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红彤彤一轮肉饼,被蒸烤得通红往外溢血,红色在上面被烤得干涸冒了白烟,诱人得很。揽日峰血流成河。
又是魔教。
孟居安再想不明白就是傻子,开山派的武林大会,惊天门的门主大寿都是一张网!网上放了香饵,想网的是整个魔教,他们要钓的人怕是已经出现。
孟居安不想护卫谁,他只想知道这钓饵有多诱人。
攀星崖,摘月岛,揽日峰合称白头山,山川幽谷高崖迭起,直插云霄,木石经年累月被风雨侵蚀,形态各异颇为奇景。
攀星崖如其名,陡而险。山势嶙峋各有千秋,路不可通,须从峡谷绕石阶而上,自峡谷拽铁索飞渡,至攀星崖半腰再攀铁索爬上,其中难为之处可见一斑。
铁索粗如儿臂,苔藓丛生滑不留手,攀星崖乏人问津,惊天门众弟子都是从摘月岛铁索桥入崖。孟居安从此而入正是看中这点。尽管他轻功绝顶但攀到崖上也用了小半日光景。
危崖万仞,云海茫茫,置身其间宛如腾云驾雾。孟居安展开轻功向揽日峰奔去。揽日峰处攀星崖南,峰崖之间扯索道相连,可自铁索一滑而过。
高处极寒,皑皑白雪覆顶,林木稀疏不具其名。话声顺着稀薄空旷气层远传过来,竟是有人在此。孟居安不动声色,敛声屏气挨过去,隐入树梢细看。
崖边围作圆圈,居中巨鹰腾空展翅,其状庞大威猛,一溜机关飞行翼密密麻麻扑棱摆动。当中坐鹰那人老态龙钟,花发杂乱眼皮耷拉,眼缝里射出的光如毒蛇般阴冷。不是小神仙是谁?
青龙堂弟子着青袍,服色与中原大不一样,斗篷连帽衣衫轻摆,另有一番潇洒风流之姿。
朱雀堂翼人则是火红霓裳,如火焰绵延,腾空飞扬夺人眼目。
这些魔教中人严严实实堵住索道,任孟居安轻功再高也决计无法凌空越崖。更遑论被他们围在当中的人。何况,那还是个坐轮椅的瘫子。
实在太巧,陆知意在高崖之上游山玩水。
当先一人飞脚将其踹倒,右脚踏上瘫子胸口,长剑就抵在雪白颈上。
“妈的臭残废,搁这碍眼!”
小瘫子长睫瑟瑟颤动,浑身止不住发抖,紧咬着唇不泻一声痛吟。
余人纷觉好笑,也不知该残废人来此作甚。
陆家的小瘫子江湖上只是笑谈而已,这些魔教中人也就人云亦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何必跟个瘫子浪费时间,快走快走!”
一个瘫子不存在威胁,杀了就是,当先那人举剑插去,眼见人头落地血溅当地……突然一片树叶凌空飞来,剑锋偏转,堪堪从瘫子头顶斜掠而过。
小神仙尚未侧目,一道黑影已飘然落地,正是孟居安。
“恶心他妈没给恶心开门,恶心到我眼皮底儿来了,”孟居安挑眉,言笑间难掩轻蔑鄙薄,“欺负瘫子有意思?”
云山雾绕山崖巅,肃杀之气登显!
小神仙怪笑两声并不作答。两旁青影闪动朝孟居安夹击扑上。
刀光疾闪处已倒下数具尸首,彼时冷箭划破森森冷雾势如破竹!
孟居安凌空挡架,刀箭相交如密雨敲窗珠落玉盘,其刀法精绝速变,纷纷弩箭半空折落。
飞翼人箭快,孟居安步法更速,只见半空寒光凛冽,两名翼人直堕而下,惨厉呼声直响下崖去令人不寒而栗!
小神仙笑容古怪阴寒,他肩上蹲着只通体雪白的玉猴,玉猴呀哇乱叫跳来蹦去。突然一道银光闪电般射出,那猴竟已扒到孟居安肩头抓咬。孟居安反手捏住猴颈竟尔扯它不掉。
小神仙隐手入袖屈指连弹,金针淬毒,分击孟居安百会哑门章门尾闾死穴。飞翼人弩箭扣上,均已瞄准人肉靶子。这一下惊变迭起,实为孟居安生平所历大险!
孟居安以精奇步法连过数箭,另一方面与那玉猴反复纠缠不清。玉猴本便极精,加之小神仙以药物滋养心血来潮又教些拳脚功夫;孟居安拳掌上本便疏松,兼之以刀挡箭占住一手,因而竟与猴相持不下也是可笑得紧。
他本已留意提防小神仙阴招迫害,殊不知阴招正是防不胜防,小神仙金针入穴功夫何等老辣,仅嗤地一声几不可闻。
待得察觉为时已晚!
不过三寸之距那金针竟尔慢了些许,孟居安点地凌空越避数步,与此同时十几名飞翼人悄无声息直堕下去!
小神仙与孟居安不由自主轻轻咦了一声,视线不约而同瞧向地上瘫子。原本陆知意一直无声无息,像被这阵仗吓丢了魂,此时也只掀起鸦羽也似两片眼睫,问:“你们是魔教的?”
声音清、淡,浸了抔冷雪,全不是平日轻软。
众人动作顿止,半晌哈哈大笑,这瘫小爷竟直到此刻才弄明白眼前状况,真是死也不冤了。
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笑声像被掐断戛然而止。
又有数十人无声无息直堕下去!
谁都不知他如何出手,或者他根本就没出手!
寒风猎猎,崖上瘫子静默坐着,衣袂翩飞间竟不似俗世中人。
妖法,他眼睛定会施妖法!
“竟会是你!”小神仙忽然连声怪笑,在这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被陆景行捂得密不透风的小爷,桃仙山上的轿客,开山派齐府内遥杀魔教弟子,又控箭杀绝在场中原武人的竟然是个瘫子!
当年炙手可热高不可攀,为外族奉若神明的天之骄子竟变成了不良于行的瘫子!
而这瘫子就是武林中所有人心心念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据为己有的宝贝!
陆知意不为所动,只把眼瞳瞧向孟居安,“你怎么停下了。”
孟居安早将玉猴掷开,猴子半空窜出,重回小神仙肩上。此时那双幽深眼睛别有意味,一点子笑莫可名状:“那我便再动上一动。”
话未落已朝小神仙逼近。小神仙袖内隐动,金针倏然发出。
果然好厉害手段,孟居安一惊,面条也似扭来扭去,金针擦着衣角堪堪避过,动作十分滑稽可笑,步法却总占得先机。又是金针连发,孟居安无可回避,衣袖运力勉强卷住甩出,空中又堕下数人……孰料他左脚突然一扭,步法极为诡异地变得呆蠢笨拙。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虽只一瞬,章门穴早着,嘭地一声摔下地来!
“你,”陆知意有些疑惑了,轻轻皱眉,他轻功举世罕见不该避不开的,“怎么这么没用?”
孟居安哎哟叫疼,对此显得十分无所谓,答得也是不伦不类:“有用没用,要看怎么用了。”
“快救救我,我中了毒马上就死,”他接着愁眉苦脸起来,故意学陆知意轻软声调:“求求你了,你是好人。”声音却黏着磁,无端沉得撩人。
阳光刺破云层雾霭,乱箭纷纷,却于二人秋毫无犯。
“你动一动。”崖巅极窄,他挡在这就很不妥。陆知意恐他有失,况他歪在地上如何查他伤势。
“我中剧毒可动不了,”孟居安仰面瞧他,唉声叹气十分自苦:“这都是为了你。”
“求你了,你是好人。”他又不失时机地道。
他应当毫无力气了,陆知意右手与他左掌相合,几丝内力透过去。他一面御敌一面治伤竟也游刃有余。
孟居安感一股绵长浑厚之力滔滔不绝而来,光明正大之气令人顿感通体舒畅,然行道却分外诡异,自中指中冲而行,本应走心包经脉却左冲右突浑无章法,突转足厥阴肝经又是不急不缓的一阵冲撞,到章门穴迫出毒针竟逆转而上走手阳明大肠经。
孟居安被他一番折腾汗透重衫几乎晕死过去,佯作余毒被他内力冲激而出状,吐出几口毒血。
他不知孟居安早已百毒不侵,这口淤血是被他硬生生逼出。手分之际,陆知意身子一抖,血线自嘴角蜿蜒而下。
孟居安毒凝于掌,双掌一交早过到陆知意身上,他又同时行功那更是厉害非常。嘴角血迹由红转黑。
孟居安是故意加害,想着这乔痴作呆的小瘫子必须落入自己掌控,他对这位天字榜好汉有太多事要请教了。
小神仙此毒名为‘流水不腐’,正是内力深厚高手克星,愈厉害者愈为所克,只要稍一运功便即肝肠寸断血气逆流而死,其苦痛可想而知。
他看陆知意武功如此诡异莫测,此行定难成功,不想竟有孟居安这大傻子帮一大忙,登时喜不自胜。金针倏地弹出。
陆知意手掌待要抬起,喉头腥意立时难以压制,滚烫鲜血又自嘴角溢出。
“你快逃吧,我不成了。”他朝孟居安道,生死之间也神色平静。说话间双指已将那枚金针轻巧挟住甩出。
随着一声惊叫惨呼又一人堕下崖去。陆知意手指也跟着变为青紫,蔓延至掌。
孟居安打不过小神仙,逃还是逃得走的。他十分知趣身子一闪人已不见。
陆知意再无力反抗,几人登时扑上,一张渔网将其兜头罩住拖曳而行。
翼人遮天蔽日,雄鹰展翅,鹰上驮着雪白渔网高飞而去。不料变故突生,刀光横扫上来,翼人纷纷堕下!
鹰击长空,周遭翼人后而先至,孟居安待要吹笛御鹰,而雨箭纷纷如何使得。
小神仙又连连唿哨,雄鹰翻了个转,孟居安抱住鹰头,同时拉住渔网,翼人忽然自下涌上,将那渔网唰地破开,昏晕的陆知意毫无知觉堕下。
孟居安跟着跳下,同时挥刀砍出,人太多了,密密麻麻杀之不尽。左右死路一条不如行险侥幸。
他索性落到大张的网中陷阱,刀风顺势一挑便将陆知意推出包围,脚尖只那么轻轻点过,而后身如泥鳅滑过人墙直直向下冲去!
魔教中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能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
“真是招了疯子。”小神仙冷笑,手一招欲待追去,自揽日峰突然涌出大批人来,神侯箭乱纷纷射至!
一枚令箭自小神仙袖□□出,于云巅嘭地炸开,青蓝焰光黏在天际,久未消散。
万丈深崖中孟居安冲扑而下,臂弯紧紧揽住了陆知意。冲势不减,这样下去势必被各路岩石撞得粉身碎骨。再往上跃已是不及,孟居安引刀插入山壁,孰料这高崖所生岩石光滑如镜坚硬无伦,刀尖嗤剌剌划过,其声尖锐蛰人耳膜,竟不能缓冲分毫!
孟居安胆战心惊之下更为冷静,双足在崖上反复借力,刀劈足顿之下冲势稍减。寒风直灌,陆知意冷得似一块寒冰,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如此下落百尺仍未到底,崖上怪石嶙峋凹凸更方便着力,举刀的手多有磕绊,孟居安足尖得以稍顿。摇摇晃晃蹑于一怪石尖顶,身子几与山壁平行。好在陆知意甚轻,如此腾一腾手也算方便。
他小心翼翼,将陆知意自胸前揽至右臂,刚待松一口气,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竟抬起来,欲待撑身而起。
他这一臂之力非同小可,孟居安尚不及反应两人已直坠下去。这一来毫无防备,孟居安步法散乱,直落下数十丈去,刀在崖壁胡乱戳刺,给怪石一折竟脱手向上弹去,暗光一闪,刀尖向下笔直刺来!
孟居安瞳孔骤缩双□□挪,在山壁翻了几转避过。
陆知意眼神现出几丝清明,不见如何动作,本已急速坠下只余寒光一点的刀已被他抄入手中,唇边又漫透几缕血丝,他喉头滚动咽下,“小孟,你步法好看得紧呐。”
他这么说着,刀已横到孟居安颈上,似乎痛极声音微微颤抖,“你骗我,你没中毒。”
陆知意后知后觉,均因少沾人情世故,但他可不算十分蠢笨。
生死关头,孟居安脚下不敢稍停,颈上凉意一逼,身上跟着骇出层冷汗,声音颇为无可奈何又强硬地透出威胁之意,“别闹,看清楚点,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他说的是,刀刃挪开数寸,陆知意眼神涣散,气力又尽。孟居安捏住他手腕将刀抢过,一时不察后脑撞上凸出怪石,脑袋昏晕金星乱冒,二人头下脚上直直撞去,眼见头破血流!
危急之际陆知意手掌掣住石壁转了个来,五指深入其中尽然没入,孟居安搂紧了他堪堪稳住。二人呼吸交缠,陆知意气息滚烫时断时续,尖巧的下巴血迹蜿蜒。
艳而糜乱。
他入气小呼气大,甚为粗重,瞧来也坚持不上多少时候便会因呼吸不畅气绝而亡。
孟居安眼下顾不得许多了,连番贴唇渡气过去,见他恢复几分人色,立时将其手掌抽出。孟居安已缓过许多,借下坠之势抱着陆知意踩石跃下。
惊鸿步此际才得施展,踩奇门神行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