍的——还能是我亲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