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死,两个也是死,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丢下谁!”孟居安短剑一晃,呲牙道:“你们记着这一天,都好好给我记着!”
“尹枫和,你快救人!”周晓莹急了,她话音甫落,那两人已如飞蛾扑火纵身投入江中,周晓莹心内悲痛,禁不住蹲到地上捂脸大哭。
尹枫和慢了一步,二人早已沉入江里无计可施。他心头亦是怅然悲悯,不由想道:那便是孟家的小天才了,果然天资超群,可惜错生在孟家,小小年纪便即丧命,若非如此,带回山上师傅必然十分欢喜。
孟居安再醒来时竟然十分温暖,他感觉到身体似乎微微晃动,双眼一扫,立刻叫道:“哥!哥!我哥呢?”
“你哥?哦!”身侧坐着的人一拍手,恍然大悟:“在呢在呢!你们俩兄弟攥得死紧,我们就一块救上来了。”他说着往对面床上一指,“你哥快烧没了半条命,腿又伤得厉害,十分危险,船上没大夫,药也缺七少八,只能看他造化了。但只要人能醒,那就还好。”
“我哥能,他一定能挺过来。”孟居安翻身下去,跪在床前紧攥着孟成章的手,“哥,你不能丢下我,我俩是最亲的人。爹娘都死了是不是,没关系,我还有你,可以当自己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小孩,你别难过。”那人十分可怜他,拍他肩膀安慰。
“大叔能送我们去燕平州吗?我给你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锦袋,取出一支珠光宝气的金凤钗。“巧了,我们正是往燕平州去的。孩子,你把这个收起来,叔不要,大家伙儿都不要。”
“谢谢大叔,多谢你们,”孟居安跪地,“若不是你们我跟哥哥就没命了。”
大叔忙去搀他,“孩子快起来,风爷你看,这怎么使得。”
“让他跪吧。”风爷便是船老大了,他瞧着已过六旬,胡子花白,精神矍铄,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咂着烧酒,“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如此情深义重,来来,爷爷给你瞧瞧手相。”
“那些疯言疯语怪力乱神我才不信,我要看着我哥。”孟居安跪在床前目不斜视。
风爷呵呵作笑,捋了捋胡子,咂口酒道:“也罢,理应随缘才是。我命好,这趟出门没错啦,救着了贵人。”
“你是专门救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感占据了孟居安的心。
“嗯呐”,老人神秘地眨眼,“我是河神。”
“可这是江啊,江神不会揍你吗?”
“错了,”风爷清清嗓子,“我是水神,我都管着他们。”
“你升的好快。”
“嗯,是这样,”风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救了你们。”
“哦,你不救我们就会被揍”,孟居安猛然回头,“老头,你把头给我磕回来!”
“!”
“!”
那两人面面相觑,“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没得礼貌,再说你刚才就只跪了一下,哪里磕头?”
“只有神能看到,难道你是冒牌?”
“我堂堂水神怎么能是冒牌!”风爷跳到椅子上,吹胡子瞪眼。
“你不磕,就是!”
“就不是!”
“就是!”
“就不是!”
“就不是!”
“就是!”
“你承认是冒牌了,那得磕头!”孟居安拳头在手心重重一点,“磕头我才信你不是水神!”
“我…我……我磕!”他彻底被小孩绕晕了。
“你要磕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个,”孟居安掰出所有手指头,晃了晃,“我就信你。”
“不是,风爷,咱为什么要这小屁孩承认啊!”再说他刚才好像说不是水神啊!
“安安……”床上传来微弱的气声,孟居安立即转身,瞪大了眼,“老头,你还欠我三个头,先记账!”
“哥,我在呢,”他手握得更紧,耳朵贴到孟成章唇边,“你要什么?”
“安安……你皮得过分了,老人家救了我们,”孟成章虚弱道:“要知恩图报。”
“哥,活这么久的都很怕死,他磕我几个头,我以后还他几命,他赚了呢。”
“歪理!”
“嗯,歪理,”孟居安傻傻地笑,“我小孩子,本来就没什么大道理。”
“也好,以后我替你还。”
“好呀,哥哥,快好起来。他这十条命都是你的。”
江水滔滔,送着他们一路北去,路上毫无耽搁阻碍,于十七日后抵达燕平州淮水驿。孟家兄弟早已养好身子,与船上众人作别,相携离去。
愈往北去愈见严寒,其间走走停停,皆看天意。燕平州人多热情豪爽,在路往往有商队农车顺路稍他们一段,倒也不算如何辛苦。
“你说桃树村啊,那还要再往北去。”
这是一支二十余人的外地商队,是他们在土地庙歇宿偶然遇到的。
阳光耀目,寒风却似冰刀,割得脸上生疼,孟成章催马疾行,用围巾将身前孟居安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好奇地左顾右盼。
“还远么?”他又问。
“尚有三百多里。小兄弟,听你口音是江南人,怎么大老远跑这里来。年纪不大还带个娃娃,家里人呢?”
“年头县里闹瘟疫家人都病死了,只剩我们两个,娘临死前叮嘱我们要到那里投奔舅舅。”
男人看他神情伤感,心里不由升起无限同情,叹道:“也难为你们,这大老远的……”
夜沉如水,朔风紧起。点点星火在空中摇颤飞舞,周旁众人辗转不宁的梦呓夹杂着如雷鼾声断续啸响,守夜人零星的交谈飘飘渺渺,细若游丝……猛然被拦腰斩断,诡异地戛然而止。
孟成章脑中警惕的弦唰然绷紧,浑身僵直不敢有丝毫动作,努力将呼吸放缓,眼睛却一眨不眨注视着周围动静。
月光冰冷,只见一团黑影倏忽来去,如同暗夜鬼影,间或一停,像是在辨认什么,他看到,那家伙手上沾满黏稠的液体,寒夜里仿佛蒸发着白气,衬得那道身影愈发诡秘恐怖。
孟成章脊背阵阵发冷,缠绕心头的恐惧让他顾不上思考,立即抱起孟居安拔腿飞奔,直跑出数里才慢慢停下。好在有惊无险,那家伙并没有追上来,孟成章心神方定,低头去看,正撞上孟居安的视线。
“哥,我们后面有个轿子。”
孟成章悚然一惊,急忙回头,旷野开阔,寒风奔涌无羁,空空如也的平原如何也藏不下一顶轿子。他感到冷汗从后背滑下,一股凉意浸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