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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惜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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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我有时候粗鄙地觉得,世界上的恶都是不必讨论的了,就是这样的。

而我们兴许救得了精神,可我们救不了“迫不得已”。

应当庆幸的,又熬过了一个冬天。

那是个春夏交接的夜,周末许琦素刚好要出几天的差,她知道我能照顾好自己,就摆摆手走了。

可就在距许琦素回来的最后一天的那个夜里,隔壁屋里,一声锐尖的叫穿破了形同虚设的墙。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奇怪,甚至是常见,从前当做听不见就算了,但这次距离太近了,近到……好像是方知苏的声音。

这里的隔音差到有点离谱。我脑海里不知不觉闪过了晓晓的脸——那种不被这里所允许的纯真。

我略微权衡了一下,还是抄着一把铁棒开了家门。转了个拐角,方知苏家的门意外地没锁,拧开门把手,从门缝往里看,一个形容肥壮的男人一个劲往方知苏身上扑,而她身后的方晓晓露出半边脸,无声地淌着眼泪。

“臭娘们,喊这么大声,你想死啊?”

方知苏颤声摇头,摇头碎碎念地叫他别过来。

我没有第一时间动,我在这一片霉臭低洼中衍生出了一直堪称冷漠的冷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但时机告诉我,我要等。

他如饿狼般虎扑上去,我一个侧身滑进了她们的家,放轻脚步,铁棒挥打在那个人的后脑上,不绝的金属回震游走在我的臂弯。

他没死,我算好了力度,他当然不能死。

他扶着醉醺醺的脑袋跌撞地站起来,狭窄的眼带着红血丝,他怨恶地盯着我,黄黑且参差不齐的两排牙分离又相触,嘴里嘟囔着又死又操的污言秽语。

他操起灶台的一把微锈的尖刀将我逼到墙角,我知道自己还是鲁莽了,我抵住他肥肿的手,手掌挡住了往我脖颈逼近的利刃,抬脚就踹他满身赘肉的腹,我不知道有多少下。

他另一只手拼命往我身上挥,脑袋,腹部,肋骨。

我手上鲜血细流般涓涓地流。我还是踹他。

我知道我的生活并不足以让我谈论死的地步。

我趁机咬破他的胳膊,尝到了血腥味,在他的喊叫声中,狠扫一腿把他掼倒,我踩上他握刀的手,手上的刀却跟长在他身上一样。

他一个打滚又爬了起来,拽着我的脚把我搡到地上。缠斗间他的刀再一次在我手臂划出口子。我对准他的关节处,试着把他的胳膊踢脱臼。

置死地的前提是为后生,所以打架不要命的人也可能是为了活。

而背后的方知苏仿佛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她操起满是搓不掉的油渍的锅,砸在了他的头顶。

嗡——

我祈祷。

祈祷他不要死。

不管怎样,他不死才是最安省的解决方式。

我承认我很冷漠,我也不想见到他。所以我踉跄起身,弯腰藏起他失手掉下的刀刃。我丈量好尺寸。我等。

我等他抹掉脑袋后的血,不死心地叫骂着看向背后的方知苏时,我把尖刀送进了他的大腿。在可以被谅解的范围内,我小幅度地向右扭转刀柄。

凄惨的大叫。

我松手后退,扶墙而立。而他在地上嘈杂地蠕动着。

他说对不起,他知道错了,要我救他。

他在求我。

我抬眸看了一眼方知苏,她一刹那瑟缩地像只兔子,眼睛也像。

都说笑可以缓和气氛,但我知道这时候不该笑,就算笑也改变不了紧张的氛围,而且会显得我很变态。

我不怎么想当变态。

我报了警。

我上救护车的时候,白上衣沾满了血,一阵风过来,右手手掌被风刺得寒得发痛。而过路的大人慌忙地捂住了他们小孩的双眼。

幸好,幸好许琦素没有回来。

那晚夜很沉很沉,沉得连月亮都没放过。

医生给我包扎伤口,右手缝了好几针,可惜,要是伤得再轻点,到时候许琦素连医院都不用去了。

麻药打得不算多,医生可能觉得我会比较疼,边有意无意和我闲聊,“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初二。”我顿了顿,看着医生略带疑惑的眼神,我补充道,“快十五了。”

“哦哦,这位是你的母亲吗?好年轻啊。”

一旁怔愣的方知苏仿佛还没有完全从惊吓里走出来,“啊……我不是他母亲。”

“嗯。”我接下她的话,“她出差,还没回。”

处理完,医生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与方知苏形成互文,然后她含笑道,“见义勇为啊小伙子,不错不错。”

气氛还是没多缓和,我觉得方知苏可能会加深那些没用的内疚感,于是我说,“换个词,可以叫救美。”

医生终于诚心地笑了,“可以可以,英雄救美,哈哈哈哈。”

继而她交代道:“近期不要动右手,尽可能保持半放松状态。不能碰水。还有,忌辛辣鱼虾等发物,以及油腻食物,伤口没完全愈合前也不要涂什么除疤膏,知道没?”

“好的,麻烦医生您了。”

回家的时候,连路边的烧烤店都安静地像见鬼,方知苏自从做完笔录后也静得像幅暗夜里的油彩画,比暗夜还要静悄悄。她牵着方晓晓。

而晓晓水灵灵的眼睛也被暗夜吞噬了部分光泽,镀上了些许疲倦。

方知苏有意无意地往我的手上递眼神,像是有话要说。

“方阿姨。”/“……小招。”

“嗯。”我知道她定是要开口的,便安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方知苏被揭穿了什么似的,避开了我的眼睛,垂下头,她这次却没有流泪,她道:“今天……是我们连累你了……”

我潜意识地觉得她要说的不止是这些,但还是没揭穿,“没有,应该的。”

“太晚了,让晓晓早点回去睡吧。”

“嗯……好,你也……赶紧回去。”

我准备转身之时方晓晓叫住了我,我好像看错了,她水灵灵的眼神仍在,她说,“吟招哥哥……今天,今天谢谢你!”

我笑着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早点回去吧。”

***

“妈——”

知道原委的许琦素匆匆赶回来,一回来就揪着我的手看。我说:“可以了别看了妈,我没事。”

许琦素叹了口气,却没松开我的手,“也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该骂你,我当年是不是就不应该教你打架的啊。”

我自觉忽略了她“打架”的那句话,“妈,那你应该去公安局大厅走一圈,看看那里的扫地阿姨是怎么夸我的。”

“啧,我发现你真是跟魏楮堂待久了,变的跟那小子一样的贫了。”

看见许琦素面部肌肉放松了些,我诚心道:“妈,我真没事。”

“行吧……医生叫你什么时候去拆线?”

“三个星期左右。”

许琦素点点头,像往常一样拍拍我的肩,语气却凝重了些许,“吟招,这么说可能显得我有点自私,但从母亲的角度,我还是要说。”

许琦素圆长的眼睛凝视着我,说永远都要首先保护好自己。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那种为人拔刀相助的激情与热心,我也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也可能只是纯粹的冲动。毕竟,人会冲动的时刻太多了。

“知道没有?”

我垂下了眼,说,“我会的,妈。”

第二天这件事就叽叽歪歪地传遍了整条小巷,闲言碎语中夹杂着疯子、不要命的形容。

我歪头仔细想想,不对,我还是很惜命的。

***

春夏,瓦蓝碧空晕开了几朵慢悠的白云,南方从不凋敝的叶又抽出了新芽,翠绿的生机。蝉鸣、发动机和叫卖声压满了整条街道,又实又沉。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被选择性换上了新水泥,突出的一块深色像破衣的补丁。

我当然知道短短一个星期我的伤肯定是好不了的,所以我也没打算瞒过魏楮堂。

“怎么弄的?”

这天放学他拉着我的手,用他方圆规整如拜占庭建筑圆顶的指甲盖轻轻勾了一下我手掌的纱布。像我水蜜桃童年时的房子。

隔靴搔痒。

“方知苏家里进了个流氓,我帮忙赶走了。”

不过我都见血了,我觉得魏楮堂他自己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那时素姐在家吗?”

“不在。”我小心翼翼地补充,“她那天出差。”

魏楮堂轻叹了口气,“报警了吗?”

“报了。”

他的眉毛微蹙,强调说:“我的意思是,你救人之前报警了吗?”

我咬了咬下唇,“……没有。”我连忙补充解释道,“那种人不怕警察的。”

“他怕不怕另说,下次记得先报警。”魏楮堂声音有点冷峻,我似乎从内里看到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听见哥哥说的话了吗?”

我轻轻牵动受伤那只手,二指扯了扯魏楮堂的衣袖,“嗯,听见了。”

魏楮堂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有点吼人,我就着他不敢乱动。他有点粗糙感地指腹摩挲着我的手,低声问:“为什么出风头?”

“我惜命。”

我凑着魏楮堂,唇畔勾起足够讨人欢心的弧度,第一次虚伪地用英雄主义的论调来搪塞他,“我惜自己的命,惜别人的命。”

他抚摸着我的脖颈,形容深情地唤我,“招招。”

他的深情是近在咫尺的蜜糖,是那种相隔千里依旧能呼吸到,感知到热度的香醇蜜糖。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会把它定义为深情,可能是因为,魏楮堂就是深情本身。

右手伤了,左手臂挂了点彩,坐车的时候我只能紧紧靠在他的背上,我只希望他开车稳一点,不要突然给我来个加速度。

魏楮堂真的开得很慢,这次隔壁家大妈刚好路过——她骑单车的动作很有意思,人站在单车的左边,左脚踩在左脚踏上,右脚在水泥地上滑呀滑,然后右脚从后画一个大弧,跨到单车右边。

而她的老二八超过了他。

他忍不住笑了,微震协着微烫涌入我的耳畔,渗入我的胸膛,我踩着微震的频率,跟着他一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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